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有人哭着来报案,张虹和欧远安慰住女人。
“大姐,您别着急……”张虹带着人去做笔录。
肖桂枝丈夫于伟平买了一辆二手的拖拉机,方便上下班去工地,还能帮着工地送货多挣一份钱。昨天早上天还没亮,于伟平骑着车去工地,刹车失灵撞倒了人,于伟平害怕要赔钱,趁着天色没大亮开着车逃回家,夫妻俩一合计,于伟平买了火车票逃跑了。
“昨天早上的事情你怎么今天才来报警?”
肖桂枝不敢讲话,就哭着抹眼泪。
“大姐,你既然已经来报警了,我们问话就要坦白知道吗?”张虹还很有耐心地劝人。
“警察同志,他们说主动来报警算是自首,万一被抓了可以少关几天。”
“那你丈夫呢?他怎么不一起来?”欧远问。
肖桂枝不讲话了。
张虹和欧远等不出下文,并不纠结,这种情况不算少见,法律写在那里而已,不遵守的、不明白的人一群群。
欧远出去询问,昨天有没有发生交通事故,他们没有接受到报案。
远江死了一个扫地的大爷,倒地的时候并没有死,重伤得不到治疗,被人发现的时候还有气息,送到医院人才走的。
警局打电话给远江,说清楚情况,让他们过来接人,肖桂枝暂时留在警局里。
中午张虹带着女人去食堂吃饭,肖桂枝是个很纯朴的人,张虹替她把饭打来,拉着人要付钱,“警察同志,不能让你破费。”
张虹推辞掉,“大姐,不是我出钱,单位有食堂,照理我们就是要管饭的。”
欧远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讲话,“是的,您放心,不说好坏管够。”
远江的警车下午到,下来一高一胖两个警察,高的叫王刚,胖的叫熊骁勇,说话带一点远江口音,操练着不熟练的普通话和他们打招呼。
“过来辛苦了。”客套寒暄一番,秦博思把人带过去。
肖桂枝原本安静坐在沙发上,两个警察进门,说清楚了自己的来意,肖桂枝慌乱叫着自己是来找这里的警察自首,和他们没有关系。
秦博思好声好气给她讲道理说自首要本人来,他们辖区的案子不归旅春管,她报警顶多是大义灭亲,想要的话可以送她一面锦旗。
反复地劝,女人也不动摇,什么都配合,只是提起走就不吭声。她也并不撒泼打滚如何无赖,沉默着不合作,警察不能上手,只能语言劝解当事人配合。
张虹好话说了一箩筐,“大姐,您有什么顾虑告诉我们,我们肯定能解决的。”
肖桂枝摇头,质问着:“你们也是警察,怎么一定要他们管,你们不能处理吗?”
反反复复,肖桂枝只有这句。
警察接不走人,只能打电话回去报告情况,“肖桂枝不配合,不愿意同我们走……是,是……告诉她了……”
挂了电话,王刚开口,“她丈夫到现在还没有踪迹,她不愿意走,我们可能得……”
秦博思很周到开口,“住下来嘛!都是为了办案。”
蒋潭清叫声欧远,把事情交给他。
欧远带人去警察局的宿舍安置,又引着人去买洗漱用品,在库房找到两身新警服衬衫和裤子做换洗衣裳。
张虹给肖桂枝找了住处,住在女警宿舍里。秦博思看见她坐在一堆警察中间太拘谨,让张虹带她回宿舍休息。
张虹处理好人后,又回来。
秦博思看看时钟,马上六点了,“怎么回来了?”
“给大姐安顿好我就回来了,还能看看笔录。”张虹边坐下边说。
秦博思觉得新人是有朝气,打趣说:“你看看等会儿欧远还回不回来!”
办公室里的人笑起来,张虹整理笔录,感叹一句普法任重道远。
秦博思要过来笔录仔细看,“她丈夫跑之前还回了趟家,那怎么她愿意来报警?”
