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身临其境的画面终于消停,血罗再度置身黑蒙蒙的结界中。
周遭静悄悄的,飞蝶依旧睡得嘛嘛香。
失魂落魄的他,用力摁住胸口躁动不止的心,久久不得平静。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但是结合曾经发生过的细枝末节,这全部真实得令他不得不信。
…………
有一年冬天大雪,差不多是他三四岁的时候。
父亲拖着憔悴的病体抱着他,主动提议道:“落儿,雪天是你的生辰,我陪你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见父亲难得精神好了些,当时的小雪团子没想太多,加上机会难得,他又不忍心拒绝,自然是欢欢喜喜地拉着父亲一起小心地玩耍了。
那天晚上,他还吃到了母亲特地做的美味生辰蛋糕雪胖子,也叫雪媚娘。
现在回想起来,父亲那天有点不对劲,像是在告别,好几次摸了又摸他的头,语气有点无奈又遗憾不舍的。
“落儿,真想看着你长大……”
小雪团子一整天都沉浸在,能跟父亲玩耍的兴奋愉悦氛围中。
他没多想,也就没能及时理解到父亲的言外之意,笑眯眯地回了一嘴:“好呀好呀。父亲,来年雪天我们还要在一起玩堆雪人哦,嘻嘻。”
…………
思绪翻涌间,一道亮光刹那穿透黑暗照射进来。
恍恍惚惚中,血罗看见自己站在高台之上,宣告众人他与白术择日完婚的消息,日子越快越好,底下一阵哗然。
飞蝶半醒半睡:“啥?”
我就是随便做了个美梦,许了个歹愿,两眼一睁,小主子就脱单了?它错过了啥?
趁血罗不注意飞蝶赶紧先遁,恨不得马上跟大美人通风报信,添油加醋,未雨绸缪,出谋划策!
见此行目的已达到,白术平静无波地瞥了两人牵着的手一眼。
血罗虽然困在幻境中,但先前毫无破绽地做戏做足了全套,现今装作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
他勉强压下心底杂乱的思绪,决定将计就计,差人安排好未来王妃的饮食起居后,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也是这天,外头传遍了血王携侣回宫的音信,举国沸扬,不少说书人的八卦话本子更是连夜飞改售卖。
…………
青天白日,飞蝶鬼鬼祟祟地从窗棂飞入,嗖的一声回到了灵葬的地盘。
“去哪了?舍得回来了?”阴森森的声音在一片漆黑的屋内骤然响起。
来了,他来了!他携着阴重寒气准备秋后算账来了!
唰的一声,烛台上熄灭多时的烛火弹指复燃,温暖的烛光陡然照亮了漆黑的四周。
只见灵葬散漫地斜倚在卧榻上,一双银灰色的瞳眸直勾勾地盯着飞蝶,唇角浅弯,笑容玩味。
有一只蝴蝶夜不归宿,刚想假装自己回来得很早的样子,冷不丁地当场被大美人抓获。
“嘿嘿,大美人,今天醒这么早,睡得好嘛?”飞蝶夜不归宿,心虚不已,眸光闪烁。
大清早的,大美人长发垂散,身披华丽的银灰白袍衣襟半敞,性感的锁骨若隐若现。
就是这人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像挂机后缺了伴~
得咧,这人一看就知道美容觉没睡好,怎么会没睡好觉呢?难猜哦。
灵葬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勾了勾手指,“过来。”
飞蝶没多想听话地飞到近前,下一刻泛蓝的蝶翅传来一点疼痛感,它它它竟然被这人用手指弹了弹整个蝶身?
力道不大,差点弹懵!
不过有点意思,飞蝶嘿嘿一乐,莫名有点酥爽。
飞蝶咧嘴贼兮兮地笑,飞停在灵葬的手腕上,迫不及待地开始疯狂吐槽:“大美人,我跟你讲,小主子早上带了个才刚认识的女人回来就要成亲!我的天呐,这进展也太快了点吧?想当年,他娘可是追了他爹好长一段时间,两人才结拜天地的!”
