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担心林鸿雪因为余铭的挑拨而借机找我麻烦,第二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晨跑后三两口解决完早餐就赶紧催着我爸送我到了学校。
我马不停蹄一路飞奔,临到教室却发现教室门居然还没开。
我前门后门都检查了下,门挺好,窗挺好,锁也挺好,除非暴力破坏,再没有任何方法能进。
我在心里大骂了句负责开门的那个懒蛋,无可奈何地从书包里掏出N津大词典倚墙翻看起来。
说实在的,高三课程的紧张程度比初三夸张得不是一星半点,几乎是天天测,周周测,月月测。
直测得我脑子发胀。
虽说失去的记忆里并不包括所学过的知识,自身的学习能力也并未减弱半分,但几次测试的结果,却总让我有些郁闷。
先不说语文,最让我感到震惊的是我的英语竟然还没有初中的好。平均下来仅够到140的优等生及格线,要知道初中时我的英语可从未下过147!
我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试卷发下来后复盘时明明每个单词都认识,可不知道为什么,做题的时候大脑总会突然宕机一下,熟悉的单词某个瞬间忽然就变得陌生,最后因为无法准确理解句子意思只能连蒙带猜地写上答案。
我翻查了自己高中以来的所有的英语试卷,发现失忆前的李成竹英语还和初中时的我一样好,甚至经常性地拿满分。
出问题的不是十七岁的李成竹,而是十五岁的我。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很有些不舒服。
现在的我竟然不及以前的我,以前的我竟然也不及后来的我。
于是我便自己跟自己较起了劲儿。
我问林鸿雪有没有快速提升英语成绩的方法,林鸿雪在看完我错题情况后宽慰我说我的英语水平已经足够好,不需要再在英语上多费什么心思,然后话题一转问我有没有兴趣跟他学俄文,说他可以教我俄文。
我还真顺着他的话认真思考了下。
我听过林鸿雪读俄文,那舌头在嘴巴里跳舞似的弹来弹去,听得我乐呵得不行。我暗地里还模仿了下,一张嘴舌头就好像打结似的捋不直了。
不过虽然发音方式有些奇怪,但听起来却别有一种引人入胜的味道。
像是斑斑雪花将心脏慢慢覆盖,高大的身躯镶嵌进雪地,冻僵的手指紧握着以热血酿成的低温伏特加。当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遗憾的叹息便化为浓雾弥漫进回忆。灰白色的天空将思念的人影送到湿润的眼睛里,最后一声呢喃被凛冽的北风带走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落雪的声音。
硬要我形容的话,我只能用平静的悲伤这五个字来概括我对它的印象。
韵味十足,抓人耳膜。
要是换个人来教,我说不定就答应了。林鸿雪的话,我只能口是心非地回答说毫无兴趣。
不过目前我最在意的还是我的英语成绩。
林鸿雪指望不上,我只好指望放在书橱里常年吃灰的N津大词典。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耳边忽听阵细碎脚步声传来。我从词典里抬起头,晨光中,一张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脸庞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说熟悉,是因为初中我和她曾是校友,如今我和她是同班同学。说陌生,是因为我从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我曾经误以为顾尧君喜欢她,还为此神伤过好一段时间,偶尔还疯魔地幻想过要是我能和她灵魂互换下该有多好。此刻回想起来,才发现当初的自己真是又蠢又傻。
我合上词典朝她友好地笑了笑,她也抿唇朝我轻轻一笑。我想了想,主动打开话题,问她怎么来这么早,她柔声回答说,“有道数学题昨天一直没能解出来,清晨的风香会让我思路更清晰,所以才来得早了些。”
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旭日冉升的金光点点洒在她的发梢,愈发衬出她林间微风似的柔静与美好。
她身上好似有种神奇的力量,所有的喧嚣在碰触到她的那一瞬,便像是被驯服的野兽,低伏着头颅乖顺地趴在她脚边,化作守护她世界的精灵。
我也像被驯服似的,放轻声音和她说道,“是什么题?我可以看下吗?”
她抿着唇点了点头,接着往旁边看了一眼,小声问道,“教室门还没开,等门开了我再拿给你看可以吗?”
