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的鉴定报告出来,车灯早期已经损坏,另外刹车蹄片的厚度属于中度磨损,启动时伴随着金属摩擦异响,制动距离也会延长,刹车需要提前预判。
秦博思打电话回去,于伟平的答案就是没钱,舍不得花钱换。
钱能解决很多问题,没钱也能掩饰很多问题。
马友亮带他们走访二手车市场,“于伟平的车就是在这里买的,就是那家小刚二首车店。”
老板坐在店里昏昏欲睡,面前立着一张白色的桌子,是鞋柜拆掉多余的挡板留下一个轮廓当桌子使。
“警察,查案。”马友亮掏出证件给人看。
老板清醒过来,“同志,有什么事情吗?我这是正经生意。”
马友亮宽慰他的心,“你不用担心,我们只是问一点事情,有个叫于伟平的人两个月前来你这里买过一辆拖拉机,你还有印象吗?”
“我这里有收单,我翻翻。” 老板从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一沓单子,找了一会儿有了结果,“这张,四月十八号买的,您看看。”
马友亮看了一眼递给秦博思他们,上面写了金额和车型。
“拖拉机的刹车蹄片之前是什么情况?”秦博思根据鉴定报告提问。
老板有些难说出口,“这个……同志,我们这边情况不一样。”
马友亮更了解情况,人穷所以办法层出不穷,二手车收回来翻新后价格要涨一番,不翻新的就能便宜些,因为便宜这种更好出手。
“他的买的是没维修过的那种,刹车蹄片确实有问题,买之前我同他讲过,但是这种情况我最多是告诉他哪里有问题,他后面修不修的我管不到。”
这种情况是违法的,但是不能严查不能多管,下面铺着一种人的路。
于伟平的父亲是个泥瓦匠,早年帮人盖房子,楼塌了人埋在里面,雇他的人反过来诬陷是他们施工地基没打牢固,孤儿寡母一分钱没拿到。两边家里都没有人,何秀花只能一个人抚养孩子。
于伟平当时在读初中,何秀花出了车祸,赵解放赔不出钱,坐牢了没有人管于伟平。他后面回学校断断续续念了几周的书,学校老师会资助一些,但是久了谁也管不了谁,坚持不下去就辍学了。班主任说于伟平成绩不错,穷人家孩子初中完考上中专,中专有补贴,毕业就可以分配工作。
他当时初二,何秀花的尸体没钱土葬,火化的钱还是办案的警察出的。根据赵燕的话,他们从来没有管过于伟平,赵解放出来之后才开始每个月还钱。
赵燕发过来一个手机号码,说她哥不准备回来,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
秦博思拨过去,那边的人立刻接起来,“喂!你们有什么事情赶紧问!”
秦博思忽略掉不客气的语气,“你知道你父亲的事情吗?”
赵龙很不耐烦,“警察,你们找我是要聊这些废话吗?”
“你不回来一趟吗?”秦博思继续好脾气地问。
“回来?有什么用?你们要干什么就赶紧的,我很忙啊!警察没有事情做吗?”
“你妹妹说当年出事,你们私下没见过于伟平,这么多年还债你们也没管过?”
“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法律都没有规定要家属要还债,我爹不向我们开口,我们上赶着去还钱吗?坐牢不是都坐过了吗?”
电话是警察局的座机公放出来,吴立听不过,“你们要想还钱,难道赵解放拦得住吗?”
赵龙嗤笑一声,“说白了我爹、我妹和我都虚伪。他当年在我18岁的时候就进去了,我自己一个人没靠谁,怎么现在要靠我还钱?我妹妹工作好,怎么论也不是我出钱,我一个人混个温饱,还要担上我爹造的孽,凭什么?”
秦博思不想听这些话,“你仔细回想一下于伟平和你或者你父亲之后有什么接触?”
“我爹我不清楚,但是我才不想沾上于伟平。于伟平撞死我爹那他刚好不用赔钱了,钱货两讫,谁家都省心。”
话很混账了,吴立听不过耳,“你父亲死了,你和你妹妹一点反应也没有吗?”
赵龙叹口气,搞不明白警察这么孝道来管他的冷血无情,“所以呢?跑回去哭一场,你们这些外面看着的人就满意了?我听赵燕说你们怀疑于伟平故意杀人,要我说你们当年怎么判断我爹就是无心撞死他妈的?因为前者我爹不欠人家,后者我爹欠人家了?你们在这里教育我不孝顺,结果现在你们觉得人家撞他就是故意的,于伟平也是倒霉,摊上我爹活着撞死他妈,死了还要拉他下水。”
问什么情况赵龙都讲不知道,叫他们不要多管闲事了,他们又不在乎,何必较真要判人个死罪。
挂掉电话,秦博思还有些缓不过来,他仔细看着赵解放的档案,法律为的是公平还是正义?
