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狗人 第1章 埃莉诺

“哎？那位女士居然不会说通用语吗？”

“奇怪，明明长得很像贵族的……”

“好像不仅仅是不会通用语的问题……听说，她似乎对自己有些认知方面的混乱。”

“？没有自理能力的外星高等种族？好罕见，那她是怎么跑到德尔塔星域的？”

“也很幸运，不是吗？我太喜欢她的毛发和眼睛了……”

*

话题的中心，我们的主角，埃莉诺，正靠在病床上发呆。

紧闭的房门也不能阻挡电子数据向她的大脑汇集，医院走廊24小时运转的监控忠实地当着她的二五仔。

没有精神力的世界对埃莉诺来说太陌生了，所有思绪杂乱无章，甚至无法人为梳理。不仅如此，从前对向导来说犹如自己二重身的精神体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盘踞在她大脑内的什么。埃莉诺认为那应该是自己的“主机”——一个仿生人拥有自己的主机……确实，这是多么合乎情理的事情。

“没有主机的人造物……算了，先试试我还能用它做到什么吧。”她低声自语，指尖在虚空里虚点了两下，触碰着旁人看不见的数据流，“……喔，似乎不难。”

话音刚落，大脑深处的“主机”便传来一丝微弱的响应。

新世界，新能力，新的开始。埃莉诺勾了勾唇，莫名有些期待起来。

失去了精神力，却多了双“电子触手”——仅凭本能调动意识，那些隐藏在医院网络里的数据流便主动缠了上来。在这连私人AI都罕见的低等星，埃莉诺黑进医院内网不算难事，指尖划过虚拟光屏，所有与“埃莉诺”相关的信息便尽数浮现。

“德尔塔星系，编号1275号低等星，A区3号病房…找到了。”

埃莉诺闭上眼睛，尝试“剥开”她触碰到的，完全陌生的信息茧房。

——那确实可以称作茧房，在她的视角中，编号2715号低等星的星球的信息库就如同一个高达两米、直径六十公分的巨大茧状物。

但即便只是低等星，埃莉诺依旧费了些力气才让意识像根细针般扎进去，勾出与自己相关的那部分。

IP显示她目前在舍利亚奇医院，希尔星最大的公立医院。

在她的信息资料那一栏下面备注说明，是一名叫阿莫的医护人员在回家路上发现了晕倒在小路上的她，在确认她身上的首饰足够承担医疗费用后，将她带回了医院。

阿莫因为这件事受到表彰，拿了一笔奖金后回家休假了。奖金算在了埃莉诺的医药费里。

看到这里，埃莉诺的指尖顿在光屏上，半天没动：“……”

怪不得一个轻度脑震荡就给她开出天价医药费。仿生人体内的自检装置早就告诉她，她需要的不过是“72小时待机休眠，补充100毫升营养剂”。可账单上，只有最上面两行是正经花费，下面全是些匪夷所思的收费项：【埃莉诺小姐今日头发较入院时增长0.3毫米，17号护工申请每日加300星币洗头费】【为埃莉诺小姐整理枕边物品，消耗医用消毒棉片2片，计费50星币】。

鬼知道0.3毫米的头发这个数据到底是怎么测量出来的。

话说回来，仿生人的头发真的会生长吗？

埃莉诺低头盯着自己的指甲——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珍珠光泽，边缘修剪得十分整齐，连月牙的弧度都逼真得过分。她轻轻掐了下指尖，能感觉到微弱的“触觉”，却没有人类该有的痛感。

就在这时，脑海里出现了一行冰冷的机械提示：【生理反馈系统提示：当前痛觉模拟度为10%，仅保留基础触觉感知，未激活痛觉神经传导。】

埃莉诺想了想，将自己的痛觉神经调至80%。

“这样就够了。”她轻声自语。

她需要痛觉带来的警示——至少遇到危险时，要让她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常。

希尔星的落后，是渗在生活每一处缝隙里的。

作为边陲小星球，这里的人们连属于自己的局域网络和基础AI都无法拥有——市面上流通的光脑还是十年前的老旧型号，科技水平落后到遗书都要自主起草，埃莉诺认为，即便是在希尔星上最大的医疗区，别说识破她身体里的秘密，就算花最高昂的价格做全套检查，那些老旧的仪器也只能检测出“各项生理指标正常”。

而她此刻还好端端坐在这顶层病房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埃莉诺抬手，指尖轻轻划过大腿内侧的皮肤。那里印着一串淡肉色的代号：AG5729。她的指尖在字母“A”上顿了顿，指腹能摸到皮肤下微微凸起的芯片轮廓，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片沉重的沉默在病房里漫开。

“……”

无法否认的是，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一些疯子。

在埃莉诺曾经存在的世界，一群科学家攥着一份被联邦公开认可的“新人类发展议案”——他们妄想制作出一个独立于向导和哨兵的新人类，同时又想要赋予它哨兵的力量和向导的精神力，且不老不死，维持生命所需要的只是价值低廉的食物和水，一针300克的营养剂就能喘气一周，连“明确天敌”都被从它的生命里抹去。

