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斟冽酒敬辰星（半武侠半玄幻） 第50章 第十六回 无援（1）

一眨眼，回到关内已经过了将近三月。前两个月似乎还蛮充实的，这一个月，可就不好说了。照这样下去，跟在边关时没有任何差别，还不如回去。继续留着，又要惦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回到龙湖之后也许就没空纠结那些了。不打仗的时候，他偶尔会出去溜溜，爬个山啊，跑个马之类的，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营帐里头呆坐着，或者到训练场上看着泱泱大军操练。当时是情况不许他放松，现在是不知如何放松。之前还有心情四处走走看看，如今，却是只想憋在家里哪都不去。

金乌从家里回来之后看见他这副颓废样子，没出三天便生气了，非要拉着他到外面散心。他本想拒绝，却忽然记起了一件事来。

那堪称一绝的十三画舫之景，似乎是在最近举办来着……

既然准备离开，不如见识一场轰轰烈烈再走。金乌也无所谓了，只要他愿意出门，做什么他也陪着。于是，跟以前一样，温辰带着三位暗卫进了长兴，回到了那处小院之中。

院子里的桃树已然光秃，曾经繁茂的痕迹连半点都没有留下。他见不到来年的桃花了，结果，就连最后那一片叶子落下都没能见证。他没有想到，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竟会这样成为一个遗憾，在他的心中留下印记。

街坊熟人认出他来，都上到前来热络关切地招呼询问，他也只能尬笑着胡乱扯谎，企图用这种方式蒙混过关。除了那人，长兴的一切也让他无法割舍。对于现在的他，比起东都和齐俞，长兴才更像是他的家乡。他明明只在这里住了两个月的时间而已，那度过的每时每刻却都鲜明得如同昨日才刚刚盛开。

他没有见到冷青。这也好，免得两人都尴尬无措。不，也许尴尬的只有他一个而已，对方……应该是莫名其妙吧。是他自说自话地缠着他留下，也是他自说自话地转身离开。他搞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也从未感觉自己是这样别扭寡断的人。他被那人训骂的时候不计其数，却只有那“恶心”二字如同带刺的铁线一般缠绕在他的心头，越挣扎，便扎得越深、越疼。

罢了，都要过去了，想些开心的事情吧。自他回城开始，对于画舫盛景的讨论便不曾断绝，一会儿去说下水的画舫多么美观秀丽，一会儿又说看见逸乐楼的上下所有都在忙碌准备、就连那人也亲自站在河边盯着。天南海北的人好像全都聚集在了这里，温辰甚至看到一群大老远从西北边陲跑来的看客。唉，这还是大白天呢，就有那么多的游客聚集在此等着游船，就跟那观潮的人海似得，真到了晚上可怎么办啊？他不会连个位置都抢不到吧？

“温大侠，即便您跟主子有些交情，这头船也不能请您上去。规矩不能坏，还望大侠理解。”

果不其然，当夜，出乎他意料的事情还是当头罩了下来，让他几乎傻在原地不知动作。

没有办法，他尝试着做起了最后挣扎：“呃……我会打几下军鼓，不能算吗？”

在他的面前，接引的玉笛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完了，他没听说想上头船还得会乐理啊。这可是正中他的死穴，吹拉弹唱他一个不会，唱虽然不算太难听吧，但他记不住词，也着实拿不出手去，更别提人家不认这个。头船正对着演出的那艘画舫，视野应当是最好不过，眼神好些的话，应该还能窥见那人弄乐的样子。唉……罢了，反正听曲儿是用耳朵的，看不看得见那人区别也不是很大，去上艘普通的船吧……

“大侠再不快些，内圈的位置也要没了。”

温辰连忙应了，对他抬手一拜：“耽误玉管家时间了，不好意思。”

玉笛回完了礼，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与身旁的青年快步走远。主子不是说这人想要一刀两断来着，怎地几日不见又跑回来了？是改变了主意，还是打算再看上最后一眼？当真莫名其妙。走得莫名其妙，出现得也莫名其妙，让人不懂。这些小事，就不需要特意再通知主子了吧，反正又没得影响，跟主子说了，说不定还会坏了他的心情。就这样好了。

