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凰 第10章 倔犟

车开回家，江昭松了口气。

与林文功相处并不轻松。他性格沉静，高敏感高自尊，又非常聪明倔犟，不愿意向别人露出自己的伤口，江昭和他打交道说话要很注意方式方法，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同情，帮他都很难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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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功的倔犟劲儿比江昭想的还要强。

江昭洗车之前习惯看一眼手抽中控，驾驶位后面被塞了四千块钱。

她这辆车没什么人坐过，近期只载过林文功。

林文功的转账她没要，居然用这种方式给她。

前一天晚上十一点江昭离开医院，当时林文功在睡觉，第二天七点钟她就杀过去了，林文功老老实实在病房里看书，只可能是在这几个小时里去楼下 ATM 机取的。

江昭看着薄薄一叠钞票，说不好心里是什么滋味，

江昭读中学时有个富二代同学，他平时挥金如土给每个小女朋友送包给兄弟送表，后来家里破产一朝落魄，四处借钱，几千几百几十都借，借了不还。

有人去问过他要账，他说我现在这么穷，你怎么好意思让我还钱？

谁都想为人处事大方，江昭不是幼儿园小孩儿，知道人大方与否和他钱包多厚密切相关。

同样是请人吃顿饭，她爸开瓶几十万的酒眼都不眨。换成普通家境想都不用想。但谁又能说家里一桌精心准备待客的菜肴的诚意就输给米其林了？

很多事论心就可以了。

林文功，一个在医院都没人管的小可怜儿，被她明确拒绝之后依然默默还钱，家境那么差，非要长这口志气，还不肯提醒她。如果江昭没洗车，时间长了，她没准儿会以为是自己哪天忘在车上的。

不肯低头的少年心气背后压着一座大山，让他无时无刻不像强直性脊柱炎发病一样，维持站立都艰难，每一步都痛得厉害，不知何时就会跌倒。

江昭希望他能走的远一些，但也希望他能走得轻松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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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叹了口气，给林文功拍照过去，告诉他钱已收到，同时发过去缴费记录，转回给他一些钱，林文功没收，回复说谢谢你送我去医院。

这人比驴还倔，她正要输出，收到消息。

“可以上建筑学课程。”——林文功。

江昭想了想，说之后补习地点换成学校旁边一家茶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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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里老师在学院群里面发了条消息，校外企业家资助成立江龙奖学金，一年一万，由江氏集团赞助，并且和学校签约了实习基地。

国奖才八千。

符合申请条件的学生不多，因为这个卡成绩，要求专业前 5%才行。而且奖金发放方式很奇特，都充校园卡里，意味着只有毕业清卡时候才能取出来。

这个奖学金发放方式闻所未闻，在学生里还掀起小小议论，说它应该叫做饭补。

林文功符合要求，填表申请，十一结束时校园卡多了一万块钱。

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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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如约而至，茶餐厅小包厢做活动满赠，江昭在林文功到来之前先订了蒸饺三明治西多士林林总总一桌子，餐厅额外送了红豆冰沙，江昭让换成热鲜奶。

林文功一如既往苍白，进门看见吃的，迟疑了一下说，“你先吃饭，晚点儿再开始也可以。”

江昭说，“我吃过饭了，这是咱们上课吃的。学长你先感受一下他家流沙包，馅儿很好吃。”

林文功不置可否，商量之后建筑学课程，江昭只好先停下推销。

“学长，需要你帮我安排课程表。”江昭说，“你帮我看哪些比较重点，先捡重要的来，我得尽快把架子搭起来。实话跟你说，我看一建那些题，字都认识，拼一起一句都看不懂。完全是零基础。”

“建筑学我只能给你补习理化，美学相关你要找别人。”

江昭说，“这些就够了。”

“你想达到什么水平？”

“要是能考下一建的水平最好，但我自己也知道不大可能，我想暑假先学一遍建筑学基础和技术。学长，你看应该怎么安排合适，我听你的。”她不需要真能上手干活儿，但至少得能看明白设计图，看的明白施工图，点位设置是否合理，不能让人随便糊弄了。

林文功沉吟一会儿，“这个课程强度不够。”

江昭知道不够，一建要专业学历和工作经验，她一个物理水平停留在高一的人怎么可能靠几次补习就能拿下。

但她要跟项目，白天在工地，晚上回来不一定几点，课本上没有的实操内容她也得全都现学，时间怎么算都很紧张，按照正常来说，其实她周末都应该在工地的，周六日上课已经是极限。