埃莉诺是这个议案的……实验体0号。俗称蓝本。

——赫赫有名的A级向导埃莉诺，荣获“xxx纪年联邦最伟大面孔”称号的埃莉诺（该荣誉由数亿哨兵与向导历经数十次公开或私下投票选出，极具公信力）。

如果说她现在这具身体，就是当年没能成功问世的AG5729实验体呢？想到这，埃莉诺的呼吸顿了顿。

……那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光是联想到这里，埃莉诺紧绷的肩线都放松了些。

虽然不知道哨响世界的实验体为什么跟着她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星际，但不出意外，这目前是她这个黑户最大的依仗了。

只要别被人发现她奇怪的生命力。

静谧的单人病房内，埃莉诺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那只没有输液的手，透过窗帘漏出来的一点光源查看自己的血管。

微微泛黄的人造阳光一点点攀上她不健康到透明的皮肤，仿佛要灼伤那块皮肤直直将她的血管侵染——

埃莉诺哑然。

好消息，很逼真。

坏消息，血的颜色好像不太对。

那群傻./逼到底拿她的基因序列去做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开什么玩笑……”埃莉诺喃喃道，在几个推门进来的护士惊愕的目光中把手指塞进了嘴里——

“埃莉诺女士！你要做什么！！”

护士们惊慌的喊声猛地砸进耳朵，埃莉诺遗憾地收回手指，眨了眨眼，目光中带着几分脆弱的茫然转头望去。

她看见护士们紧绷的面部肌肉，看见她们眼里的惊慌失措，却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从医院内网偷来的星际语言包太大了，她加载了一整晚，才勉强吃透文字包，语音包的进度条却只走了23%。

16小时，23%，这已经是人脑的极限。

饿了就要吃自己吗！四名护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凝重。

怎么感觉埃莉诺小姐的病情越发严重了……

埃莉诺不用想也知道，今天的账单上又要多一笔“情绪安抚费”。她侧头无语地翻了翻眼睛，默默打开光脑，给星际账户余额后面加了三位数——想了想，又改成五位数。给人当提款机就要有提款机的自觉。

看着账户上那串比26位身份卡号还长的数字，埃莉诺的心情终于舒缓了些。

这么看来，不当人好像也不错。

“小姐，您今天的体检报告出来了，身体各项指标都快恢复正常了，但我院这边建议您再住满这周，观察一下后续情况。”

埃莉诺淡淡垂下眼睑，目光落在光脑屏幕上——护士刚传过来的体检报告里，又多了项标红的“异常”：未知微量元素含量偏高。

埃莉诺：“……”

“埃莉诺小姐，请问您对此有什么疑问吗？”

依旧听不懂的埃莉诺没有回答，而是尝试着快速调节了一下自己的眼珠方向。不错，和她想的一样，就算不用喝机油也很丝滑。

领头的护士动作娴熟地蹲下身去，双手托住她的右手抬头仰起360°无死角的笑容，用十分缓慢谦卑的语调说道：“尊贵的埃莉诺女士，下午好。三小时前我们借用的您的基因权限申请访问了希尔星的所有相关资料，并没有查到两百年内和您长相类似的生物入关信息和移居证明。血液样本解析，您应该属于阿尔法星域的贝斯特星人——贝斯特星是高阶文明星球，希尔星没权限留存您的详细基因数据。请问需要我们为您向更高层的星球上报血液信息，并帮忙联系阿尔法星域的最高外交部，通知您的家族将您迎回吗？”

“……”

埃莉诺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眼将自己的手背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护士，开始思考她今晚是该先梳理这个世界的权力体系，还是先把语言包下载完——主机没激活，她只能靠自己的脑子硬扛，效率慢得让导捉急，只能二选一。

AG计划所有实验体的大脑里，都融入了某一尚未公开的新型AI，有人曾告诉过她，理论上来说，这种AI的算法和权限远超当时所有已有的智能系统，而且因为从未被长时间激活，它没有产生自我意识，只是个纯粹的工具。

可这个计划最后还是破产了，原因是那台从未露面的超级AI，出现了一个不可逆的致命弱点。

埃莉诺回忆一会相关细节，表情逐渐变得冷漠，对激活大脑里面的那个“主机”暂时不是很感兴趣。

面前的护士侧耳等了片刻没等到答复，又见她突然冷脸，便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振奋。她扭头跟其他护士低声说了几句，几人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病房，连关门的动作都放轻了许多。

“……阶级。”埃莉诺低声嘀咕，指尖再次摩挲起柔软的病号服布料。

她太熟悉那样的眼神了。

很久之前，她也对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投以同样的目光，无需怀疑，目前她这具身体所具有的某种特质似乎被这些土著们错认成了什么有身份的大人物。

这倒是个不错的开局。

埃莉诺微微勾起唇角。

无论如何，被认为是“似乎有背景的贵族小姐”总好过“低等星流浪儿”的身份，她从这些人的反应中，很高兴意识到自己开局就抽到了一张好牌——一副很能唬人的皮囊。

无论是她曾经的星际世界，还是现在所处的时空，“血统至上”的观念都像根深蒂固的毒藤。所有人都坚信：贵族的孩子永远是贵族，平民的孩子几辈子也洗不掉骨子里的卑微，罪犯的子嗣注定染血，反叛者的后代绝不会为忠诚献上生命……这种荒谬的定论，几乎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思及此，埃莉诺打开了光脑的前置摄像头。

那么，首先，就让她来研究一下新世界的剥削者们都长什么样吧。

纠结了很久还是开文了[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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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埃莉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