“不清楚,她就只说自首可以减刑。”张虹说出自己的推测,“如果她不懂法,倒是也能解释这样的行为。”
“撞完人就地立正,人都不一定死,说不定还能私了呢!”蒋潭清看了两眼笔录。
“肖桂枝愿意自首,可她丈夫不一定是个好人。”张虹找出另外一种可能,“她阻止不了丈夫,良心难安来报警。”
还有几分钟下班,蒋潭清不想多纠缠,“你也有道理。”
“肇事逃逸致人死亡怎么判?”秦博思问。
“按照她丈夫这个情节,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张虹以为是在考问她的知识。
“故意杀人怎么判?”秦博思接着问。
“十年以上或者无期徒刑。”张虹反应过来,“您是说她是演的……”
秦博思问蒋潭清怎么看,蒋潭清只知道,如果警察不能把肖桂枝带回去,他就需要处理。
“你的猜测而已,不要把人往坏处想。”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秦博思笑起来,“你就是嫌麻烦。”
六点钟下班,蒋潭清拿起钥匙就走。
张虹和欧远还有来接人的两个警察自觉留下,出门的时候还和他打招呼,“队长,再见。”
警察需要这样正义感、责任感重的人当,他不适合。
秦博思也到点就走,他比蒋潭清热心一点,但是多年已经混成了老油条,多加一会儿班也不能解决什么。在小警察和他说再见的时候,多一句,“辛苦了,别熬的太晚。”
扫地大爷叫赵解放,老伴早些年病死了,还有一个儿子和女儿。早年是跑活的司机,疲劳驾驶撞死过人,吊销驾照坐了五年牢,出狱后有案底找不到工作。
扫大街的工作是在政府牵头下安排的,市政府做政绩,呼吁社会平等对待前科人员,让前科人员能就业、好就业。赵解放有自首情节,狱中改造积极,政府安排顺利就业,作为典型代表,事情还上过报纸。
赵解放撞死的人就是于伟平的母亲何秀花,判决结果出来之后,于伟平上诉,但是赵解放有自首情节,还在案发后第一时间报警就医,上诉被驳回。
赵解放当时家里一个儿子在工作,另一个女儿在上初中,老伴是癌症死的,治疗卖掉了家里房子,没有能力赔偿,也没有财产强制执行,法院判定分期支付。
“这么看,杀人动静很充分啊!”欧远感叹。
“没有证据啊,案发地点没有监控,也没有人看见,他老婆说刹车失灵,当时人还没死,肇事逃逸一判一个准,有什么办法。”王刚无奈地说。
“她说失灵就失灵了,派人去检测看看,卖车的人也要问,只要犯案,肯定会留下证据的。”
蒋潭清第二天上班就看见四个警察已经坐在里面了,熊骁勇招呼他吃早点,“蒋队长,吃点吗?”
“不用了。”蒋潭清拒绝掉回到座位上。
秦博思在他后面来,坐过去一起吃,“我起晚了,你们买了正好我享福。”
张虹咽完粥,拿起笔记本报告,“秦哥,我们昨天查到一点东西。”
秦博思招呼蒋潭清过来一起听,欧远递给他一个包子,蒋潭清摆摆手,“我吃过了。“
没有证据,肇事逃逸还是故意杀人只靠嘴上辩论。
“问问就知道了,把肖桂枝带去审讯室,我和……”秦博思指了一下王刚,“就你来吧。”
“你丈夫撞人之后回来和你怎么说的?”
“大伟说他开着车,起太早了人也是迷糊的,没看见人就撞上了。警察同志,我们穷,拖拉机的钱还是我娘家哥哥借的,就是为了多挣点,要我们赔钱,那不是杀了我们吗?”
“你知道死的人是谁吗?”秦博思问。
肖桂枝摇摇头,“当时不知道,后面警察说赵解放死了,我才知道的。”
“于伟平和你说撞死了人,他怎么能肯定的?他当时下车检查过?”王刚诱导着肖桂枝往这方面想。
肖桂枝回答的有理有据,“大伟撞到人之后,地上的人就没了动静,那不就是死了吗?警察同志,我们是害怕啊!”
秦博思接着问:“我们调查到于伟平和赵解放有过节,这你知道吗?”
“同志,你们也知道了,赵解放以前撞死过我婆婆。”说着说着肖桂枝开始哭,“他撞死过我婆婆,钱赔不起我们,关五年就放出来了,政府还给安排工作。这次大伟不小心,也只是一命偿一命啊!”
