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怕了?”张可再轻蔑地说。
卞玉在他斜前方一点,回头笑看他一眼,猛蹬自行车,前后之间的距离又拉远了。
张可再想也没想,追上去之后从背后撞他的车,两个人的车因此都摇摇晃晃。但是没有人害怕,越玩越起劲,卞玉伸手抓住了张可再的把手,张可再就起身去碰他的龙头。
玩得过火,方向把不住,张可再啊啊地喊着,两个人一起摔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车子歪倒之前,张可再跳开了,好歹是没有被车压住。下去滚了两圈,刚刚停下,卞玉也滚到了他的旁边。
两个人又笑起来,笑到张可再浑身脱力。他缓了一会儿,问卞玉:“脚好得挺快啊?”
卞玉又无声地笑起来,笑得身体都在抖。
“还走不走?”卞玉终于笑完了,问。
张可再说:“走啊。”
他们从草坡边爬起来,推着自行车又继续骑,两架车子摇摇摆摆,要撞不撞的。靠近了要分开,分开了又要靠近。
张可再揶揄道:“万一再摔下去你扭了脚怎么办?国旗班的苗子。”
卞玉“嗯哼”一声。
不知道就这么骑了有多久,张可再已经再没力气。他看了看日头,问:“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了。”卞玉说。
应着他这一句,小路逐渐能看到尽头了。尽头处有流水的声音,张可再兴奋起来,冲到了卞玉的前面。
水声的来源是一条小溪,那溪水在这条路的尽头汇成一个池塘,差不多三分之二个游泳池的大小。
因为是活水,大概也因为没什么人来,水干净得不得了。池塘四周都是树,遮盖住中间的一汪。
张可再惊呆了,从来没想过有这种地方。
车子草草朝旁边一推,他一边脱衣服,一边问:“能游吗?”
“能。”卞玉说。也开始掀身上的T恤。
张可再眼睛很亮。裸着上半身想要脱下装,手伸到腰上,犹疑了一下,转头正想看看卞玉的反应,卞玉已经从他旁边经过。
扑通一声响起来。
张可再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拽掉裤子,也跳了下去。
畅快地游了几个来回,张可再长叹一口气:“什么都好,就是太小了。”
卞玉笑了。
张可再觉得不可思议,抹掉脸上的水,问他:“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卞玉说:“骑着自行车逛着逛着就逛过来了。”
“你可真闲。”张可再评价。
卞玉仍旧是笑。
看到他的笑眼,张可再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这么说。卞玉成绩应该很好,又会那么多东西,参加的活动也比自己要多。说起来他才是最闲的那一个。
最闲,也最没用。
这么想着就有点低落了。他游到池塘边,坐上一块石头,看到阳光已经是斜的。
“怎么了吗?”卞玉也游过来。
张可再问:“回去怎么说?”
卞玉想了想:“一口咬定你在校医院就行了。或者在寝室睡觉。回去的时候带上藿香正气水。”
张可再笑:“鬼点子挺多啊?看起来没少逃课。”
卞玉一笑,脚在水里蹬了一下,仰泳过去,到了池中心。
“不要趁着时间还早多玩一下吗?”他说,“担心后面的事情做什么?担心不担心等下我们都要走的。”
张可再想了一会儿,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他游到卞玉旁边,趁他不注意,捧了水朝他脸上泼。卞玉被劈头盖脸泼了个正着,用手往脑后一捋,露出一张干净的脸来。
他的睫毛和眉毛都带着水珠,被光一照好像在发光似的。但是张可再没有看清,因为下一秒他就被水泼了一脸。他在那瞬间紧紧闭上了眼睛。
但是光在他眼里留下了颜色。
两个人在水里互相攻击,先是用水,后来发展到了手脚并用。卞玉被张可再按进水里一次,浮起之后战局就激烈起来。
玩累了,动作都开始变小,张可再有点懒懒了,卞玉趁机去按他的头,真要按到的时候手一松,被张可再逃开去。
张可再正想还手,卞玉说:“我看看你的后颈子。”
张可再怕他使诈,警惕着不靠近。卞玉又说:“我看看你后颈,红得很厉害。”
看他不像在说假话,张可再游近了,埋着头让他看。
卞玉的手指在他后颈上碰了一下,动作很轻。张可再几乎要起鸡皮疙瘩。就听到卞玉说:“脱皮了啊。”
“哎呀,”张可再恍然大悟,“我说我后脖子怎么烤着疼呢!早知道也抹点防晒霜。”
卞玉没有说话,张可再想直起身来看他,冷不防被一把按进了水里。他憋着气,冒出水面之后大骂:“奸诈!”
最后催他们上岸的不是疲惫,完全是因为饿了。
在岸边晾干身上的水,张可再看着自己的指尖,因为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都发白发皱了。
卞玉伸手抹掉他肩上的一颗水珠。张可再并没有反应过来。
做完这个轻描淡写的,好似不经意的动作,卞玉弯下腰,捡了衣服递给他:“别晾了,已经下午了,容易感冒。”
两个人潦草地穿上衣服,准备要走。
推着自行车上了来时的小路,张可再回头看,夕阳光正好从池塘边树木的缺口里照进去。
他说:“你看,真的像语文书上写的波光粼粼。”
卞玉也回头看,说:“是。”
返程骑得比来时要慢一些,大概是因为体力消耗太多,他们连话都没怎么说。
回学校还是走了北门旁边的小门。
挂好坏掉的锁链,急匆匆跑去食堂,食堂都在关窗口,叔叔阿姨们围着张餐桌准备吃饭。两个人只得去商区,囫囵吃了两碗面。
跑到操场,正好开始晚训。
对于下午张可再的失踪,寝室里的几位都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好奇。这是张可再站在教官面前,用余光得到的信息。
教官问:“下午去哪里了?”
张可再说:“报告教官!我中暑了!”
教官:“校医院的床这么好睡?”
张可再站得笔直:“我在寝室休息!”
教官靠近了点,闻到他身上还有藿香正气水的味道,后退两步。张可再偷眼看寝室几个人,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撞对了——他们打掩护也这么打的。
终于是有惊无险地入了队列,也不知道卞玉那边会怎么样。国旗班只怕是比他们更加严格。
这么想着,没多会儿就看到有人在跑圈,果然是卞玉。
卞玉从张可再他们连队边跑过的时候,连队正在站军姿。卞玉看向张可再,张可再也看向卞玉。
视线一错而过,两个人都默契地装作不熟。
张可再有点想笑,一到休息时间,立马给卞玉发了条消息:“怎么的?记得让我装中暑,自己忘记装瘸了?”
正在挥汗的卞玉当然没有回复。
晚训结束,高山和吴蒙终于按捺不住,出了操场就把张可再朝小树林里拖。
“老实交代,”高山的手并作枪的样子,抵在张可再的太阳穴上,“下午跟谁一起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