我朝她轻轻点头。
灰白的天幕渐渐绽开片片温暖的橘光,我掏出手机一看,都快七点钟了,负责开门的同学竟然还没来。
我于是问许诗遥负责开门的究竟是哪位大佬。
许诗遥告诉我以前负责人是我,现在的负责人是卫宁。
听到卫宁的名字,我愣了愣。
上次他对严青霜出手时我还以为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我,本着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的原则,过后我还专门发消息跟他道谢,哪知他上来就给我一顿好骂,什么难听的词都往我头上扔,砸得我头都差点抬不起来。
后来又听余铭报出复仇者联盟里有他的名字,我不死心地再次跟他道谢,不料梅开二度,又一次被他狠狠嘲弄了番,说我自作多情,他不过是顺手帮了把施东庭而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在他见了我就鼻孔朝天,满脸嫌恶得仿佛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眼神下,想要跟他化干戈为玉帛的想法彻底熄灭,我于是干脆地删了他的好友,直接把这人当空气对待,看见也当没看见。
不过我还是有丢丢的好奇,我到底是对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才会导致他如此仇视我?
我正想着,踢踢踏踏懒散至极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很快到了跟前。
我和许诗遥同时侧头看过去,说曹操曹操就到,手里捏着盒牛奶的卫宁直杠杠站在我们身侧。
他目光落到我脸上时,有一瞬间的愣神,仿佛十分意外似的。不过很快,他就挂着脸,俊朗的五官扭出副嫌厌的表情来。
我等着他开门,他却并不急着开门,慢悠悠地将另外一只手插进兜里,抬起下巴用皇帝责问大臣的口吻问道,“李成竹?你今天来这么早干嘛?”
我直接当他是空气,没应声。
“李成竹,你是哑了还是聋了?听不到我说话?”
他语气拽得跟二百五似的,我实在不想搭理他,斜他一眼后别过脸保持沉默。
他冷笑了声,张嘴像是还要说什么,许诗遥这时怯生生开口道,“卫宁,可以先开门吗?”
耳边安静了片刻,卫宁的声音忽然软下来,“不好意思,我马上开。”
钥匙哗啦啦响过一阵,我随着许诗遥的脚步走进教室,灯光哒哒几声亮起来,我在自己座位停了几秒,果断转身往许诗遥的位置走去。
对上我殷切的目光,许诗羞涩地笑了下,从书桌里拿出张试卷递给我。
“最后一道证明题。”
我展开试卷看了眼,“假令正整数a、b满足a? b??ab 1=K∈N,求证K是某个正整数的平方。”
题干倒是精简得很,只有短短两行字。
但我深知题目越简单,题目就越难的道理,许诗遥都觉得棘手的题,含金量不必多说。
不知不觉中,我看着题目入了神,各种定理公式证明方法在脑子里交战,许久也没能分出胜负。
我接过许诗遥递过来的纸笔,飞速在草稿纸上开始分情况讨论。
不幸的是,笔芯的墨没能赶上我的思绪,刚写了没两张就燃尽了生命。
我皱着眉在纸上划拉了几下,笔珠滚过的地方干干净净。我不得已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身边竟然围了好几个人。
林鸿雪,施东庭,刘恩,杨明生,还有两三个不太认识的同学。施东庭和杨明生小声讨论着什么,刘恩以指代笔和林鸿雪比划着什么。
贴着桌边站在我身侧的是许诗遥的同桌,姓兰,具体叫兰什么我还没能记住,是个长相十分清丽的女生,鹅脸杏眼,梳着两个长长的马尾,戴着副黑框眼镜,怀里抱着本厚厚的历史书。
她见我看向她,伸指推了下眼镜,弯起眼睛笑了笑,“李成竹,需要笔吗?”
我飞快摇头,站起身赶紧让出位置,请她坐下,跟她道歉,“不好意思。”
她摆摆手说没事,拿起写满的草稿认真看了两遍,皱了皱鼻子,忽然抬头对林鸿雪说道,“班长,这道题好像真的挺难的。要不你抄写到黑板上,利用自习的时间让大家一起思考下解题方法,怎么样?”
