雨后又有虹飞渡 第12章 第十二章 心不在焉

“魏文同学，please explain this sentence？”苏鹂莺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魏文猛地回过神来。他的目光还停留在窗外，那里有几枝新芽在风中摇晃——要是他问起叶云哲，便会知道那棵树再过一阵子，就会一夜间焕出鲜绿的叶片，惹眼得很。

早上的事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不断重播：石子敬温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叶云哲硬塞过来的包子，还有自己那句“你要多少钱”——啧。

他站起身来，课本摊在桌上，白纸黑字却在视线里晃动着，怎么也无法聚焦，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盖。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鸟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当然，也有刚刚回过神来，歪着头看向他的叶云哲，小脑瓜里充满了疑惑。

“I'm sorry, Miss...Mrs.”魏文依旧表现镇定，白炽光打在苏鹂莺的身上，显得有些冰冷，“Could you please repeat the question?”

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前排的邵彬已经把脸埋进书里，肩膀一抖一抖的。苏鹂莺重新讲了一遍问题，随后开始拆解起来。实际上，她也只是看今天魏文心思不知道飞哪里去了，给他做个提醒。所以，等讲完这句才打算让他坐下。

“喂……你刚刚在想啥呢？”叶云哲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小声说道。那双写满了笑意的眼睛转过来看他，“是不是在想我的‘英雄救美’？”

魏文下意识地轻笑了一下——这家伙的预感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的准，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拉低了嘴角的弧度。

“叶云哲，”苏鹂莺扶了扶银边的眼镜，犀利的视线仿佛能穿透叶云哲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些无奈，“既然你这么有‘英雄救美’的精神，不如也和大家分享一下这句话的含义？”

“啊？”叶云哲猛地站起来，脸上还带着方才的得意。他低头望着课本，像模像样地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The ancient castle, which has been standing……这句话意思就是……”

“你在念哪呢？那不是上个星期的课文吗？”

“啊？”叶云哲低头看了看课本，这才发现自己连页码都翻错了。

原本压抑的笑声变得更猖狂了起来，苏鹂莺没有阻止的意思，毕竟连她都忍不住笑意，掩着嘴干咳了两下。

叶云哲正要找借口蒙混过关，突然感觉到腰上被人轻轻戳了一下。“痒”字险些脱口而出，只见到魏文死死瞪着他，他瞬时就不敢说了。

“同位语加定语从句。Jason, my friend, whose mind is full of basketball, always stands by me in difficult times.”魏文小声提醒道。

叶云哲机械地重复着，然后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眼睛亮了起来，“哦哦！真正的朋友会在困难时刻陪伴在你身边！”

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笑意，苏鹂莺先是“咯咯”地笑了起来，“倒是挺应景！你们俩先坐下吧！”

“嘿嘿。”叶云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头朝魏文眨眨眼，魏文慌忙低下头假装看书，装作无事发生。

“你刚刚，不会真的在想我今早的闪亮登场吧？”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然而，魏文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依然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课本。

“我建议你，”魏文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先把书翻到今天讲的那一页。”

……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教室里就炸开了锅。七班的学生就像被解除了闭嘴咒一般热闹起来。大课间总是这样，能给人带来点轻松的时刻——大伙都不太乐意听严巍讲古文，总是一块块的。叶云哲趴在桌上，偷偷瞄着身旁的魏文，他的同桌正把刚才的语文课本收进抽屉。

“嗯……”叶云哲在思考着什么，而邵彬此时转过头来了。“哲哥，最后一节体育课有什么安排？”

“数学课都没上，能有什么安排。”他就没想过，只是应了邵彬一句而已。

“真的吗？石哥不是也和我们一起上吗？”

“诶，真的假的？”他稍稍抬起了头，但是又想了想积水了的篮球场——室内怕是用不了，按照轮排，今天上课的三个班里高二的那个班要用——又垂了下去。但是看着邵彬的脸，总感觉自己想起来什么……

是昨晚讯信好友圈的图片，烤得金黄的心形蔓越莓曲奇整齐地摆在盘子里，配字是“第一次尝试”。

叶云哲眼前一亮，“彬！你女朋友烤的曲奇还有吗？！”

“哈？”邵彬猛地转过身，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你要干嘛？”叶云哲这一问实在太过突兀，邵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至少在薇薇的事情上，我是不会让步的！——疼！”一记手刀精准地落在邵彬头上。

“嘿嘿，开玩笑的！”邵彬捂着头傻笑，“不过这事说来话长，其实是我昨天烤的，薇薇说很喜欢我就……”叶云哲看着他傻笑的样子，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乐乎的笑过渡到满脑爱情的傻笑。

“你那个表情太恶心了。”叶云哲又是一记手刀。

“嘿嘿，不过昨天确实烤了挺多，一个个小袋子装着……我想想……”

“你这是圣诞老人来派礼物了吧……走啊！”叶云哲拉起还沉浸在恋爱脑中的邵彬。但邵彬似乎有点犹豫，还是开口道，“……哲哥，你确定要去一班吗？我记得……”

“你不记得，快点走啦，我还等着吃呢！”

只留下刚上完厕所就见着两人出去的魏文，独自坐回椅子上。叶云哲那神秘兮兮的笑容让他有点……胆寒。

……

走廊尽头传来清脆的笑声，几个人从一班的教室走了出来，似乎是讨论着某道上课时讲解的题目。叶云哲透过走廊的窗口往里看，讲台上方贴着"勤学苦读"四个大字，旁边还有各种竞赛获奖的红榜。与七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里的课桌整整齐齐，地面一尘不染。

而一班的教室里，总是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书香气。桌子上戚薇薇正和几个女生说着什么。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给她披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只见她拿起一个蝴蝶形状的发卡，将耳侧刚放下的头发又夹了起来。