一时的正义?还是一世的正义?
赵龙的态度让吴立很气愤,“说的什么混蛋话!”
秦博思没有说话。
打电话回去,蒋潭清在办公室,秦博思说:“工地老板还说送货这件事情是于伟平死缠烂打才得来的,他是先买了拖拉机后面才去求活干。”
蒋潭清想要的实实在在能够证明故意杀人的证据。
“还查到一点东西,赵解放的女儿赵燕大学毕业回到远江工作,当了师范学校的老师,这点于伟平应该知情。”
“何秀花的赔偿款都没有还完,他家里有钱供应孩子读书?”蒋潭清问。
“当地一个企业家的资助,也是报纸登过的。于伟平没有这样的运气,何秀花车祸死亡他就被迫辍学了。”秦博思感叹世事无常,但是不相信命运这么巧合。
蒋潭清抽着烟,听秦博思的纠结。
“你平心而论你觉得真相是什么?”
“你因为他悲惨的身世动摇了?”
“证据链不完整的情况下,故意杀人只能凭人自己承认。今天远江有个警察问我,说我为什么就认定了是故意杀人?查到现在,赵解放全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每个月自己过的穷困潦倒才能还上几块钱,自以为多伟大不拖累家里奉献了自己,但是于伟平得到了什么东西?还要为别人的自我感动付出代价。”
赵解放一家没有对受害者家属的愧疚,自以为法律判决坐完牢最大的罪过已经没有了,该有的赔偿是能够慢慢还的欠债,甚至不值得舍下父亲的面子。
秦博思想起来肖桂枝的那句话,最多是一命偿一命!如果人命有代价,是孩子的母亲重要,还是两个成年人的父亲重要?如果生命需要衡量重量,依据的是往后的因果,还是当下的结果?
蒋潭清只觉得如果是故意的,那于伟平很聪明但是顾忌太多,换做他,连牢都不会愿意坐。于伟平不敢赌,所以选择杀人代价最小的办法。
他想早些结案,“老秦你查的案子多,见久了难免往复杂的地方想,但是人如果无辜怎么办?”
电话里只听得见秦博思的叹气声,蒋潭清加大力度,“你心里一直认定于伟平是故意杀人,没有证据你在污蔑他。”
秦博思三天之后回来的,蒋潭清说的污蔑刺痛到他了。
走的火车票是同住的吴立提前帮他买的,“秦哥对不住,中午十二点的票,只能早些吃饭赶车,早上的票太难抢了。”
“没事,早了我也起不来床。”秦博思把钱给吴立,车票上写着他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防止丢了被人冒用。
第二天吃饭本意就两个人,另一个警察看见了吴立,方才知晓秦博思今天走,也加入践行的饭桌,推辞不掉又加上一些菜,秦博思走不脱干脆误了时间。
没赶上车十二点的车,吴立带着他去改签,售票窗口排着长队,两个人排在里侧人少的那一对。
秦博思看见左手边的人,“怎么还有两队人?”
吴立扬起手里的票,“改签优先买票的人。”这是远江的做法,“这样减少退票的概率,退票手续复杂,而且不占几个位置,售票员都这样干。”
排到他们买了最近一班车,还有一个小时发车,售票员把新票递给他,废票丢进脚下的纸箱子。
“你们这里什么时候可以买票?”秦博思问。
吴立已经走出去了,“票提前三天可以买,我今天早上来只买得到中午的票。”
秦博思抬头看售票处,没见到摄像头,“车站摄像头在什么地方?”
“进站口,还有候车大厅里。怎么了秦哥?”
火车站只拍到于伟平进站上车的画面,早上七点半的一趟车。
吴立也反应过来,“他怎么买到七点半那趟的,提前买票不就证明了他早有预谋嘛!”随即他又冷静了,“秦哥,于伟平只需要一张七点半的票,去哪里都无妨,这样的票还是有可能买到的。”
秦博思也知道这样的道理,并不把它当作一定的方法,“赌一下而已,总不能事不做完就走吧。”
售票员脚底的纸箱子里没有几张票,“你们每天都清理吗?”秦博思问。
售票员不是多有耐心,声音尖又细,“买完票就往后走,别拦在这里。”
秦博思把证件掏出来,“警察,麻烦你配合。”
人群看见这个,以为出了事情,一时间乱了起来,吴立立刻出来维持住秩序,双手高举朝向人群高声大喊:“注意脚下,大家不要乱,警察正常办案,各位该买票买票。”
工作人员把他们带进仓库里,打开一件屋子的门,“警察同志,废票在这里。”
屋子角落堆着几大只纸箱子,里面是满出来的废票。“本来一天一清理,收垃圾的人没来就堆在这里了。”
道谢后吴立和蒋潭清两个人开始翻找,软纸车票信息还是手写的,是复写纸的蓝色字迹,特别一点是上面都有个人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
时间过去,秦博思的第二张车票也过期了,吴立抬头讲,“秦哥,时间过了。”
“没事,不是还能换吗?”
