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久之前的归离集,灯火通明的议事偏厅内,氛围却截然不同。
归终捧着一卷新得来的书册,饶有兴致地念着:“……这归离集里新来的行商,带了些稻妻那边流传过来的传奇小说,倒是有些意思。”她嗓音清脆,带着一丝戏谑,“里面写啊,山景之间的花妖,泉边的狸怪,甚至树上的鸟兽,日久年深也都能生出灵智,幻化人形,前来迷惑过往行人的心智。”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瞥了一眼坐在主位、看似闭目养神的摩拉克斯,继续念道:“其中,尤以蛇妖的身段最为柔软曼妙,最擅魅惑。可是啊,柔能胜刚,一旦凡人坠入妖物的陷阱,被其迷惑,那蛇妖得了机会,便会在他行事到极乐忘形之时,骤然变回巨大的蛇身,将人死死缠绕,活活绞杀!”
若陀龙王在一旁听了,冷哼一声,声如洪钟:“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话虽糙,理却不糙。人类,还是要聪明些才好,莫要被皮相所惑。”
马克休斯正抱着一盘杏仁豆腐吃得开心,闻言抬起头,圆圆的脸上满是不解:“说得好像你是什么聪明人一样。不对!”他忽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若陀你是人吗?!”
摩拉克斯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瞳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抬手,制止了即将开始的无谓争论,声音平稳如常:“我们是魔神,若陀是元素创生之物,本就不是人类。人类有人类的想法,他们的恐惧、想象,源于他们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与不解。无需过多苛责。”
留云借风真君优雅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翼,语气带着仙家特有的清冷与傲然:“依本仙看,不过是些吃饱了没事干的闲人,编造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故事罢了。可笑竟还能传到帝君面前,平白扰了清净。”
众人议论纷纷,或调侃,或不屑,或将此视为人类愚昧的佐证。唯有摩拉克斯,在重新阖上眼睑时,脑海中却不期然地闪过一抹银白的身影,以及那双时而狡黠、时而迷茫、时而充满**的银紫色蛇瞳。那“蛇妖绞杀”的传说,像一根细微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他坚若磐石的心防。
亲,还是不亲?
摩拉克斯低头,凝视着怀中这具瘫软无力、眼神迷离渴求的躯体。奥罗巴斯微微张开的唇瓣,像一枚邀请采撷的、饱经蹂躏却依旧诱人的果实。
他俯身,最终如其所愿,攫取了那两片柔软。
但这个吻,并非奥罗巴斯所期待的、带着怜惜与温柔的抚慰。它充满了侵略性,带着一种仿佛要将对方拆吃入腹的狠戾。摩拉克斯的牙齿不可避免地磕碰、碾磨着那柔嫩的唇舌,力道之大,几乎立刻让奥罗巴斯尝到了细微的血腥味。
他一定把奥罗巴斯咬疼了。所以那原本试图回应、带着讨好意味的滑溜溜的小舌头,吃痛地瑟缩了一下,忙不迭地想要缩回去,而不是像记忆中某些意乱情迷的时刻那样,大胆地闯入他的领域,一颗一颗舔舐过他如同金玉般坚硬的牙齿,再不知死活地去勾缠他的舌根。
可是奥罗巴斯,摩拉克斯在心中无声地诘问,那声音冰冷而压抑,是你邀请的我,是你用那种眼神祈求我的吻,此刻……你又躲什么?
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理智的边缘奔驰。
是你说的,‘你只能选我’,用那种孤注一掷的语气。如今我已在此,你又为何流露出这般脆弱的姿态?
我不知你究竟在谋划什么。他想起暗探回报的消息,这条大蛇在璃月境内漫无目的地游荡,从东到西,自北向南,足迹几乎踏遍了他的领土。这真的是在寻找所谓的“应许之地”,还是在进行不为人知的勘察?
