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流饲养青鸟指南 第1章 卸头大师

“为了个头去送死？！”

通讯强行切入精神网，一个焦急的女声伴随着呼啸的风声炸响。

“林若洄！回话！你在哪？”

林若洄死死咬住牙关，将自己更深地塞进废弃变电站那锈蚀钢架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压成了断断续续的白气。外面，碎雪呜咽着穿过钢筋缝隙。但比风雪更清晰的，是那由远及近、富有节律的“咔哒”声。

合金爪尖敲击冻土的死亡足音。

他蜷缩起身子，雪落在天蓝色的发梢，左耳的钻石耳骨钉在昏暗中闪着微光。

冻僵的双手紧紧攥着，目光锁死在几米外那片看似无害的空地——他为“猎物”精心准备的屏蔽器陷阱。

再靠近一点……

“咔哒…咔哒…”

声音停了。就在变电站入口。

林若洄的心跳骤停一拍。他以几乎不存在的幅度偏过头，从钢梁缝隙望出去。

夕阳残阳映出个扭曲的人形轮廓立于残骸之上，歪歪扭扭地站着。流线型的哑光金属躯壳破损严重，关节处传来老旧伺服电机细微的嗡鸣。它的头部——那片密集的红色传感器阵列，正缓慢地扫描着废墟。

它在评估，在计算。

林若洄屏住呼吸，如同凝固的冰雕。

“哧——”

一声轻微的气动声。机器人的上半身猛地向后折倒，上肢反关节扭曲，如同舞蹈演员般完成了一个诡异的下腰，头部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摆正。它原地踏了几步，四足形态让它在废墟上更灵活协调，却又透着非人的怪诞。

真恶心。林若洄嫌恶地皱眉。

没有警告，没有试探。

下一瞬，两张滋滋作响的高压电网骤然射出，并非射向他藏身的钢架，而是精准覆盖了他左右两侧的逃脱路线！电蛇狂舞，瞬间封死了所有空间。

林若洄毫不犹豫，猛地向侧后方翻滚！身体撞开一堆废弃绝缘物，碎裂声刺破寂静。他朝着远处城防网泛起的微弱红光亡命狂奔。几的同一怪物也动了，四足发力，化作一道贴地疾驰的黑色闪电，合金利爪刮擦地面，带起一连串刺目的火星。

狂奔！林若洄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他凭借对废墟地形的模糊记忆，在倾倒的机械和锈蚀管道间拼命穿梭。子弹擦着耳畔呼啸而过，留下灼热的气流。

他轻触耳钉，精神网瞬间展开。飞射的弹道在他脑中化为一道道清晰的金色轨迹。集中！必须集中！

子弹被精神网影响，险之又险地擦身而过，在他身后的混凝土柱上炸开无数浅坑。

突然，他猛地刹住脚步，凝神闭眼。

怪物冲势过猛，一头撞入狭窄的通道入口，金属与水泥发出沉闷的巨响。

就是现在！预设的陷阱启动——数条蟒蛇般的机械触手破土而出，狠狠砸下，死死缠住目标！刺耳的金属扭曲声通过精神网反馈回来。

然而仅仅阻滞一秒，怪物便用前肢狂暴地撕扯，硬生生扒开触手！线路和外壳被撕裂，露出闪着寒光、沾满粘液的内部骨骼，眼看就要挣脱！

林若洄眼角瞥见头顶那段垂落的粗重输电缆线，绝缘皮早已破损，露出暗铜色的导体。他猛地跃起，右手抓住横向管道稳住身体，左手狠狠抓向电缆！

“滋啦——！”

焦糊味瞬间弥漫。接触点爆开耀眼的蓝色电火花，灼痛感沿着神经连接直冲大脑。林若洄闷哼一声，被迫松手。

怪物挣脱了。

它的头颅歪向一边，哑光装甲上跳跃着残留的电弧，发出“噼啪”轻响，伺服电机卡顿的嗡鸣如同垂死喘息。但它仍在移动，幽红的传感器光芒再次亮起，比之前更加猩红、不稳定，死死锁定了林若洄。没有咆哮，没有低吼。只有纯粹的、程序驱动的杀戮意图，凝成实质的压迫感。

它不是扑击，而是贴地滑行，骤然加速！残破的躯体爆发出恐怖的速度，像一道黑色闪电，直冲而来。

林若洄瞳孔骤缩，全力向侧后方跃开。太快了！一股巨力狠狠撞上他的小腿。

机械猎犬的前肢反关节扭曲、张开，露出内侧带倒刺的钩锁，毒蛇般缠紧了他的右脚踝！

“呃！”剧痛袭来，倒刺深入皮肉。林若洄重心尽失，后背重重砸在地面，眼前一黑。他还想挣扎，机械猎犬已借势窜上，冰冷的金属躯体带着死亡的重量压向他的胸膛，另一只前肢高高扬起，合金利爪闪烁着幽光，对准他的咽喉，直刺而下！

“噼——啪！”

被强行引动的电流顺着潮湿地面和金属墙壁瞬间传导！刚刚踏入积水的机械猎犬，四足成了完美的导体！

更密集的电火花从它关节缝隙中爆开，动作瞬间僵硬，伺服电机发出哀鸣，躯体剧烈颤抖，传感器红光疯狂闪烁几下，骤然熄灭。它像断线木偶般踉跄几步，重重栽倒在水泊中，偶尔抽搐，冒着青烟。

一道身影从旁侧钢架高处轻盈落下，单膝触地缓冲。是白望舒。她的左臂义肢还抓着那根兀自冒着青烟、呲呲作响的粗电缆线。目光快速扫过报废的猎犬，最终落在狼狈喘息的林若洄身上。