“第二次换,得加钱。”
秦博思停住动作,和吴立开玩笑,“那我可是亏了。”
吴立也配合着笑,看他真的准备找到底,也就低头继续找。
太阳从天边移动,直射进屋子的时候,吴立终于从票堆里找到于伟平的名字,“秦哥,于伟平。”他激动地喊。显示的是早上六点的车,最早那一班。
他坐在票堆里,手里举着那张票,往上看眼睛被光晃到了,感叹一句,“太阳真大。”
据于伟平描述,他不小心撞到人,匆匆把三轮车处理后就去了车站,不敢多待,买了马上发车的那一班火车。
证据板上钉钉,于伟平见到票据的时候还有点震惊,“不是当天清理吗?”
蒋潭清恶劣地告诉他事实,“收垃圾的老头被你杀了,所以一直攒着。”
于伟平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笑起来,“一报还一报……”
他不再绷紧,放松下来,此刻不再像是山而是一堆腐烂的木头,他情绪外放出来,不等蒋潭清问,就马上自顾自讲起来:“我故意撞死赵解放的,他死活不愿意还我钱。每个月挤牙膏地给我一点,好像是天大的恩赐,我最受不了他还钱的眼神,自己穿的破破烂烂好像多伟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哪头都舍不下。”
于伟平计划是五月十八号趁夜杀人,坐第二天最早的一班车走,那天是武千风女儿的生日,一家人心肠好请赵解放过来吃饭,他没有机会下手。第二天开车撞死的人,逃到火车站后买票的人太多,他怕被警察抓住,拿了车票改签七点半的票。
这件事武千风没有说过,明哲保身的人不多言语。
“你一开始并不准备利用肇事逃逸脱罪?”蒋潭清才发觉自己把人想象地太聪明。
“没有,我也不会允许这样的机会。”于伟平抬起头来,目视警察,“我要保证我能杀死他。”
于伟平讲述那天的细节,“赵解放倒地就晕死过去,脑袋后面一大摊血,我以为他已经死透了。逃走之后,我才知道赵解放不是我撞死的,躺在地上没人发现才没命的。肇事逃逸致人死亡判的少,我准备捏造这样的罪名。”
“那肖桂枝为什么跑到旅春来报警?”欧远问。
“我教她的,异地报警,如果她不愿意回去,就是两个警局合作办案,出差的警察没有多少耐心,草率结案最好了。她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以为是我不小心撞的人。”于伟平见过的警察在他眼中并没有多少光辉形象,秦博思是个异类,他如同质问一般,“怎么我当年没遇到这样负责的人呢!”
人被押走的最后一天,秦博思单独见过于伟平,他讲:“个人恩怨应该由法律来审判,社会不允许人的情感凌驾在公平之上。”
“是吗?”于伟平质问一句,不再说别的话。
熊骁勇和王刚今天回去,肖桂枝和他们一起走,上车的时候女人还在抹泪,她是否知情警察没有细追问下去,容许一些私人的偏向无伤大雅地加在法律的天平上。
警车开出去,秦博思站在门口看着。欧远叫他,“秦哥怎么了?”
“没什么,想我干了件好事还是坏事?”
欧远站在他旁边,秦博思看见这个年轻人,回忆起他刚从学校毕业的时候。
他年轻的时候,办案子觉得受害者何其无辜,灾祸砸在个人头上,一点办法没有,老警察当时和他说,当警察就是要记住这种责任,追求真相为受害者鸣不平。
“秦哥,追求真相就是警察的职责。”欧远安慰他。
蒋潭清懒得管他的信仰崩塌,他搞不清楚秦博思当这么多年警察还会对这种事情上纲上线,人大概是活得很幸福又有理想才会这样不能接受现实。
第一个案子完结了,后面可以浅浅写一点相处的日常,我还比较喜欢写日常生活,因为容易一些。
今天搬了家,我原来买的床垫不够大,所以现在我的床看似一米八,实则一米二,灵机一动想能不能把空着的半边隔出来当沙发?,试验了一下放弃掉了,果然大家都没有过的操作基本可以认为不行。现在我的床和我一样了,看着矮矮小小的,实际我们都有一个巨大的灵魂![墨镜][墨镜]
希望有评论,没有的话我就扁扁地走开[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今天才发现传错章节了,搬家太忙了,是趁着在车上的时候匆匆忙忙把存稿复制发上来的,结果发成前面的了[心碎][心碎],先已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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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肇事逃逸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