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镇上是早上七点钟。
宾馆出来走上一小段,是一个十字路口。站在路口上,对面一片小树林,太阳从树林间隙升起来。
洒水车响着音乐从他们旁边过,张可再跳到路的最边上,背对着水车。
卞玉说:“看彩虹。”
张可再转过头。
洒水车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水柱一下子小了,喷出来的水是一片雾。阳光一照,马路中间真的有条彩虹。
转瞬即逝。
“既然都逃了课了。”张可再说。
卞玉的头略微歪了歪:“嗯?”
张可再叹口气:“算了,走吧,坐车回学校。”
卞玉说:“我听说镇上有一家很好吃的粉店,开了好几十年了。你想吃粉吗?”
张可再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地答:“想!”
摇摇摆摆的老公交,这次张可再问卞玉要了一张车票,观察半天装进了兜里。
还是很不错的,本次逃学收获车票一枚。
到了学校门口,正是上午第二讲课的上课时间。两个人从学校最侧面的路走,走到南北区岔路口,卞玉问:“下周?”
张可再想了想,说:“要去。”
回寝室冲个澡换了干爽的衣服,再去上课多半是来不及了。张可再把衣服丢进楼道尽头的洗衣机,爬上床倒头就睡。
睡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张可再做了个梦。他梦到在游泳池游泳,然后下了雨,身上变得很黏。
他转头看卞玉,卞玉说:“又下雨了啊。”
醒来已经是中午,室友们都吃完中饭回来了。
看到他坐起来,高山调侃:“好啊你可崽,学会夜不归宿了哈?”
吴蒙问:“去哪里了?”
张可再掀被子下床:“不是给你们发消息了吗?我昨天做完家教,我哥来接我去玩了,结果去外面就碰到下大雨。早上赶不及回来。”
白晓岸说:“昨晚上雨是很大,听说南面还有塌方。”
“是吧。”张可再说。
应着他的尾音,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响了。跟心电感应似的,才刚借张可初的名头撒过谎,张可初就来电话了。
平时张可再接电话是不避室友的,兴许是心虚,他看到来电显示,抓起手机就要朝外跑。
在门口的高山伸手揽住他,语气玩味:“女朋友?”
张可再把手机界面怼到他眼下,上面明晃晃的三个大字——“张可初”。
到走廊上,电话已经挂断了。张可再刚想打过去,张可初又打过来了。
他直觉有点不好。接起来还没说话,张可初开门见山:“你上午逃课了?”
张可再大惊:“你怎么知道?”
张可初:“看来是真的。”
张可再无言。张可初说:“崽崽,家里没难到这种地步吧,我们家不需要你不去上课去打工的。”
“什么啊。”张可再说,“我就是昨天出去游泳,结果碰到下大雨回不来而已。”
“真的?”
“真的!”
张可初明显松了一口气,叮嘱他下次出门记得看天气,说着就要挂电话。张可再大声说:“不许挂!”
“什么?”对面问。
张可再质问:“你怎么知道我逃课了?谁告诉你的?你跟我哪个室友有联系?”
张可初顿了两秒:“这个你别管,我是无意中知道的。”
张可再哇哇地抗议:“你是在监视我吗还安插眼线了?你好变态啊张可初!”
“乱说!我没有监视你!”张可初说完立马挂了。
挂了又发来消息:“记得查收生活费。”
张可再回复:“我有钱,不用你管!”
回复完屁颠屁颠地把钱转进零钱包。
这事情问室友是不可能的,毕竟撒谎撒的就是跟哥哥出门。张可再自己吃了个哑巴亏。
卞玉下午发来消息,让他吃点感冒药预防一下。张可再突然有点迷茫了,他觉得自己跟卞玉似乎走得有点太近。
但他并不知道这种局面是怎么发展来的。
又是兵荒马乱的一周,周日,张可再从宣宣家出来,卞玉依然在上周那个拐角处等他。
摇摇晃晃的公交,又是那条灰扑扑的土路。张可再问卞玉:“带伞了吗?”
“带了。”卞玉说,“甚至想带换洗衣物。”
这么游了几周,明显能感觉到气温变低。早晚穿短袖已经勉强,球场边上的四季杨也有点泛黄了。
这一周补完宣宣的课,出去见到卞玉。起了大风,街上的行人都穿上了外套,路边的树冠摇来摆去。
张可再问:“这天还能去吗?”
卞玉想了想:“那换个地方?”
“做什么?”
“打羽毛球?”
风太大了,露天球场铁定不行。室内羽毛球场需要预约,他们吃了饭经过学校体育馆,隔着玻璃墙就能看到,室内场地都是满的。
“我知道有一个好地方,能避风。”卞玉说。
卞玉所谓的好地方就在学校背后。那里有块地,原本是学校的,不知道中间经过了什么环节,后来是给了一个开放商建楼盘,校内不少青年老师的房子就买在那里。
可惜楼盘烂尾了。
事情一直解决不了,那快要收尾的楼盘就不尴不尬地立着,成了很多人常年的心疾。
卞玉带着张可再进了烂尾楼的绿化区,简直称得上轻车熟路。张可再抬头看那些楼,说:“这不是都快建好了?”
“是啊。”卞玉应。
张可再以为卞玉指的多半是小区里的空地,但是空地里也好大的风。
卞玉在前面继续走,居然走的是地下车库的入口。到坡口上,张可再反应过来了。
那地下停车场很空旷,自然是没有车的。而且地面已经建得很平整,甚至十分干净,一点看不出属于烂尾楼。
“怎么样?”卞玉问。
张可再的兴奋溢于言表,但还是抱怨:“天顶有点矮啊。”
卞玉把一块小石头踢远了,说:“您还打高球呢?可以试试能不能打穿天花板。”
“怎么的,不行?”张可再问。
卞玉说:“行行行。来吧。”
他的口气很亲昵,张可再的脚步就滞了一下。卞玉犹自不觉,指着地上一条不明显的划痕:“这个就中线吧?”
没有得到回答,他抬头看张可再:“怎么了?”
张可再垂眼看地上那条线,意外地很直。他说:“没中线也行,不让球落地就好吧。”
卞玉忖道:“行啊,那就不让球落地。这样的话,输赢总得要有吧?”
“下个什么赌注好?”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