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的尾灯在夜色里缩成一个红点,最终消失在路口。林晚站在原地,冷风像无数根细针钻进衣领,她握着手机的手指早已冻得发麻,指腹按在黑屏上,能摸到机身残留的、属于自己的冷汗。屏幕上苏晓的消息还停留在那行带着红色感叹号的文字,像一道凝固的警示,红得刺眼。
她不敢再靠近3号楼,可口袋里的钥匙冰凉地贴着掌心——那是她唯一的落脚点。手机再次黑屏,这次连震动都没了,彻底变成一块沉甸甸的废铁,硌得掌心生疼。林晚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那股腐朽的甜腻味,混着夜间的露水气息,呛得她喉咙发紧。她攥紧钥匙,指节泛白,贴着路边的围墙,一步一步往小区铁门挪去,鞋底蹭过路面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铁门依旧虚掩着,锈迹斑斑的门轴在她推门时发出“吱呀——”的长鸣,比刚才更刺耳,像是生锈的骨骼在摩擦,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发出痛苦的呻吟。小区里静得可怕,连风吹过杂草的“沙沙”声都消失了,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空荡的院子里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湿透的棉花上,虚浮得让人心慌。地面的杂草沾着夜间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上爬,像无数只细小的虫子。
她刻意绕开刚才踢到枯叶的地方,目光死死盯着3号楼的方向。单元楼的防盗门依旧紧闭,那张染血的牛皮纸还挂在门把手上,诡异的是,此刻明明没有风,纸张却微微晃动着,边缘卷翘的毛边轻轻颤动,像是有看不见的手在指尖摆弄。墙面的划痕在夜色里泛着暗褐的光,像一道凝固的伤口,划痕里嵌着的暗红色碎屑,在微弱的月光下隐约反光,细看竟像是干涸的血痂。
走到单元楼门口,林晚没有立刻推门,而是侧耳听着楼道里的动静。没有拖步声,没有喘息声,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沉闷,像有厚重的棉花堵在楼道深处,隔绝了所有声音,连空气都变得粘稠,吸进肺里带着滞重的凉意。她伸手按在门把手上,铁皮的冰凉顺着指尖蔓延到手臂,门把手上的红漆碎屑沾在她的掌心,粗糙得像砂纸,还带着点黏腻的触感,蹭在皮肤上极不舒服。
推门的瞬间,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旧家具腐烂的酸腐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比楼下闻到的更浓烈,像是就藏在楼道的某个角落。楼道里的声控灯没有亮,即使她故意加重脚步,用脚后跟用力跺了跺地面,依旧一片漆黑,只有楼梯间窗户透进的微弱月光,在地面投下几道歪斜的影子,像是趴在地上的人影,四肢扭曲,姿态诡异。
“声控灯坏了?”林晚小声嘀咕,指尖摸到墙壁上的开关,塑料开关外壳脆生生的,像是老化了很久,按下去发出“咔哒”一声空响,没有任何反应。她只能借着月光摸索着往楼梯上走,楼梯扶手积满了灰尘,摸上去黏糊糊的,像是沾了潮湿的灰尘混合着不明黏液,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几秒后又慢慢合拢,仿佛有生命一般。
走到二楼转角时,她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穿着厚重的靴子在楼上跺脚,节奏缓慢而沉重,每一声都震得楼梯微微发麻,灰尘从天花板的裂缝里簌簌落下,掉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带着陈旧的霉味。林晚立刻停住脚步,想起守则第二条——“上楼时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请确认脚步声与你的步伐完全一致”。
可这声音不是在身后,是在头顶。
她屏住呼吸,不敢动也不敢抬头,目光死死盯着脚下的台阶。台阶上有几道深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水渍,又像是凝固的血痕,在月光下泛着暗沉的光,形状不规则,像是有人拖拽重物时留下的痕迹。那“咚、咚”声还在继续,越来越近,像是有人正从楼上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跳上,震得她耳膜发疼。
突然,声控灯毫无征兆地亮了,昏黄的光线带着电流的“滋滋”声,瞬间填满楼道,却比黑暗更让人恐惧——光线太暗,只能照亮眼前的几级台阶,更远的地方依旧陷在浓墨般的阴影里,反而放大了未知的恐惧。林晚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三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被头顶的阴影笼罩着,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对方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外套,下摆拖到地面,边缘沾着些深褐色的污渍,随着“咚”的一声,人影往前挪了一步,露出一双黑色的布鞋——和刚才在楼下看到的那双一模一样,鞋尖沾着湿润的泥土,鞋底拖着长长的水渍,水渍顺着台阶往下蔓延,在地面画出弯弯曲曲的痕迹,像是一条爬行的蛇。
林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滑进眼睛里,涩得她睁不开眼。她猛地转身,按照守则说的,往一楼退去,脚步慌乱中,她的膝盖撞到了台阶的棱角,传来一阵钝痛,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可她不敢停,直到退回到一楼门口,才扶着门框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肺里像吸进了无数冰碴子,又冷又疼。
头顶的“咚、咚”声停了。林晚抬头望去,三楼的人影已经消失了,声控灯也灭了,楼道再次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衬衫贴在身上,又冷又黏,混着灰尘和霉味,让她浑身难受。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咔哒”声,像是门锁转动的声音,很轻,却在死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林晚猛地回头,只见302室的门竟然开了一条缝,里面没有灯光,一片漆黑,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却有一股淡淡的电视声从门缝里飘出来,断断续续的,像是信号不好的老电视在播放早已过时的戏曲,唱腔咿咿呀呀,带着诡异的腔调。
守则第三条:302室无人居住,若看到302室的灯亮着,或听到室内有电视声,请勿敲门/对视,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却忍不住往门缝里瞥了一眼。漆黑的门缝里,像是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盯着她,那目光粘稠而贪婪,让她浑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更让她恐惧的是,门缝里飘出一丝淡淡的、和楼下一模一样的甜腻腐朽味,还夹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腐烂。她立刻移开目光,转身就往楼梯上跑,这次不敢再犹豫,也不敢再听任何声音,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房间——501室,和苏晓合租的地方。