叶云哲只是默默站在外头，一旁的邵彬反而神经紧张了。因为叶云哲的出现无疑是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叶小龙怎么来了？”有人小声议论道。

“该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祁琥不在吧？”

议论声像波浪一样在教室里扩散，戚薇薇也不禁朝窗外看去。她看见一旁的邵彬，心中有些疑惑。

邵彬见势不妙，赶紧上前一步。他开始对着戚薇薇打起了手势：先是指指自己的心脏位置，然后是求饶的动作，再是一个夸张的祈祷姿势……

叶云哲不知道他换了多少个手势了，不禁说道，“你们谈恋爱都要学手语的吗？”

戚薇薇倒是一眼就看懂了。她忍俊不禁，对着旁边的女生说“我出去一下”，似乎手中还从抽屉里拿走了什么。看见戚薇薇出去，这时议论声更甚了。

“喂，看好薇薇姐。出事了我们就冲出去！”一个男生说道。

叶云哲看清了来者，对方穿着被烫得平整的校服，不见些许污迹，身上散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她笑着问：“要蔓越莓的对吧？”

“啊？”叶云哲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们真会手语啊……”

“放心，甜度刚好。”戚薇薇从手中递出一个精致包装的小布袋，上边用蝴蝶结绑了起来，“邵彬说你朋友喜欢吃甜的。”

“呃……？”叶云哲接过袋子，有点不好意思，“谢谢……但他刚刚的手势信息量这么大么？”

戚薇薇掩着嘴悄声笑着，“这个就算是秘密了”。

“那，要我做点什么吗？”

“快去吧，”戚薇薇推了他一把，“别让你朋友等太久。”

她挥挥手，往里走去。

“薇薇姐，他没欺负你吧？”一个高个子男生突然站起来，一脸警惕地问。

“是啊，你别怕。我们绝不会允许……”

“放心～”戚薇薇笑着打断他们的话，语气轻快，“我最大的烦恼，就是遇到了助人为乐的烦恼。”

……

魏文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桌上的蔓越莓曲奇，一时间有些发愣。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那个精致的小袋子上，映出里面饼干金黄的色泽。

“这个……”他的手指微微颤动，像是不知该不该碰触这份突如其来的好意。

叶云哲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怎么样，小爷牛吧？”自从今早开了个头，叶云哲就像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左一句小爷右一句小爷。

“早上的包子已经……”魏文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些许慌乱。他知道是因为英语课上自己不在状态，叶云哲才厚着脸皮去找人帮忙——是他不习惯被人这样关注么？又或是第一次在学校有人这么关心自己？

叶云哲就知道他要说这些，拆开蝴蝶结，打开包装袋，从里头拿出一块曲奇咬了一口，“看，我只是分享给你，没打算让你独吞哦！况且……”

魏文看着叶云哲，几颗饼干屑沾在他嘴角，他毫不在意地用手指蹭了蹭，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让魏文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他又拿起一块——只不过这次不是给自己吃，反手塞到了魏文的嘴里。

“上次你管了我的闲事，这次轮到我管了。”

魏文愣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低下头，小口小口吃了起来。曲奇的香甜在口中蔓延，而几颗蔓越莓粒，虽同点缀。但却是精华，甜中带着一丝刺激味蕾的酸。

——他知道，叶云哲是在讲上次篮球队里的事情。

“魏文……”叶云哲突然正色道——魏文很少见到这个人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们……是朋友吧？”叶云哲涨红了脸，开始后悔起刚刚开口的话，“呃啊——这个年代还有人在追求朋友这个概念我还真是复古这种东西就该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双方默认不然搞得要跟人表白一样……”

魏文张了张嘴，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

“叶——云——哲——！”班长白玉婷的声音响彻教室，“你今天值日，快去擦黑板！刘老师提前来了！”

“啊？”叶云哲一脸茫然。

“不过不要紧，我已经提前跟刘老师打过招呼了。”白玉婷突然语气浮夸起来，准是要开演了，“我知道的，你刚刚去了趟一班吧！”

“嗯啊——所以呢？”

“我早该知道的！不管是重点班的学习压力，还是说人们的非议，都让你很不好受吧！”她突然挽起袖子，像是要干什么大事了，朝着叶云哲走了过来。

“我一直觉得，你和这名字挺不称的……”叶云哲扶额。

“不过不要紧，就算你不被这个世界接纳，我们七班永远是你温暖的港湾！”她直接跳过了叶云哲的吐槽，语气更轩昂了些。

她单手搭在叶云哲肩上，眼神像是自己某个永远在鼓励他的长辈。

“……那啥，我还要擦黑板呢？”

“想想永远陪你竞争倒一的邵彬，想想你的球友廖深，想想魏文降临之前永远在回答你乱七八糟问题的孙文博，想想在背后默默支持你的白！玉！婷！”

“停停停，”叶云哲无情打断，“我的处境还没那么糟吧？怎么想也应该先安慰魏文啊！——况且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热血到搞笑的角色的？”

“那边唱大戏的，”刘兴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赶紧上来把黑板擦了！”

叶云哲讪讪地走向讲台，路过白玉婷身边时还不忘小声嘀咕：“下次演出能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

白玉婷却没有理会他的吐槽，转而对着魏文开始了新一轮的演说："所以说啊，魏文同学，你现在能感受到我们班的人文关怀了吗……"

魏文没有搭理她，低头看了看手中咬了一半的曲奇，突然觉得，或许自己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嗯，或许吧。”他点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或许这里，确实是自己新生的开始。

“叶云哲，有进步啊！”刘兴国拍了拍正在擦黑板的叶云哲的后背，“待会就拿你的小测卷讲评了！”

“啊？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