明明念中学时候，老师和大人都讲，高考完了就轻松了，现在高考完了，好像没比高中轻松什么。

她说，“我尽力学吧。”

“你确定？江昭，你要保持绩点，还要实习，还要学数学，现在又要多学建筑。你确定以后要做这个？”

江昭没回答，两手撑在桌子边，向后靠在椅子里，看着他一笑。

林文功不明所以。

“……你第一次和我讲这么长的话。有点感动。”江昭唏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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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有时候说话像小孩，直白坦率让林文功不知道怎么接，他耳朵红了一个尖，又不免自嘲。

他操心江昭，不如操心自己，江昭想做什么都有能供她花钱的家庭兜底，轮不上他替她考虑。

但林文功还是忍不住说，“我建议你有所取舍，数学和建筑哪一项都不简单。”

“谢谢学长。”江昭说，“我眼下确实着急学建筑，要不这样，你准备好了就先给我上建筑课，数学先放一放。

当然，数学课我之后肯定也要上的，你为我多学的数学不会白费。”

又想到什么，“你帮我上课会不会时间不够？会不会影响自己课业？”

江昭时间安排不算宽松，但自知和林文功比起来，简直天天在度假。

林文功学物理专业，物理系，江昭看物理如同看天书，林文功保持专业第一名，必然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而为了要赚每节课七百五的补习费，林文功需要额外自学一些数学课，现在又要教她建筑专业课，负担不可谓不重。

林文功过了这个暑假读大四，她看见过林文功包里德语教材，估计以后要去德国留学。

学校虽然有公费出国名额，但是理院竞争激烈，江昭有点担心他会因为赚钱影响学业，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你自己时间够用吗？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够用，没事。”林文功说，“今天可以开始建筑基础。”

“这你都 OK 了？就这么两天居然啃下来了。”江昭有点好奇，说，“学长，你平时每天睡几个小时啊？”

林文功说：“看情况。不一定。你带书了吗？我带了，你可以看这本。”

“我带了，学长你说说，说说，一天休息多久？怎么安排时间的？我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江昭想自己能不能复刻一下他的作息习惯，提高提高效率。

“我中午不睡，晚上有时候睡得长一点，四五个小时。平时没有什么固定时间规划，按照事情紧急程度安排，每晚固定阅读至少一篇文献。”

江昭听他第一句就知道没有什么可借鉴性了。她睡的稍微长一点大概是十个小时以上，周末某一天放纵大睡，她可以时钟睡个圈。

仙凡有别。

江昭忍住一口老血跳过这个话题，从包里拿出建筑基础教材，给林文功打预防针，“学长，我物理不行，你补习骂我可以，但是千万不要放弃我啊。”

林文功又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清清嗓子，翻开书。

于是开始上建筑课。

林文功上课就是上课，江昭准备的点心散发香气，林文功看都不看一眼的。前半个小时，江昭总想见缝插针投喂林文功，把纯牛奶往林文功手边推推。

林文功看过来时她笑笑，“润润嗓子。”

“谢谢，不用。”林文功说。继续给她讲一个小木块怎么上坡。

江昭很快就顾不上劝林文功吃东西。

林文功先把建筑学当中涉及物理部分拎出来梳理，集中给江昭打基础。

以前学数学，江昭好歹高数还行，内容上面能点通，现在上物理，江昭梦回高中被物理支配的恐惧。

林文功讲课像个永动机，声音机械没有起伏，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扫过来时，江昭耳边响起高中班主任平淡的声音——“上课就甭好好上，又想着去食堂打饭呢吧，想吧，毕业直接留校食堂就业完事儿，高中毕业证够用。”

每次林文功问江昭听没听懂的时候，她都心虚得厉害，大多时候只敢摇头。

她的胆子在半小时后彻底没了，林文功

她不敢有任何多余小动作了。

十一点半于到了，江昭如释重负，“学长，学长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啊。”

林文功说，“这道题讲完就下课。”

好的老师。

好在这一题，林文功讲完，江昭听明白了，磕磕绊绊复述清楚思路。

林文功微微点头，江昭一口气松下来，感觉魂魄被抽干，今天晚上噩梦都是摩擦力。

“还有……”

江昭头皮发麻，怎么还有？

今天是2025.9.15.写好这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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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倔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