跑到五楼时,她故意加重脚步,声控灯“咔哒”一声亮了,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楼道。501室的门紧闭着,门口没有红色的纸条,门把手上也没有异常,这让林晚稍微松了口气。她掏出钥匙,手抖得几乎插不进锁孔,钥匙碰撞锁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试了三次才成功拧开门锁。
推门进去的瞬间,一股熟悉的薰衣草香薰味扑面而来,是苏晓常用的那款,往常闻着让人安心,此刻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腻,和楼道里的气味隐隐重合。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卧室的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暖光,苏晓似乎已经睡了,却又在她推门的瞬间有了动静。
“晚晚,你可算回来了!”卧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苏晓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衣走出来,脸上带着熟悉的担忧神色,手里拿着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发送失败的聊天界面,“我给你发消息一直发送失败,打你电话也没人接,你没事吧?”
林晚看着苏晓脸上熟悉的笑容,心里却突然想起了牛皮纸里的那句话——“不要相信苏晓”。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下移,看到苏晓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棉拖鞋,鞋面上绣着小小的碎花,和照片里的那双一模一样,鞋尖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灰黑色污渍,像是楼道里的灰尘。
守则第四条:若访客穿白色拖鞋,可开门(对方只会借一样东西,借完后请立即关门,不要闲聊)。
可苏晓不是访客,是她住了两年的室友。
林晚的心跳再次乱了节奏,像是有无数只鼓槌在胸腔里乱敲,她攥紧口袋里冰凉的手机,指腹蹭到手机壳上的纹路,试图平复心里的恐惧,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刚才在楼下遇到点奇怪的事,吓了一跳。”
“是不是看到门口那张牛皮纸了?”苏晓走过来,伸手想拉她的胳膊,“我刚才下楼扔垃圾看到的,吓得我赶紧跑回来了,还有人敲门呢,我从猫眼往外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吓得我赶紧默念了三遍‘走错了’,现在心还怦怦跳呢。”
林晚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苏晓的手,后背撞到了门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看着苏晓的眼睛,那双熟悉的杏眼里满是担忧,可不知为何,在昏黄的光线里,瞳孔似乎比平时更大,映着微弱的灯光,泛着一点空洞的光泽,显得有些陌生。更让她在意的是,苏晓的睡衣领口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暗红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点,被领口的蕾丝遮住了大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你怎么了?”苏晓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伸手想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是不是太累了?脸色好差。”
林晚再次躲开,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苏晓的手背,对方的皮肤冰凉,没有一点温度,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她心里的疑虑更重了,目光扫过苏晓的头发,发梢沾着几根干枯的深褐色纤维,和楼下那双布鞋上的纤维颜色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客厅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得“哐当”一声,窗锁似乎坏了,窗户被吹得来回晃动,窗帘猛地飘了起来,露出窗外漆黑的夜色。林晚顺着窗帘的缝隙看去,只见对面楼的窗户大多一片漆黑,只有三楼的一扇窗户亮着微弱的黄色灯光,灯光下隐约有个人影贴在玻璃上,轮廓模糊,肩膀处有不规则的凸起,像是背着什么东西,正一动不动地对着501室的方向。
她猛地回头,看向苏晓,却发现苏晓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嘴角依旧微微上扬,却像是被线操控的木偶,露出一个僵硬而诡异的弧度。她的喉咙动了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滚动,原本温柔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嗬嗬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晚晚,我有点东西想借你……”
林晚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像是被重锤砸中,嗡嗡作响。她想起了守则里的话——“对方只会借一样东西,借完后请立即关门,不要闲聊”。
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室友,看着她脚上的白色拖鞋,看着她领口的暗红色污渍,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从踏入这栋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陷入了规则的陷阱里,而身边最亲近的人,可能就是最危险的存在。
客厅的声控灯突然闪烁了几下,“滋滋”的电流声过后,彻底灭了,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窗外透进的一点微弱月光,照亮了苏晓的轮廓,她的眼睛在黑暗里泛着淡淡的光,像是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晚,嘴角的僵硬弧度越来越大,几乎扯到了耳根。
“晚晚,”苏晓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一股黏腻的甜腻味,和楼道里的气味彻底重合,“我想借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