这样决定之后，玉笛再次招呼起了客人。

利川岸上夜市连天、如同锦绣，不宽的堤岸几乎占了满当，再挤上成千上百的游览之人，小道更是显得寸步难行。灯下月下，琳琅商品熠熠生辉，温辰却连看上一眼的闲暇都不想拥有。他只想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上得了那串停泊在岸的画舫，能不能有机会瞥见那人一瞬，哪怕只是远远的、惟有一个轮廓的念想刻下。

“两位吗？我带二位上去，您小心脚下。”使者引着气喘吁吁的温辰和金乌踏上了画舫的平台，接着转身摘下花栏，扬声喊道，“六号舫满啦！”

“快点快点！！”

“只剩四艘没满了，哥，你快些！”

“杨兄，你人呢！再不走来不及啦！！”

“十号舫满员！！”

“快快快——”

“诸位别挤啊嘿，小心伤着——”

“十一号满！！”

温辰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听着岸上的各种声音，不由得在心底再次发出了感叹。这阵仗，可不得了，说半个大梁聚在这儿了他都相信。看看这连岸的灯火，看看这水泄不通、吆喝喧天的架势，简直比过年过节的时候还要过上几分。他都多久没有见过这样浓烈的人间气儿了。如果他回来了，会聚集那么多的百姓看客夹道欢迎吗？嗯，肯定没有，他算什么葱啊。

见他趴在桅杆上发起了呆来，金乌不禁拍了拍他，低声提醒：“主子，咱别在这儿了，找个好位置，或者进船舱去歇上一歇吧，还有一炷香时间开始，不用着急。”

温辰又喘了一会儿，才直起腰来回答：“看看有没有地方喝个两杯、吃口东西吧。东跑西跑转了半天，还真有点饿了。”

谁能想到一个位置竟会这样抢手，为了找艘船上简直比打仗还要累人。若不是已经上了船的两个人晕船跑了，这一次还真不一定可以轮得上他们。这画舫设计得挺有品味，飞檐底下灯笼一挂，好似凛凛的寒夜都没有那样冷了。进了船舱里头，随着热闹而来的又是不发的风雅，葫芦花鸟绕梁盘窗，香扇山水栖于墙上，让人转瞬之间便静了下来。就算是没有乐声，单单在此喝个小酒、赏赏夜景，想来也能做个好梦。

画舫里头看着十分宽敞，一共隔了上下两层，装个百人大抵不成问题。一桌一桌挨得不近不远，穿行其中刚好不觉得狭窄。饭菜飘香、人声鼎沸，男子靠在木椅里面仰着上身，不过是虚虚凝望着头顶出神，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想往上勾。

这游宴是冷青的逸乐楼办的。据说，十三画舫最初只是那人为了赎回家田土地想出的一个赚钱的手段罢了，因为形式新鲜人气大火，后来才成了一个固定节目，不定时便会上演一次。也是这十三画舫，让冷青彻底打响了名声，成为了冠绝天下的南方名伶。

“客官，您且得等一会儿了。”笑嘻嘻的小二这样说道，“后厨现在都快忙成一锅粥了，可能要一刻钟左右才能给您上菜。三爷那边差不多开始的时候，咱们就能上了。”

“那便先上酒吧。”生意火爆非凡，温辰表示理解，“花生瓜子各一碟，还有……梅干。”

“爷，您懂行啊。这酒配梅干可是一绝。”小二不由得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那二位稍等，小的先下去了。”

目送小二离开之后，温辰才发现对面的金乌正托着脑袋看着自己，于是，他端正了一下坐姿，似笑非笑地开口询问：“怎么了？”

“您啊，一到长兴，情绪都不一样了。”金乌扯着嘴角，显得有些不爽，“上了船更是，就跟那看见肉的狼似得，眼睛放光啊。”

“……哪里的话。”

“这样的游船，只要您想要，别说一艘，十艘百艘都不在话下，还能造得比这精美漂亮，您倒不稀罕，偏偏中意这个。”

“……买得到船，买得到热闹吗？”

“不是您赴个宴都嫌烦人的时候了。”

“……”温辰撇开视线，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