“…栽了吧？”

“感谢白大侠救命之恩！请你吃大餐。”林若洄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挤出一个心虚的笑，“之前都没事的…最后一次，保证最后一次！”

“没人劝得动你。”白望舒无奈摇头，调出联络器，“不过，周院紧急调你回去，他的话你总得听。”

林若洄走到怪物残骸旁，踢了一脚，外部结构彻底散架，那密密麻麻的红点终于彻底熄灭。

“回白塔？”他双手抱住机器的头试图拧下来，纹丝不动。

“不，是军区，接你的人快到了。说来也怪…”白望舒正思索着，看到林若洄努力无果的样子，无语道，“…都碎成这样了还拧不下来，叫你平常多吃点。”

林若洄摊手，一脸无奈：“什么怪？”他起身从旁边拖来一根极粗的钢管，将怪物的头“哐当”一声卡在直角处。

“觉得怪，那就开脑袋瞧瞧…”说罢，他整个人抱住那狰狞的金属头颅，用力向下一压！

* * *

咔嚓！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何溯手中的电流短刀精准刺入仿真机器人颈部接口，湛蓝电光窜动，机械头颅被干净利落地卸下。

他闪身躲入混凝土障碍后，刀锋撬开金属头骨，指尖探入，扯出深埋的记忆芯片。闭眼，精神网如涟漪般展开——下一秒，尖锐刺痛如冰锥刺入大脑！

“禁止连接！”

芯片在他掌心炸裂，焦糊味弥漫。

“队长！定位到出口了！”程知山的声音在爆炸间隙传来。

何溯抹去鼻血，精神网再度扩张。

“江辰远，叶柒破门！三带人质撤离！我断后！”命令在枪林弹雨中清晰传达。

“是！”

何溯一脚踹开逼近的追兵，在他眼中，这些机械产物的行动轨迹暴露无遗。精神网领域里，没有灵魂的东西都是“死物”。

话音未落，人已如猎豹般疾冲而出，主动迎向涌来的机械洪流。精神网以他为中心疯狂延展，笼罩整个混乱大厅。轨迹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提前在他脑中映现。

江辰远、叶柒如同出鞘利刃，避开火力盲区，迅猛突进至沉重的合金密封门前。爆破炸药瞬间安置。

“轰——！”

门被炸开的巨响伴随着金属碎片四射。几乎同时，程知山一把抱起瑟瑟发抖的人质，用身体作为屏障，矮身紧跟在后卫队员身后，利箭般穿过门洞。

而此刻，何溯正独自面对潮水般的机械守卫。

他一个侧滚翻躲到承重柱后，子弹在刚才站立的位置溅起火星。急促喘息，大脑因高负荷运转精神网而阵阵眩晕。他能“听”到队友正在远离，但也被几个脱离主群的苍白轨迹咬上了。

“程知山，一点钟方向，两个。”通讯器里，他的声音因精神专注而沙哑。

通道那头立刻传来两声干净利落的点射，以及金属倒地的声音。“解决了，队长！”

压力稍减，何溯眼神一厉。是时候了。他猛地从掩体后跃出，将最后一个高爆手雷扔向追兵最密集处，同时身体全力向后跃去。

“轰隆！”

爆炸气浪将残骸推得四散，暂时阻断了追击。何溯毫不恋战，借着冲击力，最后一个冲入出口通道。防爆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将倾泻的火力彻底隔绝。

“708小队完成二次考核。”合成女声毫无情感地回荡在空旷的模拟场，“用时4分02秒，综合评分S。”

冰冷的播报如同解除警报。程知山第一个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叶柒和江辰远相视一笑。S级评分，是对他们实力与默契的最佳肯定。

只有何溯，沉默地摘下沉重的神经连接器。模拟战结束，但那股源自芯片爆炸的尖锐刺痛，却残留在大脑皮层，久久不散，甚至比战斗中更加清晰。他用力按着太阳穴，试图驱散这不该存在的幻痛。

“开始公布个人初评分数。”合成音再次响起。

几人稍稍收敛放松的姿态，带着期待望向虚拟屏幕。

“江辰远，初评4.6；叶柒，初评4.6；程知山，初评4.7……”

分数都很高，符合S级小队的整体水平。轮到何溯了，作为指挥和主力，他的分数理应更高。

“何溯，初评…”

播报声戛然而止。屏幕上，何溯名字后方，代表分数的区域一片空白，只有光标在不断闪烁，仿佛系统陷入了逻辑困境。

“怎么回事？系统卡了？”叶柒疑惑地歪头。

程知山也皱起眉，看向何溯。

就在这时，合成女声再次响起，语气平稳，却透着一丝不寻常的停顿：“何溯学员，您的评分将稍后于资料库同步更新。请稍候。”

话音刚落，不待他们反应，正前方的虚拟屏幕瞬间暗下。周围那些由全息投影生成的、布满弹孔与爆炸痕迹的废墟景象，也随着无数闪烁的电子光点迅速消散、褪去，如同退潮般露出了训练场原本的银灰色金属墙壁与光洁地板。

环境的骤变带来短暂眩晕。何溯下意识抬头，目光锐利地射向训练场二层的观察区——那里，原本应是单向玻璃的地方，因内部光源调整，隐约透出了几个模糊的、穿着笔挺军装的身影。他们静默地站立，无声地观察下方，而更多的视线，似乎正聚焦在他一人身上。

那沉默的注视，比刚才的枪林弹雨更令人窒息。

“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江辰远也注意到了上方的异常，小声嘀咕。

而何溯只是静静站着，指间仿佛还残留着芯片爆裂的灼热与刺痛，与上方投来的审视目光，无声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