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依旧不见邵寂阳和我妈的踪影。
床头放着海鲜热粥,我端起来闻了闻,香得不行,跟我妈做的海鲜粥一个味道。
我还发现床边放了一副拐杖,顿时眼睛一亮,放下粥,将拐杖拿到手中试了试。
有了拐杖,我行动上方便了许多,虽不比腿脚健全时灵活,但好歹可以不必像前两天那样连上个厕所都要被邵寂阳强硬地抱过来抱过去了。
我拄着拐杖艰难地完成洗脸刷牙等系列工作后,才慢悠悠吃起早餐。
正吃了一半,手机叮叮咚咚地叫起来。我忙拿起来看,林鸿雪和严青霜一直发消息问我怎么没有去学校上培训课,还有邵寂阳提醒我看比赛的消息。
我瞄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四十五分,第一场比赛都快要结束了,连忙抄起放在床头的遥控器,摁开了电视。
果不其然,比赛已经接近尾声,邵寂阳在赛场上穿梭奔跑,风采如旧,我们学校在比分上也是大优。我放下心,一边看比赛一边喝粥一边斟酌着回复林鸿雪和严青霜。
我告诉他们我不小心崴到脚,暂时走不了路,已经跟老师请了假。
他们两个几乎都是秒回。
林鸿雪:「什么时候崴的?严重吗?拍张照我看一下。」
严青霜:「怎么会崴到?做什么崴到的?严不严重?拍给我看看。」
说实话,我其实不是很想拍给他们看,照他俩那我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难安的性子,保不准课都不上立刻就冲到医院里来。
但我也知道不拍跟他俩交不了差,纠结半会儿,还是找了个看起来显得没那么严重的角度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大概三秒钟后,我收到了林鸿雪的视频请求。
我调低电视音量,接通视频,林鸿雪那张温润明净的脸立刻出现在屏幕上。他的眉头深深地蹙着,眼里浮动着明显的忧急情绪。
他的身后,严青霜也正用着同样忧切的眼神注视着我。
“小猪,你现在在医院吗?在哪家医院?我过去找你。”
我连忙道,“别,你和严青霜都给我好好上课去。我的伤不要紧,过几天就好了。”
严青霜脸色立刻就变了,漂亮的桃花眼里卷涌着乌泱泱的阴云,“还说不要紧?都骨折了还不要紧?小竹子,告诉我你在哪家医院哪间病房,我和林鸿雪一起过去找你。”
我就知道他俩会这样。
我摆出个轻松的表情,“开学后不久就要进行奥赛的复赛,这段时间你们说什么也要把心思全都放到学习上去。我这点伤真不算什么,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
听我这么说,林鸿雪也暗沉了脸色,好像有点生气的意思。
说起来,林鸿雪以前从来不会在我面前露出这种明显情绪化的不高兴的表情,自从收了他的玫瑰后,我就发现他好像有哪里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永远面带微笑温柔如水性格完美到无懈可击仙人似的年级第一,而是喜怒哀乐皆形于色,有了更多真实感的凡人林鸿雪。
他笑时周身像是浮满了春天的气息,不笑时就显出一种不易接近的疏离感。
反差极大。
但我并不感觉这样的他陌生,反而觉得新鲜,甚至于想要挖掘出更多他身上不同于往日的情绪波动。
不过现在并不是个挖掘的好机会,毕竟严青霜也在,他脸色阴沉得可以,要不是隔着手机,我都担心他会直接扑过来往我脖子咬上一口。
我冲他们安抚地笑了笑,妥协道,“这样吧,你们先好好学两天,两天后再带着学习资料到医院来给我补课,好不好?”
林鸿雪垂下眼眸,静默片刻后,又抬起眼皮,轻轻朝我点了点头。
严青霜眼神晃了晃,表情却并未缓和,嗓音低冷地朝我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把住院信息发给我,两天后我去找你。”
我笑着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便催着他们赶紧上课去,林鸿雪叮嘱了我几句骨折后的注意事项,又问了我些想吃什么喝什么看什么书之类的问题,得到回复后才沉着眉挂断了电话。
电话一断,手机上的消息就开始重新活跃起来。
严青霜追问我住院信息,被我转移话题忽悠过去,林鸿雪不像严青霜那么咄咄逼人,只叫我多拍几张伤腿的照片给他,随后发了些新的竞赛资料给我,我一点开图片大脑就习惯性地开始解题。
不过没有草稿纸,光靠脑子想象着解出复杂的卫星运动还是有些困难。我迫切地想要得到草稿纸,便打电话给我妈,让她下班后买了带过来给我,可这么个小要求却被我妈无情地拒绝了!
