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言伸手想弹他脑门,林曜机灵地往后言一躲,差点从塑料凳上滑下去。初言赶紧扶住他的后背:“小心点,后脑勺一着地直接摔成脑震荡。”
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起来,初言掏出来一看是文封。他实在想不出这人能有什么事找自己,估计又是在酒吧跟那帮朋友玩游戏输了。他直接静音关上,没挂也没接。
再抬头时,正好撞见林曜偷偷把炼乳往他可乐里倒。
“你完了。”初言盖上可乐瓶盖捏着晃了晃放在他面前,“这么喜欢恶搞自己喝了,还有,今晚自己刷题到十点。”
林曜立刻双手合十讨饶。
“哎呦,”魏姨打趣着走过来,“这哪是养弟弟,分明是养个皮猴子!”
“是皮猴子吗,啊。”林曜吃得满嘴都是酱汁,初言拿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赶紧吃。”
初言就坐在那等着林曜吃完,顺便到点了送魏姨回家。林曜一上车就蔫了,脑袋靠着车窗不动弹——这是最近几周才发现的毛病,晕车。
说来也怪,头两个月坐车还新鲜得很,开车窗还跟路人招手,现在坐一会儿就难受。初言摸出给他备的口罩和强力薄荷糖递过去,林曜含上糖没多久就歪着头睡熟了。
车开到魏姨住的地儿后魏姨正准备下车,林曜一下子就醒了。没人叫他也没人碰他,自己就睁开眼,急忙跟她挥手拜拜,隔着车窗一个劲递纸条。得亏是不能说话,要不然是能这不得聊到天亮。
等车重新开动,他又歪着头睡过去,这次睡得特别沉。到小区了也没醒,初言只好把他在车里脱掉的外套给他裹严实,先把他抱下来背他回家。
他们小区有条小巷子,野狗野猫常在那翻垃圾。平时倒没啥,今天走过去时背后凉飕飕的,还传来拖拽东西的声响。初言心里再强大,这黑灯瞎火的,背着个人也腾不出手。好奇心先放一边,回家要紧。
终于把人背回家,初言把林曜轻轻放在沙发上。手机又响起来,还是文封。他这人有个习惯,一天不会给同一个人打两次电话,除非有急事。
初言接起来,对面却没人说话,只有几声猫叫。初言等了几秒没动静,便把电话挂了,先收拾林曜再说。
他把人扛进卧室,脱掉外衣换上睡衣。林曜浑身软趴趴的也不使劲,换衣服时可费了不少力气。调好空调温度,盖好被子,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晚了。上学后要学的东西多了,脑容量不够用,整个人有时无精打采还爱赖床,不如以前勤快了。早餐也只能凑合吃初言做的蒸蛋。
挺好吃的,嗯,就是醋放得有点多。
初言在流水下冲草莓:“林曜,待会手语老师要来。”
林曜边吃蒸蛋边点头,灌下去大半杯水,还没吃完就饱了。
手机也是格外辛苦响个没完,初言来者不拒地接起来:“你又干嘛魏森莫?”
视频那头咯咯笑:“王奶奶想看看那小孩,镜头转过去!”
初言直接过去把手机塞给林曜。正吃得欢的林曜突然僵住,屏幕里王奶奶话密得连小孙女都插不上嘴,只能嘟囔,她奶奶嘴太厉害了,她说不过。
平时在家写纸条能到达出书的厚度和魏姨也是聊得欢,这会儿却坐得板板正正,眼神乱飘,一动不敢动。
初言看得好笑,把手机拿回来:“王奶奶,孩子害羞。”
视频那头王奶奶嗓门洪亮:“害羞啥!林家小子你听着,奶奶给你腌了酸菜,等再过年回来吃饺子!”
小孙女突然挤进镜头:“林小蛋!我学会放鞭炮了!旺旺现在可好了,给你看看满院子蹦哒。”
林曜一听到小狗,赶紧跑到初言身边,扒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往屏幕里瞧。小孙女眼尖,一下就瞅见他了,大笑着喊:“林小蛋!你躲啥呀?咋的了!”
魏森莫也跟着大笑,猛地把镜头转走怼近自己:“注意安全啊你最近!还有我妈,记得跟我妈说注意安全。”
“干嘛莫名说这种话?”
“你没看手机啊?”魏森莫边逗小孙女边说,“某些平台上都传疯了,今天早上被人发现巷子里有一大滩血,警察都拉线调查了。就在你小区,这都没发现?”
