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史馆的大门被贴上封条,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陆屿和江眠之间。
那场冲突过后,王主任的调查结果很快公布:陆屿购买钢琴的手续合法有效,小舟书签的来源也清白无误。赵明轩因诬告被记过一次,而陆屿和江眠,则因私自进入废弃场馆,被罚共同打扫教学楼后的公共区域一周。
处分公告贴在布告栏里,引来不少同学驻足。
“看吧,我就说陆屿没那么坏。”
“赵明轩也太过分了,仗着家里有点钱……”
“不过江眠真的好刚啊,平时安安静静的,没想到这么厉害。”
舆论的风向悄然转变。曾经围绕在陆屿身上的猜疑和偏见,因为这次事件,反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午休时分,两人拿着扫帚,在教学楼后的空地上默默清扫落叶。
“对不起。”陆屿突然开口,声音沉闷。他背对着江眠,用力将一堆落叶扫进簸箕,“连累你了。”
江眠停下动作,看着他紧绷的脊背。“你没有连累我。”他走到陆屿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是我自己选择进去的,也是我选择反驳赵明轩的。”
陆屿转过头,眼神复杂:“为什么?”
秋风拂过,卷起几片梧桐落叶,在两人脚边打着旋。江眠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陆屿耳中:“因为你说过,那里是你的地方。”
简单的一句话,让陆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是更用力地挥动着扫帚。
打扫的时光安静却并不尴尬。他们分工明确,陆屿负责力气活,江眠则细致地清理角落。偶尔眼神交汇,又迅速移开,一种无声的默契在落叶的沙沙声中流淌。
这天放学,陆屿没有立刻离开。他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才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推到江眠面前。
“这是什么?”
“物理笔记。”陆屿语气依旧别扭,“你上次借我看,现在还你。”
江眠打开,发现里面不仅是自己的笔记,在每一章的末尾,都多了几页崭新的字迹——是陆屿的笔迹,潦草却有力,补充了更多巧妙的解题思路和拓展知识,甚至还有一些他手绘的原理图。
这不是归还,是回赠,是陆屿式的、笨拙却真诚的交流。
“谢谢。”江眠珍重地收好,“这比我的原版更有价值。”
陆屿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随便写的。”他抓起书包,“走了。”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
一周后,物理竞赛的复赛名单公布,陆屿和江眠双双入选。这个消息让高一三班炸开了锅。
“陆屿居然进了?还是满分入围?”
“他不是天天睡觉吗?”
“果然学霸的朋友也是学霸……”
赞美声中,赵明轩阴沉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缠绕在陆屿身上。他这次连初赛都没过,耻辱和嫉妒啃噬着他的理智。
复赛前三天,物理老师利用午休时间,为入围的几位同学做最后辅导。辅导结束,江眠被老师单独留下交代一些事项,陆屿便先回教室取落下的复习资料。
他刚走到教室后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赵明轩刻意压低却充满恶意的声音:
“……可不是吗?他妈跟人跑了,他爸也是个废物,家里穷得叮当响。”
“那架破钢琴,指不定是怎么弄到手的呢。”
“你们是没看见,他在后巷喂那些野猫的样子,假惺惺的,看着就恶心……”
陆屿握着门把的手,指节泛白。那些被他深埋的伤口,被如此**地撕开、嘲讽。怒火瞬间烧遍全身,他几乎能听见血液在血管里咆哮的声音。
他猛地推开门。
教室里,赵明轩正对着几个同学说得眉飞色舞,看见陆屿,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哟,正主来了?”
陆屿一步步走过去,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他手腕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过去的每一次冲动带来的后果。
他想起了江眠挡在他身前的样子,想起了那句“我相信我看到的你”。
“说完了?”陆屿在赵明轩面前站定,声音平静得可怕。
赵明轩被他这反应弄得有些心虚,却仍强撑着:“怎么?敢做还不敢让人说?”
陆屿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悲哀。“赵明轩,你就只会这一套吗?除了拿别人的家事和痛苦来嚼舌根,你还会什么?”
他上前一步,逼近赵明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靠着家里的钱混日子,连物理竞赛初赛都过不了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评判我?”
赵明轩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猛地抬手想推开陆屿,却被陆屿一把攥住手腕。
“想打架?”陆屿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奉陪。但你想清楚,这次,谁会站在我这边?”
他的目光扫过教室里其他几个同学,那些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甚至有人小声劝道:“赵明轩,算了……”
陆屿松开手,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他拿起自己座位上的复习资料,转身走向门口。
在踏出教室的那一刻,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赵明轩,你永远比不上我。无论在哪方面。”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砸在赵明轩心上。
陆屿走出教学楼,秋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起手,挡在眼前,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挣脱了某种枷锁的感觉。
他没有选择用拳头解决问题。他用江眠教会他的方式,守住了自己的尊严。
“陆屿。”
他闻声回头,看见江眠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两瓶水,正静静地看着他。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不知道江眠在那里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江眠走过来,将一瓶水递给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说:“复赛加油。”
陆屿接过水,冰凉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抚平了最后一丝躁动。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
“嗯。”他应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一起。”
风吹过,卷起满地金黄的落叶,像是一场无声的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