因为一直跟林鸿雪和严青霜聊着天,邵寂阳的球赛我看得不是很认真,只在最后结束退场的时候多盯了几秒。
他神采奕奕,灿笑着朝观众席挥手致意,少年的恣意轻狂印在他疏朗的眉目之间,仍是整个赛场上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我一阵唏嘘,他跟小时候变化真的很大,曾经的那些脆弱,孤独,怯懦被坚毅,开朗,勇敢所替代,长成了好似太阳般耀眼夺目的人。
我不由想到我自己。
貌似越长越歪……
我晃了晃脑袋,用力拍了拍两边面颊,及时阻断了自己欲继续往下想的思绪。
一个人待在医院实在太过无趣,我很想找点什么事来做。思来想去,当下也只有继续在三人学习群里研究竞赛题目比较可行,遂盯着手机开始在脑子拆解习题。
时间不知不觉往前迈去一大步。
中午,阿姨前脚刚把饭送进病房,邵寂阳后脚就跟了进来。
他身上的球衣已经换了下去,穿着身宽松的卡其色无袖背心和短裤,长手长腿露在外面,动作间显出一股蓬勃的青春朝气。
小时候明明他比我矮一个头,也不知道后来是吃了什么,一下蹿得这么高。我仰视他时,只觉他高得像是座信号塔。
说实话,我有点嫉妒。
邵寂阳进来后,情绪显得十分激动,他眼神发亮地盯着我,问我有没有看到他今天在赛场打出来的那最漂亮的一手空中漫步扣篮。
我回忆了两秒,假笑道,“看到了,很帅!”
事实上我睡过头,什么都没看到。不过我心里清楚,如果我实话实说,他绝对要跟我摆臭脸,然后质问我为什么说话不算数。这么久了,我也算摸清了他的脾性。他需要的只是我这么个肯定的回答而已。扯个小谎就可免去一场纷争,我又何乐而不为。
果然,他听了高兴得不行,脸上漫开片红霞,咧嘴露出个特灿烂的笑,“真的吗?!”
我避开他的目光,很轻地嗯了一声,随后立即转移话题,问他吃午饭没有,他回答已经吃过,我便不再理他,埋头专心吃我的饭。
我爸又出差去了,我妈晚上才能过来,从中午到晚上九点这段时间,偌大的病房里都只有我和邵寂阳两个人。
我现在才总算是信了小屁孩说的那句话,邵寂阳他爸妈是真的偏爱他,不论他要求什么,他们都能笑着应下。
所以邵寂阳会在医院陪着我直到我出院那天。
可我根本不想跟他独处一室。他脑子里只有一根筋,压根听不进别人说什么,一意孤行到令人抓狂的地步。
比如,我不小心多看了柜台上的山竹一眼,他就立马拿出一个,剥皮后将果肉送到我嘴边,不论我怎么推拒,都固执地保持投喂的姿势不动,直到我实在受不住地吃进嘴里,他僵直的胳膊才会软下去。
比如,我提出要自己拄拐上卫生间,他就皱着眉将我的拐杖放到我够不着的地方,然后长手一捞,把我捞进他怀里去,还义正言辞地说什么男朋友照顾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
比如,看到我打哈欠,立刻便拉好窗帘,调好空调温度,替我掖好被子,哄小孩似的连被带人一起拍,就差没给我来首摇篮曲。
比如,拿走我的手机,翻看我跟林鸿雪和严青霜他们之间的消息,瞪着眼质问我什么时候和他们断绝那种不正常的关系。
我想生气,可一对上他那双装填着世间最天真和纯粹喜欢的明亮眼眸,气势不知怎么就自己弱了下去,根本生不起来气。
到最后,只得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跟我一起学奥物。
听我要教他奥物,他表情顿时就不大好看起来,一副被雷击中的傻怔模样。
我心中发笑,面上一本正经,企图晓之以理:“邵寂阳,你不是立志要成为优等生吗?接触接触奥物,开拓开拓思维,对你提升成绩有好处。”
听我这么说,他明显意动,拧着眉头纠结片刻,咬着牙重重点下了头。
那神情,颇有些慷慨赴义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被谁强逼着要上战场打仗去呢。
我这招管用得很,邵寂阳果然没工夫跟我掰扯关于感情上的各种问题了。
为了更高的学习效率,他甚至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堆打印纸当作草稿纸,让我一步一步给他梳理和讲解各项知识点。
邵寂阳脑子其实挺聪明,消化和吸收知识的能力很不错,我所讲的对他来说超纲的内容,他自己多看两遍就能完全理解。
我觉得有些奇怪,以我对他学习能力的感知,他怎么也不该只考年级两三百名。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不安地瞄我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答,“我觉得,打篮球比学那些轻松多了,我比较喜欢打篮球,所以……”
“所以上课不专心听讲?”
