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斟冽酒敬辰星（半武侠半玄幻） 第21章 第七回 为人（2）

“主子！！”

温辰心下一惊，就听打碎粥碗的男子指着顿住动作的青衣人叫骂起来。

“这么稀的粥，和白水有甚两样？！不想放就别放，没人逼你！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就图个好看、名声，实际上就是做做样子了事、省得被人唾骂！”

竟然这般对那人叫嚷撒泼？远远目睹了全程的温辰吓得魂儿都没了，冷青却没见恼怒，收回胳膊寒声说道：“阁下如果对我有意见，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咱们慢慢清算无妨。只是，我见阁下生龙活虎、中气十足，刚才打翻热粥那一下子更是力道充沛，着实不像是远道而来的流亡之人。若是看不上我们备下的这些白粥馒头，还请阁下让开、不要把它们白白浪费，把这些吃食留给需要的人。如果阁下是故意找茬挑刺，那便别怪冷某不客气了。”

那男子并没被他吓住，见他是这个不退不让的态度，表情更是夸张了五分：“呵——这舌头挺好使啊，当伶人没少锻炼吧？不看看自己什么身——”

在场的人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拔出刀来的，包括温辰也是。似乎余光之中只有一抹冷白划过，下一刻，出了鞘的长刀便架在了那人肩上。

还在这边排着队的流民发现真动了刀枪，立刻抱着脑袋四散逃开。

男子被扑面而来的杀气镇住了刹那，待长刀的嗡鸣落下，他又壮着胆子高声喊叫：“有本事你就杀我！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敢动手吗？！”

冷青双目一凛，刀锋又是一送：“你当我不敢吗？”

“哎——好了好了，”被温辰推到外面解决问题的金乌闪到那男子背后、抬手将他点晕过去，嬉皮笑脸地把人拖向了道路一边，“估摸是疯病犯了，诸位别在意啊，别在意。”

见自家主子脸上一副一时半会儿不想说话的表情，玉笛搁下大勺走上前来，对被吓跑的饥民深深地行了一礼：“让各位见笑了，如果各位看得起我们备下的这些粮食，便请继续排队吧。冷府别的没有，米面管够，希望大家不要争抢，都有份的。我们的同伴也在准备干粮，若是这些不够，我们一定第一时间置办。各位离开之前，我们这粥摊会一直摆着，还愿各位不要担心。”

“啧，要赶我们去别处求生、不想让我们在这旧帝碍眼直说就是，整那么多弯弯绕绕，让人心寒！”

“诸位也见到了。”玉笛本想继续解释，却没想收了刀的冷青先他一步开口出了声去，“这长兴城外就那么多田地，没有一点可供开垦的地方，想让我们收留你们全部，未免也太过强人所难。”

那人站得远远的，指着他院外的树林大喊：“没有地方？呸！把这一大片林子砍了整成田地不就得了！人命重要还是树木重要？！”

冷青目视前方，不为所动：“我的树林不过七八亩罢了，即便如你所愿全部荡平，又能养活几人？其他那些是冷某与官府共同养护，你若当真想要，自己去跟官府求情如何？”

暂且抛去其他的问题，从温辰的视角来看，采用一圈茂密高树将城市围在中间这种布局非常合理。树林是一层天然的壁垒，当初他们趁着夜色突入这片密林、在林中急速穿行，根本没有被城里的军队察觉。但反之，如果他们的行动被预判到了，林中提前布置了机关陷阱和士兵的埋伏，他们肯定会落得一个损伤惨重的下场。另外……原来这片林子是他协管啊，怪不得那天那样激动。

“我理解诸位远离家乡、路途艰辛，不少人心里有怨有苦，可是，我跟在场施粥的这些也不过都是平民老百姓罢了，跟诸位无甚差别。我们力量有限，我们也有要养的人，也希望诸位能够加以理解。冷某并非给自己寻找借口开脱，有困难大家一起解决就是。谁都有那个不幸遭灾的时候，互相体谅一下吧。”

说完之后，他默默地再次将大勺拿了，等着那些被自己吓走的男女老少走到桌前继续排队。

挑事的毕竟只有那几个人，剩下的都是正儿八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在意不了太多事情，犹豫了没有一会儿，便怯怯地走回了刚才的地方接着等着。

温辰看不出那人到底是不是还在生气，却还是躬身钻到了棚顶底下，一言不发地站到了他的身边凝望着他。

冷青抬眼一瞥，递出碗后撑了纸袋装起馒头，话语里面听不出情绪：“你怎么来了。”

其实方才看到金乌出现，他便猜到了这个家伙就在附近，不过那会儿着实没有心情去搭理那边，便没有分出精力给他。

“我帮你吧。”温辰直接向他伸出了两手，“你去歇上一会儿。”

“就这破事，还犯不着让我惦记怄气。”话里带刺地回答完了，冷青见他还是杵在原地没有动弹，又对他示意了一下旁边临着的那个摊子，“去帮那两个丫头吧，她们做的慢些。”

“好。”温辰点了头，出声叮嘱了一句之后才转身走向了蓝谢那边。

……什么“自己小心”，这种事他都遭过多少遍了，当他是不出深闺的小姑娘吗？再者说，刚刚那是该嘱咐“自己小心”的情况？拔刀指着别人的是他，又不是对方，要说谁错该是他这个动手的才对。冷青在心里嘟囔完了，也就不再去想这些了。毕竟还有那么多饿着肚子的人排队等着，得优先照顾他们才行。