初言回想起来,昨天晚上是觉得挺不对劲的今天早上也吵得慌。他住的这栋楼离那巷子远,还以为是别处动静,就没太在意。
“放心吧,我会和阿姨说的。”
魏森莫补充道,“你跟那小孩也小心点,我手机快没电了,先挂了啊。”
“嗯。”初言应了一声,电话挂掉,发现林曜还扒着他胳膊,眼睛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小孩手指头冰凉,估计是刚才吓的。
“没事。”初言轻拍两下他后背,“再怎么着都杀不到你头上,就算有,还有我在,慌什么。”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顺手给手语老师发了消息,说最近先停课,等风头过了再来。
这一整天他做事都别别扭扭的,想喝水,杯子从手里滑出去摔个粉碎,开个冰箱门都能夹到手。种种倒霉事挤在同一天发生,初言索性破罐子破摔,想着切点水果和林曜一起看《倒霉熊》应应景。
他刚拿起水果刀,林曜就递过来一张纸条:【哥,你歇会吧。】他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又补了句:【我觉得今天有点克你。】
林曜伸手想拿过水果刀帮忙切,初言摇摇头说不想吃水果了,吃点零食吧。他拉过林曜的手放下刀,带着他往沙发走。
两人屁股还没挨着沙发,敲门声就响了。初言被这一天的倒霉事折腾得精神疲惫,他蔫蔫地走过去凑近猫眼一看,意外地发现门外站着的是文封。
打开门,文封脸色苍白地站在那儿,脸上带着大小不一的伤痕。一头顺毛,黑色外套里套着明显的蓝白条病号服。
初言看着这身打扮心里诧异,心想难不成他那些朋友玩Cosplay玩嗨了,连衣服都没换就来找他?
初言刚要开口,文封就冲进来一把抱住他,半张脸埋在他脖颈间叹了口气:“初言,我们能谈谈吗?关于我们……”
挺太突然的,这么久过去,以文封喜新厌旧的性子,初言以为他早就放下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了句:“吃苹果吗。”
文封松开他,慢悠悠走到沙发前坐下:“可以来一个吗?”
初言从果盘里拿起个苹果扔过去:“今天比较克我,就不切了。”
林曜在底下死死抓着初言的衣角,初言想走动时才发觉。他轻轻掰开那只手,蹲下身对他说:“作业写完了吗?先去写作业吧。”
林曜不肯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文封。文封也感觉到了,笑盈盈地看着他:“小阿言,这位小朋友好像不大喜欢我。”
林曜的表情确实带着敌意,被这么一说才稍稍收敛。
初言自然也察觉到了,为他找补:“小孩子,都比较怕生。”
“小孩子呀,多大了?”
“他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文封挑眉,“那不有趣。不会说话会少了很多乐趣的,跟别人说不了话提供不了情绪价值,会让别人心里不舒服的。”
“不要这样说。”初言立即反驳,拉着林曜让他回自己房间,又嘱咐道:“睡不着就先看会书,饿了房间里有零食和速食,先垫垫肚子。”
林曜明白接下来是他们两个人的时间,不知道又要谈什么,还是识趣地进屋关上门。心里又气又不甘转头又把门锁上,说不清是为什么,大概就是怕他哥被人骗吧。
他一头栽进床里,把脸埋进被子,暗骂,克哥的不是今天,是那个叫文封的家伙。
初言站在门口能感受到小孩子的脾气挺大的,迟来的叛逆。
“初言,”文封玩转着手里的苹果,“我要走了。”
初言刚好走到沙发边,和抬起眼的文封对上视线:“去哪?”
“不知道,欧洲,好多国家,都有可能。”
“是为了躲那群人吗?”
文封每次一笑都有种要开始逗小狗的架势:“是啊。不过那群人呐……?”
他拖长了尾音。
“昨天给我打电话,为什么?”
“向你求救,你离我比较近。”
顶着一脸伤说这话,确实更容易让人心软。
这一下子让他联想到巷子里的事,“在我们小区的巷子里?那你后来为什么不说话?”
“什么不说话?”
“我晚上又打了个电话,你没说话,只听见猫叫。”
“没力气了,那时候已经半死不活了。”文封轻描淡写带过。
初言是真心疼他。文封身上那股劲儿特别迷人,可他又气这人总是这么混,总去招惹些惹不起的主儿。但转念一想,要是没了这份混不吝,文封也就不是文封了,好像也没那么让人着迷了。
“想什么呢?”文封歪在沙发里看他,“我这么说有自己的私心……初言,我们一起走吧。”
这话一出来,初言差点以为他脑子被打坏了。
“我们之间,不进不退就挺好。不远不近的距离最迷人,我很享受那时候的你。”文封的声音低了下去。
初言该说些什么,不知道,只有叹气。
“其实我喜欢你。当初拒绝你,是怕这段关系变得太快……但我发现你跟别人都不一样,我会想依赖你。
“怎么办?你愿意跟我走吗?”
换作从前,初言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能不收拾行李就跟他浪迹天涯。可现在不行了,家里养了个小拖油瓶,多了份牵挂让他动弹不得。
“你还喜欢我吗?”
文封问出这句话时,初言几乎脱口而出一句:“喜欢。”
说完他自己都愣住。
是在怕什么,怕他会走还是怕因为一句“不喜欢”又让自己患得患失,明明现在没有文封,他也过得挺好。
到底在争什么抢什么?
究竟还是过去的自己在作祟。
“既然喜欢这样的我,你应该也会喜欢那种生活。四处漂泊,没有定点……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
“为什么突然来跟我说这些?”
“如果硬要说的话,”文封笑了笑,“可能就是发现临走前好像什么行李都没有,想带走点什么。”
文封看出了他的犹豫,故意问:“是因为那小孩吧,因为他久久下不了决定?”
“……走。”
一个带有犹豫前奏但很坚定的“走”字让文封眼里的光瞬间炸成烟花,“那这小孩怎么办?”
初言盯着茶几,喉结动了动:“会有人管他的……大不了听天由命。”
“那你真够混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