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再的复试可以用平淡来形容。
整个过程他都没体会出太多东西,大概是因为没有希望上A大,所以反而非常平常心,也就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复试结束已经是下午,很意外的状况,他在回酒店的路上就收到了通知短信,让他在三天之内到网站上确认录取信息。
不知道是天气原因还是北方就黑得早,回到酒店已经是傍晚。张可再一过酒店大门,就看到卞玉从休息区站了起来。
他的心一下子猛跳起来,好像整个白天的沉寂,都是为了这会儿彰显一下它的存在。
卞玉迎上来,问的是:“饿了吗?”
张可再笑了笑:“有点。”
两个人就近在酒店一楼吃了饭,卞玉问到张可再今天的面试,张可再本来觉得没什么记忆点,被卞玉一问,断断续续也说了好多。
饭吃到最后,卞玉说:“感觉你的发挥很稳。”
“是吗?”张可再没什么感受,他想起卞玉昨天说的话,问,“你们结果出来了吗?”
卞玉说:“出了。”
没等张可再咂摸到紧张的滋味,卞玉的话已经进耳朵了。
“没上。”他说。
张可再有点愣:“怎么会?”
卞玉语气如常:“竞争那么激烈,不上也是正常的吧。”
张可再皱眉:“不可能的,是群里的消息吗?还是短信通知的?你给我看看!”
卞玉没有说话,张可再顿时静下来,说:“对不起。”
“哪有什么对不起。”卞玉应。
回了房间,卞玉径直去洗澡,张可再在外面走来走去,不知道自己等下应该说什么。
卞玉终于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张可再看到他的脸,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并不知道A大对于卞玉来说意味着什么,卞玉现在的喜怒哀乐都不对他透露分毫。他察觉到卞玉的陌生,这种距离感让他难过。
偏偏卞玉就像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那么如常。
卞玉走到桌前坐下,问他:“你现在要去洗吗?换气开着的。”
这份难过在张可再心里极速地膨胀起来。他走到卞玉对面坐下,说:“卞玉,我们聊一下行吗?”
“聊什么?”卞玉问,“我们的机票是后天的,明天你想不想去哪里玩?”
张可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看的时间长了,卞玉微微弯起的嘴角就变得平直,擦头发的手拽着毛巾放了下来。
过了很久,他很轻声地问:“张可再,你为什么非要看我难过呢?”
张可再又愣住了。
卞玉说:“从我妈妈去世之后,你就一直用很可怜的眼神看我,其实我昨天就知道我复试没有上了,但是我不敢说,我怕你用更可怜的眼神看我。”
“就跟现在一样。”他说。
张可再一时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卞玉是这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是可怜他的。他着急地想要解释,却只能怔愣着说不出话,明明醒着,但是有种梦魇的窒息感。
卞玉的声音还是很稳。他说:“我害怕你发现我的真面目,发现我又懦弱又胆小,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好。”
张可再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走到卞玉面前,半跪了下去。他抬头看着卞玉。
对视了很久,卞玉低下头,在他眼角亲了一下。张可再绷紧了身体,卞玉的嘴唇在他脸颊上停了停,他才发现自己在流眼泪。
卞玉吻掉了他的眼泪。
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卞玉伸手抱住张可再,张可再把头埋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拽住他身后的衣服,狠狠抽了两口气。
莫名其妙痛哭了一场,张可再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他觉得还有过多的水份聚集在他的身体里,让他变得非常沉重。
哭完之后跟卞玉的每次视线接触都让他觉得心痛。他于是忙不迭地进了浴室。
他在浴室待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卞玉已经关掉了灯,只留下两个人床头之间的一盏小夜灯。
他迟疑地走过去,坐到了卞玉的床边。
卞玉从被子里侧过身,伸长双手抱住了他的腰。眼睛还有灼热感,张可再眨眨眼,身体僵了一会儿,又放松下去。
两个人睡在了一张床上。自然而然地,他们都侧过身看着彼此。
卞玉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张可再说:“不会哭了。”
听到这话卞玉就笑。
张可再抬手去摸他的脸,卞玉也伸手覆在他手背上,五指扣进了他的五指之中。
张可再知道自己不该问了,但他还是问:“你爸会生气吗?”
静了一会儿,卞玉说:“我小的时候上了很多特长班,学了很多东西,每样东西都要参加比赛,如果参加了几次都拿不到第一的话就会换下一样学。每次换东西学的时候我都没什么感觉,因为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去学的。”
“如果非要说的话,在学过的东西里面我最喜欢的是游泳。”
“大一暑假军训的时候跟你去游泳,是我上大学,不,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开心的事情。”他忽然这么说。
张可再靠近他一点,说:“我也是。”
卞玉继续:“我其实做什么都没有天赋,我只是会努力,游泳我也很努力,所以参加了一些比赛,从市里参加到省里。”
“初一那年的暑假,我参加了省上的一个游泳比赛,拿了银牌。我爸当时就说让我不要练了,练了也没用,我说我有银牌,他说做不到最好就不要做。
那年拿金牌的孩子比我还小一岁,比赛之前我们一起参加过封闭训练,我觉得我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努力是比不上天赋的。但是我还是很喜欢游泳,参加完比赛拿了银牌之后我还是去队上天天训练,我爸知道之后说过我一次,我没有听,然后他一个月没有跟我讲话,直到我不去游泳队。”
张可再意识到自己又在流眼泪,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是出了什么毛病。他把头埋在卞玉的肩窝,问他:“难受吗?”
卞玉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到,就是那种他完全把你当作空气的感觉,你怎么说怎么喊这个人都假装看不到你。你知道他能看到你,但是他表现出来就是他看不到你。比厌恶还要可怕。”
“他用这种方式来操纵你,”张可再很愤怒,“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待你。”
沉默了很久,卞玉说:“我习惯了。”
这一句让张可再失去了声音。他抱住卞玉,过了很久才说:“逃跑吧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