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伤口很小,但涅尔斯还是小心翼翼地给我包扎。
原本我还想在处理好伤口后陪伴阿伦议员用餐,但涅尔斯阻止了我,提醒到,我检查身体的时间到了。果然,不一会,那名负责我身体健康的雌虫就进到了我的房间。
“弗洛娃阁下,”医生轻按着我的腹部,皱眉着低声说道,“我建议您静养,您是否还记得?”
丑陋的疤横在我的小腹上,没被拆掉的线像千足虫的脚,密密麻麻地占领我的腹部,伤口旁的肉像粉红色的丝绸,尤为平滑,只是被溢出的鲜血破坏了,那显然是我到处走动才留下的痕迹。
我心虚地闷咳两声,点了点头后在聊天框里编辑了文字:我记得的。今天似乎没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很抱歉。
涅尔斯站在房间门口,和床铺有一点距离,我祈祷他没有听见医生的话。
看了我的文字,医生没再说话,只细致地擦拭我腹上的血迹、给我上药,走之前,他没有再看我,只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低声说:“弗洛娃阁下,如果您想快点恢复的话,请遵医嘱。”
我沉默着,用缠着纱布的手在没有痕迹的上腹轻抚,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我不知道阿伦议员是不是因为我的伤势才对我这样的怜惜,但在此期间他所做的一切,让我生出了卑劣的想法:
阿伦议员和其他虫是不一样的,他是会照顾伴侣的,既然如此,那伤口就慢点儿好吧。
“很晚了,弗洛娃阁下,”涅尔斯在医生走后,回到了床头旁他常待的位置,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简单帮我擦了擦身体,而后又替我掖了掖被子,“祝您好眠。如果夜里不舒服,请摇铃,我随时都会为您服务,弗洛娃阁下。”
嗒,嗒,叮,是时钟摆动、报时的声音,已经十一点了。我对着这个府里目前唯二的雄虫笑了笑,把编辑好的文字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也是,好眠,涅尔斯。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和他交流,涅尔斯还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只是动作稍微轻了一点。
不过涅尔斯关上灯、带上门之后,我并没有像前几天一样立刻睡去,而是躲在被子里,又搜索了阿伦议员名字。
关于他私生活的帖子多了一些,但也只有两帖,两帖报道的都是今天的事情,每一帖都有阿伦议员带我去进行身份认证时在飞行器上被拍到的照片。
该说不愧是中央星系吗?做什么事都很快,媒体也是。由于加勒特难以言说的喜好,我渐渐变成了不喜欢拍照记录生活的类型,也不喜欢随意在他虫那儿留下照片,但,那些照片也不知道记者怎么抓拍的,是即使我从头到尾都没露过脸,都能感觉到幸福的存在。
报道里的照片大概是从很远的地方拍的,却很清晰。一张,是我被阿伦议员抱着走的照片,照片里的他正垂眸注视着我,嘴角微微弯起,像轻轻地笑了;一张,是飞行器里阿伦议员垂首吻我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眼神脉脉,神色温柔又包容;一张,是我们牵手走在林荫路上的照片,照片里的阿伦议员微微倾身,似乎是为了便于聆听他身侧正仰头说话的我。
我像偷到了幸福的小偷,红着脸在被窝里描摹每张照片的细节,最后,将它们一一保存了下来。
报道里的文字内容基本没有有价值的信息,我看得不怎么认真,不知不觉间,评论区被打开了。
黑发雄虫???[震惊]
虫屎,原来真的是普通雄虫,我还以为是阿伦议员在自谦呢。
没有比阿伦议员更性冷淡的虫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到他结婚的消息呢
据我所知,和阿伦议员家世相同、可以谈婚论嫁的那批雄虫里,没有黑发雄虫……
救命,他给议员下了什么药?
呃,我看议员好像还挺喜欢这个雄虫的啊,况且他在偏远星治理那么久,会被普通雄虫黏上也不是怪事吧
阿伦议员真是大好虫
我现在跑去偏远星系的话能不能遇到属于我的阿伦议员?
真是便宜那个雄虫了[呕吐]
只是阿伦议员说了婚讯,阿伦家族可还没认下来,不用那么应激吧,都还没个定数呢
不想泼冷水,但……嗯,你们知道的[嘘]
那个雄虫是得有多丑啊,一张正脸都没有[哭笑]
虫神,那个雄虫什么时候能暴毙?我至少还是棕发,一定会比他好看的
阿伦议员哪里都好,就是眼光有点不好……
阿伦议员向来和其他虫不一样,他这样做,我倒是不觉得违和
站在阿伦议员旁边,他不会害臊吗?