人越哭越伤心,看着都有些上不来气。又不是犯人,不至于这么逼问的,两个人和蒋潭清不一样,看不得眼泪,叫来张虹把人扶回去。
肖桂枝还在嚷,“怎么他当年能自首,我们现在就不是自首了。”
“现在的重点还是于伟平。”秦博思看着供词。
蒋潭清冷眼旁观,事情如果听他的,明了的多。警察把肖桂枝带回去,可以暴力一点,大不了找两个女警察,按照肇事逃逸,找到人判案就行了。
杀人不嫌麻烦处理现场是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查案不嫌麻烦只会招来更多的麻烦。
嫌疑人家属不愿意配合查案,警局有义务对其进行法律知识普及甚至批评警告,若无正当理由拒绝且证据关键,可以上报请求采取必要性审查,但是现在家属主动报案,愿意配合警方工作只是不愿意回案发地。
闹到最后远江派出所委托旅春公安局协助制作笔录,共同调查。
人性化会给自己带来无穷的麻烦,蒋潭清从前就明白这个道理。
“人有消息了吗?”秦博思坐在位置上看报纸,寻人的消息登上了省报。
“于伟平在绥宁自首了,已经委托当地警方把人押回来了。”远江那边比他们关注,一有时间就同步过来。
秦博思点点头,找到人就行了,看着一屋子人,“下班吧,坐着也没意思。”警局最近要处理的案子就只这件。
“秦哥,现在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张虹看着表提醒。
蒋潭清很喜欢这个提议,这个时间点他还能去买菜然后接李水。
秦博思看见他出去,“你们学一下你们队长,当警察别这么死板。”
店里只有李水和杨萍,丁婶儿子今天带女朋友回家。
“小水。”蒋潭清举着手示意人。
“不行,我要值班。”李水不从柜台出来,进出口有个挡板是封死的,每次需要扶着柜台跳进去。
“今天轮到你吗?”蒋潭清记得不是,所以他才麻烦多过来一趟。
“丁婶有事情我替她顶班,后天她还班给我。”李水隔着柜台和蒋潭清说话。
晚上八点,蒋潭清来接李水,两个人在外面吃了饭,没吃完的烧卖用塑料袋打包回去。路上有卖菠萝的,扎着签子泡在红色塑料桶里,李水低价买了一袋子,老板卖不掉,多送了他们两个。
“能放到明天吗?给家兰送一点吧。”饶家兰是楼下的邻居,他们住的老房子一梯一户,只有上下楼邻居,上面住的人刚刚搬走,楼下是一对夫妻。
“嗯,你送吧。”蒋潭清挽着李水往回走,晚风凉爽。
菠萝放进清水里涮一遍,李水端着盘子下楼,要马上回来所以门没关。
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只猫,“家兰说他们要回去老家,把小咪放在我们这里。”
蒋潭清不喜欢这样的动物,掉毛吵闹,不通人性到处乱窜。
李水把猫举高,放在脸下面,“就养一个星期,我们吃什么它吃什么。”
蒋潭清还是皱着眉,李水的下巴贴在猫的头上,因为柔软不自觉地轻轻蹭着,“可是我答应了,现在送回去家兰就知道我说话不算话了。”
蒋潭清妥协了,李水没有想过自己养一只猫,这点小小的请求,应该被答应。“养在小房间里,你自己喂。”
“好,我不会让它跑出去的。”
猫被放进房间里,李水找了纸壳箱垫上旧衣服给它当窝。
洗完澡之后李水坐在沙发上吃菠萝,蒋潭清给她上药,她还是招蚊子咬了,“其实不痒,没有什么感觉。”
空气里都是药水的味道,旅春最常见的红药水,乡下赤脚医生的土方子,味道难闻但是效果好。
蒋潭清去洗手,李水看着脚上的药水干涸,红色的一片像是胎记。
“想什么呢?”蒋潭清坐回来。
“家兰说小咪喜欢吃鸡肉,家里没有,我明天去买。”
“我不喜欢猫。”蒋潭清冷冷地说。
李水觉得自己犯病了多嘴说这么一句,又往回找补,“我知道,我不会养的。”
蒋潭清觉得自己话说重了,这只是不能养动物的小抱怨,“你喜欢小动物,可以去楼下找它玩,家里不能养。”
李水靠过去,“我知道。”
蒋潭清第二天买了一袋金鱼和两只乌龟回来,很普通的草种金鱼。李水并不喜欢,她把它们养在放洗衣机的阳台上,告诉蒋潭清的理由是这里可以照见太阳。
金鱼放进圆形鱼缸里,乌龟只有一个透明塑料盒子,应该空间施展不开,常常叠罗汉摞在一起。
两者吃的都是饲料,样子长的相似,细闻味道能分辨出来,乌龟的更有一种腥味,大抵它还是吃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