我不知你是否与奥赛尔、跋掣,还有那头贪婪的恶螭、那个日益疯狂的梦之魔神勾连到一处,专为对付我而设下这甜蜜而致命的引诱。归终念出的那个“蛇妖绞杀”的故事,此刻像阴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头。
我不知此时我不在归离原坐镇的消息,是否已经被你,用某种我未知的方式递出,送到了那些时刻觊觎我子民和领土的魔神手中。信任在此刻的乱世中,是比琉璃更易碎的奢侈品。
我不知此时的你,眼中这迷离的快乐是否真实,抑或只是又一场精湛的表演。
纷乱的猜忌、沉重的责任、对未来的不确定,如同沉重的枷锁,束缚着他。他猛地加深了这个吻,动作愈发粗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宣泄。
……可我顾不了了。
无论真相如何,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深渊。
我与你,这是最后一次。
他在心中,对着自己,也仿佛对着身下这具温热的躯体,立下了冰冷的誓言。
既然是最后,那么所有的顾忌、所有的试探、所有的猜疑,都暂且抛却。
最后,所以你要尽兴……
他用更猛烈的动作回应着对方的身体,仿佛要将彼此都燃烧殆尽。
……我也要,尽兴而归。
他在那红肿的唇上烙下最后一个近乎啃咬的印记,然后抬起头,金色的瞳孔中,所有的犹豫与复杂情绪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如同熔岩即将冷却凝固前的、极致而冰冷的炽热。他不再去看奥罗巴斯那带着不解与一丝受伤的眼神,只是更加专注于这场注定没有未来、唯有此刻燃烧的、最后的纠缠。
洞窟内,只剩下压抑的喘息与身体碰撞的声响,在冰冷的岩壁间回荡,诉说着一段始于**、终于决绝的隐秘篇章。
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并非源于□□的劳顿,而是源自灵魂的磨损与希望的枯竭,如同沉重的海藻,缠绕着奥罗巴斯的每一寸感知。他漫无目的地在深海中巡游,远离了璃月喧嚣的海岸,也避开了魔神势力交织的纷争海域,最终抵达了这片被提瓦特主流世界视为边陲之地的——暗之外海。
这里的荒芜是肉眼可见的。缺乏阳光眷顾的深海,光线稀薄,色彩单调,只有一些发出幽冷磷光的奇特菌类或矿物,如同鬼火般点缀在无边的黑暗里。地形崎岖怪诞,巨大的海沟如同大地的伤疤,沉默的海底火山偶尔吐露着压抑的熔岩气息。没有繁华的珊瑚城邦,没有熙攘的水族部落,只有永恒的寂静与压迫感。
然而,奥罗巴斯知道,这种表面的荒芜之下,隐藏着另一种“精彩”。那是属于失败者、流亡者、被遗忘者的“精彩”。他能感知到那些在黑暗中挣扎求生的扭曲魔物,它们大多心智混沌,仅凭本能猎食与被猎。他也能察觉到一些更为古老、更为隐晦的存在留下的痕迹,或许是更早纪元遗落的残骸,或许是某些试图在此躲避尘世规则的强大生灵留下的印记。但这所谓的“精彩”,其底色却是数不尽的生灵在绝望与疯狂中流淌的血泪与无法言说的悲苦。这里是被主流历史抛弃的角落,是荣耀与梦想的坟墓。
他离开璃月大地,并非心甘情愿。那场失败的偷袭,不仅耗尽了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力量,更彻底断绝了他在陆地上寻找立足之地的可能。而逃离璃月海域,则是因为漩涡之魔神奥赛尔的强势与不容异己。那位掌控着海洋权柄的古老魔神,岂能容忍另一位强大的海神(尽管奥罗巴斯更倾向于自称“远国大蛇”)分享海中子民的祭祀与信仰供奉?那是对他权威的直接挑战。
奥赛尔,奥罗巴斯或许尚可周旋,甚至不惧一战。但加上奥赛尔的伴侣,那位同样强大的跋掣,形势便急转直下。双拳难敌四手,在浩瀚的海洋中,面对两位心意相通、力量相辅相成的魔神,奥罗巴斯明智地选择了退避。这不是低头俯首,而是生存的无奈。
那为什么当初会脑抽了去偷袭摩拉克斯盟友的地盘?
这个疑问,如同梦魇般时常在他脑海回响。是急于证明自己?是被某种莫名的冲动驱使?还是……潜意识里,想要借此引起某个存在的注意,哪怕是以最糟糕的方式?
还正好赶上了摩拉克斯来援救?
这巧合简直像是命运最恶意的玩笑。他想洗白自己都无从下手,动机、行为、结果,无一不指向他的“不清白”。那场战斗,他败得彻底,若非摩拉克斯在最后关头,那凝聚着崩天裂地之威的岩枪偏离了原本瞄准他核心的方向……以魔神战争的残酷本质,他此刻的下场,恐怕会比那头被镇压、被分尸的恶螭更加凄惨。是岩之神一念之间的“留情”,让他得以苟延残喘,流落至此。
思绪纷乱间,前方幽暗的海水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微弱却纯粹的光芒。那光芒并非磷火的惨绿,也非熔岩的炽红,而是一种柔和的、蕴含着生命气息的莹白与淡粉交织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