完全不般配啊…我还以为阿伦议员会和皇室雄虫结成伴侣呢,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越往后,侮辱性的话语就越多,他们的语言比我在偏远星系看到的还更污秽,和白天我看到的那群自由、带笑走在街上的虫完全不一样。我不知道他们是表里不一还是根本就是两批不同的虫,也提醒着自己不要在意别虫的看法,但却始终没有停下下拉评论区的动作,因为他们说的没有错,我比谁都更清楚。
我配不上阿伦议员。
原本以为我的眼泪早在军营里就流干了,可现在我发现,只要一碰上阿伦议员,我的眼泪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流下——幸福的,和痛苦的都有。
可我真的很想留在他的身边,比决定陪加勒特找回记忆时更想。我吸了吸鼻子,又抹掉眼泪,想,至少我现在已经是阿伦议员法律上的伴侣了,以后,总会有让我抓住幸福的机会吧?
2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我一睁眼,就看到坐在床旁边的阿伦议员,让原本还有些迷糊的我瞬间清醒过来——让雌虫等待,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我反射性想要道歉,一张嘴才发现喉道难以忍受的疼,大概又疼出了眼泪。
还没思考出对策,我的额头就传来令我安心的手掌,阿伦议员的手抚上我的脸,拇指在我的眼窝上轻轻刮弄:“眼睛很肿,昨晚哭了吧,弗洛娃,是因为孩子们吗?”
不是,但我不会这样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但我知道他是在关心我,以往的经验告诉我,我该顺着雌虫的意愿才是。
于是我垂眸,先用脸颊蹭了蹭阿伦议员的掌心,而后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带着请求意味的微笑,再看向他的眼睛。
“涅尔斯,准备冰敷,”阿伦议员同样在看我,神色温柔到不可思议,嘴角挂着轻笑,柔声着同我开玩笑,“这样会好受一点,我们也能更好地一起看清他们,对吧?”
我听得很清楚,是“我们一起”,这让我忽然想起,阿伦议员说过他会尽到雌父的责任。我很想笑着回应,但却有些笑不出来,移开了眼神,默默看向我还在隐隐作痛的下腹。
生育,是我长久以来的祈盼,得偿所愿后,无论雌父是谁,我的孩子都是被我爱着才出生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比我更爱我的孩子们。我永远爱他们,当然也想看着他们、陪着他们。
可我的孩子不是我伴侣的孩子。
但我又很爱阿伦议员。
因为可能不会再怀孕,所以我把它们留了下来,选择生产;因为生下了两个雌虫蛋,所以我不得不联系阿伦议员,我们才有了交集。
我不知道阿伦议员是因为善心还是出于其他原因,接受了这几个不是他的孩子,但接受过的教育和实际有的生活经验都在告诉我,雌虫对自己的雄虫有着强烈的掌控欲、占有欲,作为能让社会正常运转的一环,雄虫要满足雌虫的一切**。
加勒特是特例,喜欢看我在他虫床畔辗转的模样,但就连他,也不会让我生下其他虫的孩子。阿伦议员是和其他雌虫有些不太一样,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没有雌虫会接受伴侣生下的属于其他雌虫的孩子。
取舍很难,尤其是我这种失去过很多的虫。
伤口好像又痛了起来,不断提醒着我,我的过去是多么不堪,可是,既然已经不能满足独占欲了,那就尽可能满足掌控欲吧。
“……”我想说不,只是一张嘴,喉道顷刻传来强烈且绵密的痛,我知道我现在是肯定不能把话说顺了。
懊悔之时,和从前任何一只虫都不一样的手在我的脸上轻抚,拭掉了我眼尾的泪,我听到阿伦议员温柔的声音:“弗洛娃,不要强迫自己,也不用总是忧心忡忡,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伴侣了。”
他又牵起我的手,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物品,缓缓与我十指相扣后,在我的手背上轻吻,目光殷殷:“虽然被仆虫照顾得很好,但我们还是一起过去看看吧,不能让他们连雌父、雄父都不认识,是吧?”