他涨红了脸,急声道,“我现在听得很认真了!”
我微微一笑,“迷途知返,也不算太晚。”
他也跟着笑,“李成竹,我肯定会成为优等生的!你就等着瞧吧!”
他笑起来的模样跟冲我高兴地摇尾巴的阿精太像了,勾得我手心痒得不行。
好在我意志力还算坚定,克制住了这股不该生出的冲动。
晚上我妈过来看到我俩待在医院还不忘学习的画面,立刻拧起了眉,很是不赞成地嗔我,“小竹,妈妈知道你爱学习,但你现在可是个伤患,伤患就该好好卧床养伤才对。”
我解释说,“妈,开学不久就是物奥复赛,我得抓紧时间准备才行啊。”
我妈瞥我一眼,“都这样了,还想着参赛呢?”
我迫不及待道,“当然了啊妈妈,我辛苦那么久才换来复赛资格,怎么能半途而废?”
我妈无奈叹气,“你说得对,是不应该半途而废。但你也得有个分寸,别把自己累着了,知道吗?”
我点头应声,邵寂阳笑着安抚我妈,“阿姨,你放心吧,我会监督他准时休息的。”
我妈是真喜欢邵寂阳,一听他说话,眉眼立时舒展开,嘴角上扬,对着他连连夸赞,“寂阳真是又乖又体贴,这几天还好有你帮着阿姨照顾小竹,陪着小竹,小竹才不至于那么孤独。阿姨真后悔没早点认识你。小竹能遇到你,喜欢你,也被你喜欢,真是太好了。”
听我妈这番话,我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如果不及时阻止,她还要往下接着胡说八道些别的,于是赶紧假咳两声,在邵寂阳出声前插话,“妈,爸明天在家吗?”
我妈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走,朝我看过来,取笑道,“明天啊,妈妈也不清楚,你爸没跟我说呢。怎么了,想你爸爸了?”
我含糊应了一声,又问,“阿精呢?还在莹莹阿姨店里待着吗?”
莹莹阿姨是我妈的老相识,阿精没人照看时我们通常会把它送到店里寄养。
我妈眼里闪过忧心,回道,“是啊,家里又没人,也不知道阿精怎么样了。”
邵寂阳瞪着双大眼睛,视线在我和我妈身上转了几个圈,满脸茫然地问了句,“阿精是谁?”
我妈笑了笑,“是陪着小竹一起长大的宠物犬,小竹把它当弟弟养,给它取名叫李成精,我们都叫它阿精。”
邵寂阳啊了一声,惊喜道,“李成竹,我也有个叫邵承阳的狗弟弟。你说,是不是很巧?”
我:“……”
我把狗当弟弟,他把弟弟当狗,他才是真的狗。
我妈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附和他道,“是吗?那还真是巧了。这是不是也算你们两个之间一种天定的缘分?”
邵寂阳笑得更开心了,发丝上仿佛都飘扬着喜悦的心情,“阿姨,我也这么觉得!”
我眼皮抽了抽,揭开真相,“妈,邵承阳是他弟弟,是从他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弟弟,不是狗。”
我妈笑容停顿一秒,静默两秒,终于想起来这回事,细眉一撇,嗔道,“寂阳怎么能说弟弟是狗呢?”
邵寂阳眨了眨眼,耷拉下眉头,眼神真挚地跟我妈认错,我妈一秒钟都没舍得责怪他,只轻言细语地教育了他两句,没两分钟又被他哄得眉开眼笑。
看着我妈跟邵寂阳其乐融融的画面,我暗暗磨牙。
邵寂阳这小子,在我妈面前和在我面前怎么区别那么大?简直就跟两个人似的。
在我妈面前乖得跟狗一样。
在我面前。
啧。
好像也挺狗。
李成竹:嘬嘬,邵小狗,过来。
邵寂阳: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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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真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