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被鞋底敲出急促的声响,任秋寒怀里的陶盆随着奔跑的节奏撞着胸口,冰凉的瓷壁硌得肋骨发疼,可掌心那片桂花的甜香却像团小火,烧得她指尖发麻。
风裹着枯叶往衣领里灌,她额前的碎发被吹得贴在皮肤上,视线却死死盯着古街尽头——那道被藤蔓爬满的转角后,终于露出了钟楼的尖顶。
木质楼身早已被岁月浸成深褐色,裂缝里塞满了枯草和积年的灰尘,唯有顶端悬着的老钟,在暮色里泛着冷硬的铜光。
钟身比她记忆里更斑驳,边缘积着厚厚的铜锈,像覆了层暗绿色的痂,唯有钟口处还留着一圈被人反复摩挲过的亮痕。
她跌跌撞撞冲过去,膝盖在台阶上磕了一下也顾不上疼,伸手就往钟身摸去——指尖刚触到铜锈,便被那刺骨的凉刺得一缩,可下一秒,目光却像被钉死在钟身下半截的刻痕上。
那不是寺庙常见的梵文经文,而是几行清隽的小楷,笔画间带着几分飘逸的弧度,是她曾在桑榆晚书桌上见过无数次的字迹。
“岁岁桂开时,钟鸣待君至”,七个字刻得不算深,却能摸到墨迹残留的细微凹陷,像是当年刻字人特意放缓了力道,怕惊扰了什么。
任秋寒的指尖顺着笔画慢慢滑过,突然想起去年秋天,桑榆晚坐在窗边抄诗,她凑过去看时,对方笑着把笔递过来:“我总觉得,有些约定是刻在骨头里的,就算忘了,也会在某个地方等着。”
原来那时的话不是随口闲谈,是早就在这里,替她埋下了重逢的伏笔。
她后退半步,仰头望着老钟。檐角的铜铃依旧僵着,可不知是不是风的缘故,钟身竟轻轻晃了晃,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却让钟口积着的薄霜簌簌落下,细白的霜粒像碎雪,刚好落在陶盆里。
就在霜粒触到盆底的瞬间,老钟突然发出一声低鸣——不是寺庙钟声的厚重沉闷,而是清越得像初春融雪的调子,顺着风势绕着钟楼转了一圈,竟和桑榆晚曾在月下哼过的童谣重合在一起。
任秋寒猛地攥紧手心的桂花,指腹把花瓣捏得发皱,甜香却更浓了些。
怀里的陶盆突然变得温热,瓷壁上的薄霜开始融化,水珠顺着盆壁往下淌,滴在台阶上晕开小圈的湿痕。
她低头去看,却见钟身上的刻字正慢慢亮起微光,淡金色的光丝顺着铜锈的纹路蔓延,像藤蔓般绕着钟身爬,最后竟在钟面中央拼出半朵桂花的形状——花瓣的纹路、边缘的弧度,都和她手心里那片一模一样
“是这里,一定是这里。” 她踮起脚,伸手去够悬在钟下的麻绳。
钟绳上积着灰,手指刚要碰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风——不是古街里的寒风,是带着桂花香的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
她猛地回头,只见陶盆里的霜粒正随着风势慢慢升腾,在暮色里凝成一个模糊的影子:淡青色的襦裙边角垂着流苏,发间似乎还别着朵小小的桂花,连裙摆飘动的弧度,都和她记忆里的桑榆晚分毫不差。
她依旧还是那样,书香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