我点了点头,第一次没有相信我的直觉。
阿伦议员,大概方方面面都会和别虫不一样。
3
出门的时候,阳光是暖和的,把一切都照的很亮。
或许是议员府太大、而议员从前可能不曾考虑孩子的事情,孵化室被安排在离府上中心的主宅很远的地方。
这一次,我一路上都被抱着走的,阿伦议员的怀抱不算温暖,却能让我感到无边的安心。
房廊很长很长。
屋子里,墙漆是没有任何杂质和尘土的白色,地面和大多数家具都是很冷的灰黑色,每一根柱子、每一个拐角都是直且冷硬的线条,没有哪一点能看出柔软,尤为符合他虫对议员“政治动物”的评价。
可屋子外,到处都种着的会应季的花,沁人心脾的草香、花香扑面而来,五颜六色地缀着,各异的藤本植物几乎就要爬满屋外除道路的每一处,翠绿、亮黄、红褐地盘踞在冷色的墙上,把环境变成适宜的柔软。
我窝在阿伦议员的怀里,把一切收进眼里,原本沉重的心情随着花上飞舞的蝴蝶变得轻松,对这一趟行程充满期待——我还从未仔细看过我的孩子,说不想念,那是不可能的。
可当我真的看到我的孩子们时,我的心情便只剩愧疚了。
无论是那两个雌虫蛋,还是那个雄虫蛋,都明显比这个时候的其他虫蛋小一圈——我的孕囊早就不适合怀孕了,又不知道他们雌父的质量如何,加之怀孕期间还没有相应的营养补充,他们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吃了很多苦。
雌虫天生身体强健,所以那两个雌虫蛋的情况相应好一些,只是花纹尤其淡,而那个雄虫蛋,则小到不像话,我很害怕,因为他弱小到不像能顺利破壳的样子。
孵化室豪华又舒适,每一处都透着尽心尽力,可我还是被愧疚掩埋,第一次对加勒特如此怨恨。
如果不是他,他们怎么可能会经受这么多痛苦?
安抚性的信息素释出,我坐到了雄虫蛋孕床旁的椅子上,忍不住轻抚起来。
蛋壳很硬,像要把所有生物都拒之门外,但凭借雄虫之间独有的精神连接,我能感受到,他很喜欢我的信息素,并且吃得很欢,甚至给我一种“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属于撒娇的埋怨,让我的心软成了一团。
“弗洛娃,不用再担心了,”阿伦议员弯下腰贴着,一只手放到我的肩上,一只手拿着手帕替我擦眼泪,嘴唇贴着我的耳廓,轻声却郑重:“会好起来的。”
覆在我后背的身影很是宽阔,好像能为我撑起一切,让我想把一切都交给他。
少顷,确定雄虫蛋吃饱以后,我回抱了阿伦议员,在心里嗯了一声。
他说的话,我都信。
4
被抱着离开孵化室时我才想起我刚刚做了愚蠢的事情——我和阿伦议员虽然已经结为伴侣,但并未产生过任何实质性的亲密关系,而信息素是相当私密的事情,我不久前在孕床旁的行为,无异于脱光了衣服再去勾引。
烫着脸斟酌了很久,我还是在聊天框里打下了一行字:抱歉,阿伦议员,刚才忘记控制了。
“没关系,你不用和我抱歉。”阿伦议员看着那行字,笑了出来,片刻后,缓缓收紧搂着我肩头的手,声音很轻:“弗洛娃,我叫奥德里奇,奥德里奇·夏佐·阿伦。”
奥德里奇,以为英明、睿智的掌权者、统治者,很符合阿伦议员的形象——这是我得知阿伦议员全名的第一反应。
想了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阿伦议员把他的名字给了我。
这是虫族之间所有虫都有共识的秘密,雌虫的全名是比信息素更重要的东西,是真正要结缔亲密关系的讯号。
我不敢说虫族社会畸形,明明反复诉说雌虫有多么需要雄虫、雄虫究竟为什么要无底线奉献,这是虫族能征战四方、不被欺凌的底层代码,所以我遵循一切规则,但得不到幸福的雄虫太多,我不是没有同理心的虫,当然会心疼那些穷极一生也不知道伴侣全名的雄虫。
加勒特·罗特同我分享了他的名字,所以从前的我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陪伴他的身旁,直至死亡,无关爱恨。
现在,奥德里奇·夏佐·阿伦同我分享了他的名字,我知道,我永远都不会被他抛弃,我的余生都会和他共度。
我窝在阿伦议员的怀里,默默地听着他的心跳,很久,我才鼓起勇气,轻轻亲了一口他的唇角。
谢谢你,奥德里奇。
ps:这篇文是wb上一个脑洞的扩展,但那个脑洞被屏蔽了所以大家可能不太清楚,受是在授勋仪式才认识弗洛娃的,当时一眼就觉得弗洛娃很对胃口(气质上,当时弗洛娃很颓,一看就是个完美的“需要被拯救之物”),查了背景之后更觉得弗洛娃有用,所以才决定去信息素数据库匹配的,本来想暗箱操作,结果没想到弗洛娃和他那么相配,他其实是不知道弗洛娃的信息素是哪样的,后续他的心动过程有一定程度上是受信息素影响,爱得也不那么纯粹(but是心动过程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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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弗洛娃的悲惨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