刘恩两眼发亮地接腔,“好主意!瑶瑶,你觉得呢?”
我看向许诗遥,可能是因为被一群人围着,她脸有些红,她浅浅点了点头,期许的目光落在林鸿雪身上,像是在无声地请求。
林鸿雪接过刘恩手上的试卷,看过两眼后便点头应了声好。我本来正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他,不想他忽然转头看向我,我的小动作被他逮个正着,目光在空中碰撞,我被迫接收来自他眼底的复杂情绪。
像极了清晨弥漫山间的雾,潮湿,朦胧,晦暗,夹杂着令人心碎的郁涩。
我的心猛烈跳动了下。
我不自在地别开眼,很有些突兀地插入了杨明生和施东庭的研讨:“我刚刚试过了,这种方法行不通,得另外换种思路才行。”
等到林鸿雪上去誊抄题目时,我趁机溜回座位。屁股挨上凳子那一瞬,我猛然想起自己刚刚去找许诗遥其实是为了跟她商量换座的事。
这么重要的事,我竟然因为沉迷解题而忘记提了!
我真想扇自己一耳光,多好的机会,被自己给作没了。
我郁闷地抓了抓头。林鸿雪抄好题后,转过身面对全班同学,简略地下达了望集思广益共解难题的指令。
也不知道背地里用了什么手段,我们班绝大部分同学都以他马首是瞻,听话得不行。指令下达不过五秒,教室里就响起了热火朝天的讨论声。
林鸿雪从讲台回到座位,他衣服上沾染的洗衣液的香气飞扑入鼻中,熏得我一阵心慌意乱。
我侧身撑额咬着笔头假装思考,林鸿雪清润温和的嗓音冷不丁飘到耳畔:“小猪,你书包里的奶糖,是为我准备的吗?”
我一顿,我书包里哪儿来的奶糖?我转过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唇边扬着笑,重复地问我,“是为我准备的,对吗?”
我说,“你脑子没病吧?我书包根本就没糖。”
他神色不变,仍然笑吟吟的,“小猪,打开书包看看。”
他一副笃定我书包有什么的表情,我心里浮出个巨大的问号,狐疑地盯了他两秒,决心看看他在故弄什么玄虚。
我捡起地上的书包,拉开书包拉链,三分纳闷七分谨慎地往里面看去。
一瞬间,我睁大了眼。
书包底部竟然凭空冒出来两只小巧精美的打着蝴蝶结的奶白色包装盒。
我将盒子拿在手中掂了掂,很轻,又摇了摇,里面的东西会晃,于是扭头问林鸿雪,“这是什么?”
林鸿雪没回我的话,而是眉眼带笑地从我手中拿走一只礼盒,当着我的面解开蝴蝶结,揭开盒盖,将里面的东西拿出后紧紧握在掌心,用很明显的愉悦语气朝我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你的糖了。谢谢你,小猪。”
在盒子打开的那瞬间,我清楚地看到盒子里装着的是一颗纸面写满了英文logo的奶糖,但我敢对天发誓,那玩意儿绝对不是我装进书包里的!
这分明就是他自己趁我不注意偷偷放进去的!
我张大嘴,震惊又不解地望着他,“有病啊,你自己塞的糖谢我干什么?!”
他眼里光芒闪烁两下,伸手似是又想捏我的鼻子,我反应迅速地挥开他的手,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他的手在空中停顿几秒后慢慢垂了下去。
他翘起的眼尾微微收敛,浅色的瞳孔里映出淡淡的追念。他一瞬不瞬地直视着我,声音忽然变得低迷,嘴里发出叹息似的问,“小猪,你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呢?”
我呆滞一瞬,周遭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闷,我的心也跟着闷闷地跳动了两下。
唉,我又何尝不想恢复记忆呢。
只是不论他们从手机里翻出多少张曾经和他们亲密无间的证据,不论他们向我讲述多少遍与他们之间的美好往事,十七岁的李成竹就是不愿意醒过来。他不愿意醒,于是一切的混乱与痛苦只能由我来承受。
我不爽到极点,没好气地回他,“我恢不恢复记忆关你什么事。”
他沉默了下,忽而又朝我绽开个明雅的笑,“小猪,打开你手里的盒子。”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手中的盒子,犹豫几秒,还是没忍住好奇揭开了它的神秘面纱。
一朵玲珑漂亮的玫瑰花安静地躺在盒中央。
瞳孔难以置信地收缩了下,我看向林鸿雪,他正带着满脸柔和的期待地望着我。
嗯?难道余铭是骗我的?他并没有把我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发给林鸿雪?不然林鸿雪怎么会什么反应都没有反倒还讨好地送我玫瑰?