一边端着大碗打起了饭来的温辰却在琢磨，看看这白粥，多稠啊，米再多放些不就煮成饭了？刚才那人肯定是故意找事。如那人所说，其他的流民看上去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怎么就这几个那么活蹦乱跳、到处蹦跶？大抵是有什么猫腻。

话是如此，该做的还得做。估计他们是提前接到了消息，所以下手准备得早，能在流民们抵达的那一刻便伸出援手仗义支援。他还以为之前听到那些不过是百姓们的夸张之言，没想到……他真的在用尽全力。你想，他在此处没有兄弟父母，只身一人如何能做到那般的事情，什么名望威信，不过普通人罢了，又是那样年轻，他得到的赞誉，十之六七都得是面相和技艺加的分数。然而，人不可貌相……他们给出那么高的评价，不是没有道理的。偶尔还会有附近的小叫花子过来蹭碗粥喝，冷青也没有赶他们离开，反而是跟他们一边攀谈一边盛了白粥给他。

“主子，午膳想吃些什么？玉笛去准备。”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忙了将近三个时辰，盛满热粥的大锅轮换着上了几次，午时过后，流民们三三两两靠在树荫底下休息，他们也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喘一口气，于是，玉笛收好了碗和大勺，走上前来出声问道。

闻言，冷青转过身来，往长桌上疲惫一靠：“反正不怎么饿，不吃也罢。你们都辛苦了，赶紧去歇一歇吧。”

“这怎么行，”见他不像要动的样子，玉笛只好劝道，“主子早膳便没用，身体会受不了的。”

“要不，谢儿去给大家下些面吧。”着蓝裙的姑娘走到了他的跟前，与玉笛一同劝着，“哪怕少吃一点呢。”

实在是拗不过，冷青只好点了头：“一并去问问孙大哥他们吧，别让他们再动手了。”

“不用准备我的。”两个小姑娘离开之前，温辰叫住了她们，在其他人的注视之下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大锅，“我来点粥就好，刚才闻着就饿。”

冷青双眉一斜，似乎有些不耐烦：“你还不回去？”

“看看这儿还有什么能帮忙的。”温辰将望着别处的金乌捞了过来，勾着他的肩膀给他捶了两下，“我们两个手脚麻利，动作都快。姑娘家家的，不应做这种耗费体力的活计。”

冷青也懒得跟他再推托了，叫上玉笛便想走回门里：“拿几张凳子给大家，都坐下歇歇。”

然而他说完这句、刚迈了一步出去，温辰就把他拦了下来。

“我跟玉管家去吧，最该歇息的人是你才对。”男子笑了笑，不由分说地将他堵回了方才站着的地方。

玉笛观望片刻，见自家主子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之后，才道句“有劳”引着男子进了府中。

煮面无需太久，等温辰两人分了高凳、众人都纷纷坐下，面也煮出锅了。于是，刚沾木凳的温辰又起了身来，十分自觉地跟着跑去端面。他练武手稳，一手托一盘、一盘装三碗也能健步如飞，十几碗面眨眼之间便分到了众人手里，接着，就听吸面的簌簌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忙活完这些以后，温辰盛了碗心心念念的白粥刚一坐下，就见冷府的丫头端着什么走了过来。他抬起头去，挂起些笑询问：“怎么了？还有什么要做的？”

丫头并没有立刻把小碟递到他的手上，而是关切地望着他问：“真不用谢儿给大侠热一热吗？”

“不用了不用了，”温辰赶紧摇头，“冷的好。”

“既然大侠这样说，谢儿就不强求了。但想来白粥着实寡淡了些，这儿还有些小菜，”说完，蓝谢才把小圆碟放在了他的手边，“大侠用作浇头、添些滋味也好。”

“谢谢蓝姑娘好意。我们经常吃得清汤寡水，米面都是生嚼硬咽，习惯了，不妨事的。”道完了谢，温辰连忙催促，“你也快去吃饭休息吧，我没关系，不用那么客气。”

等蓝谢走了，方才还缩在桌角默默吃面的金乌幽幽嘀咕了一声：“献、殷、勤。”

“我献什么殷勤？”温辰给了他头顶一拳，“闭嘴吃你的。”

金乌不听，继续埋着头小声嘟囔：“主子你心里绝对有事。”

“再胡说八道真揍你了啊。”

金乌这才不吱声了。跟其余人是面对桌子而坐的不同，温辰是侧坐，面向的正是右边那个安静的摊位——冷青所在的摊位。篷沿和篷沿隔着约摸两步，距离并没有离得太近，他也不知道刚刚那些冷青听见没有。他可全无他心啊！只是单纯想帮一帮忙、出一出力而已。不过……嗯……跟自己这边的臭小子完全不同，那人就连吃面都没有动静……动作也优优雅雅的，真端方……

呆了半天，他忽地端起小碟把里头的配菜全部倒进了碗中，瞪着两眼猛搅起来。

冷青当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但他选择无视，沉默地把自己那碗素面吃完。他要关注的还有很多，不能把精力放在这样无聊的小事上面。

他请了附近几位医术不错的郎中，再过一会儿，他们应该就要到了。这样，他便能暂时地放下心来，专心等着其他同伴备好干粮发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