我刚在心里骂了余铭一句,就又听林鸿雪解释似的说道:“这是用世界最知名的瑞美巧克力做成的玫瑰,里面还加了你爱的白兰花汁,风味清新细腻,尝尝看,喜不喜欢?”
在听到手中的玫瑰其实是巧克力的时候,我的心就无法抑制地热痒了起来。天知道巧克力可是比限量款乐高还让我无法抵抗的存在,林鸿雪这家伙竟然如此阴险地拿巧克力来考验我!
手中的盒子蓦然变得沉重,原本将东西归还的打算不幸在肚子里夭折。看着娇艳欲滴的巧克力,我咽了咽口水,理智与**极限拉扯,最终一咬牙,面无表情地盯着林鸿雪,冷漠十足地道:“这次就算我借你的,改天十倍还你。”
林鸿雪微微一笑,很是上道地点了点头,我于是心安理得地掰下一块巧克力花瓣,乐滋滋放进嘴里品尝。
该说不说,味道是真不错,巧克力与白兰的香味完美融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口感。甜中带甘,甘中有甜,入喉丝滑,余味无穷。
不过……舌尖在嘴里卷过一圈,我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除此之外,还有股很淡的腥味,怎么回事,食材过期了?”
林鸿雪视线从我嘴唇上掠过一眼,笑着回答,“怎么会,也许是加了什么别的特殊的原料吧。”
我将整支玫瑰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意图捕捉那抹腥味的来源。
“……有点像血的味道。”
话音落地,林鸿雪目光突然变得很深,他紧盯着我的嘴唇,眼里的情绪浓到快要溢出。
我呆呆地看着他突变的脸色,浑身寒毛直竖,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下意识地扭过头,躲开他骇人的注视。
周遭的讨论声浪潮般高亢,教室里集市似的热闹。可即便如此,林鸿雪的声音依然精准而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海。
“小猪,我很高兴你再一次接受了我送你的玫瑰。”
我在心里反驳,不是玫瑰,是巧克力!而且不是你送的,是我暂借的而已。
“小猪。”他轻声唤我,与此同时,我听到糖纸被剥开的声音,“这道题,用反证法或许能解。”
他话题转得太快,我险些没跟上。愣了下后转过头看向他。
他的表情不再危险,恢复了往常的亲切温柔,让人打心底里信任他,忍不住想亲近他。他左边脸颊鼓着个小包,看起来略有些滑稽。他似乎很是高兴,眉眼弯着明显的弧度,见我终于看向他,眼珠极细微地颤动了两下。
“小猪,用反证法试试看吧。”他凑近我,将桌上的草稿纸推到我面前,轻声与我分享他的解题思路。
“若k不是完全平方数,那么存在一组正整数解(a, b)使得a b最小,我们不妨设a ≥ b ≥ 1。这里我们可以再构造一个方程a? - kba (b?-k) = 0,这样其中一个根为a?= a。根据韦达定理,另一个根a?……”
于是我的注意力再次被他带偏,思绪很快便陷入到解题的快乐中去。
半个小时后,通过严谨的逻辑推理与分析,我和林鸿雪终于成功得证命题。
在写完最后一笔后,我们两个人同时舒了口气,彼此相视一笑。
坦白说,我和林鸿雪的思维广度与深度根本不在一个层级。若用树来作比,我顶多是棵小白杨,林鸿雪则是高不见顶的参天古树。
我认识的人当中,能和他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顾尧君了。
也不知道顾尧君和他谁更胜一筹。
有机会的话,真想让他俩较量较量。
两个顶级天才的对决,一定相当精彩!
李成竹:顾尧君一定会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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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