听到这话,灵葬嘴角扯了扯,有些无语,直言纠正道:“结拜天地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嗷,美人,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小主子出门一趟回来恋爱都没谈,就要娶媳妇儿!你说他是不是中邪了,嗯嗯嗯?”
飞蝶激动地扑到灵葬眼睛边上,瞎子对胡蝶,一人一蝶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灵葬哪里会看不透飞蝶别扭的小心思,伸出两根手指提领起飞蝶的翅膀,放到手掌上安抚似的摸了摸。
他有些好笑地附和道:“孩子大了,确实容易中邪。”
“就是就是!”飞蝶被撸得舒服地眯了眯眼。
过了一会儿,它好像想起了什么,难得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缓缓开口道:“早上下了场蓝色的雪,我好像见到另一只小飞蝶~我想了半天有点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美人你快想想!”
喔,世上竟还有另一只小飞蝶?莫非……
灵葬心里兀然一紧,正了正神色。
他抬手掐指一算,目光骤沉。
竟是如此?天意弄人!
不,如果真是这样,他的大雪团子会崩溃的。
噗!
灵葬顿感眼前一花,猛地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老血。
“美人,你你你怎么了!”
见灵葬无故喋血,飞蝶心惊肉跳,霎时慌得不行,扑腾振翅左右乱飞,差点撞倒老人家。
“嘤嘤嘤,我滴乖乖,别吓我呀!”关心则乱,还帮不上忙,它都快急哭了。
灵葬这些年修身养性,很少窥探天机。
今日故技重施,他顿时头疼欲裂,口吐鲜血。
每每到了紧要关头,这副顶尖皮囊下那年老过百的身子骨必遭反噬,血气尽失。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到老年,不堪重用,弱不禁风,风吹即倒。
灵葬抬了抬手,示意无碍,麻溜地从怀里翻出一条手帕擦掉唇上的血迹,拂袖一挥,“随我来。”
他强撑不适,脚踏虚空带着飞蝶转瞬而去,风驰电掣直奔城外。
“啊?你都吐血了还乱跑,不太好吧?”飞蝶听话跟上,嘴里仍喋喋不休。
“再晚就迟了。”灵葬心情复杂,眸底染上一片晦暗,神色意味不明。
…………
“嗡~”雪山脚下传来一丝虚空波动,城郊外某山路偏僻的一隅,灵葬携同飞蝶瞬息而至。
他若有所感抬手衣袖一挥,山坡前的雪堆顷刻化去,露出一只奄奄一息的蓝蝶。
“咦?这里怎么有只胡蝶?莫名有点眼熟怎么回事?”飞蝶探头探脑。
灵葬散出一道亲和的银灰色灵力将蓝蝶蜷作成一个光团温养着,将其迅速收托到了掌心。
“你可知,这是幽幽的关门弟子?”灵葬眉头紧皱,神色凝重,一边查看蓝蝶的伤势。
什么!飞蝶心里咯噔一下,两眼睁得溜圆,张大了嘴巴,神情诧异。
待它咕噜凑近,瞪大双眼仔仔细细看清这颗光团是个啥玩意儿后,讶得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倒流,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登时炸翅。
“啊啊啊啊啊啊!”一连串的尖叫声更是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蝶谷谷主怎么会在这里!”飞蝶惊得灵魂出窍!
自从前主人蓝幽陨落后,这十几年间它再没见过她远在蝶谷的关门爱徒阿晴。
“她她她怎么伤得这么重?”飞蝶半天回不过神来。
阿晴身为蝶灵乃上天宠儿,得天独厚,颇得眷顾。
如今竟有人能在它眼皮子底下,伤了它的心肝宝贝?蝶灵逆天的好运气居然失效了?
飞蝶慌了神:“谷主可千万不能出事啊!美人,你看?”
灵葬轻叹一声,声音微哑:“她生机已断,快死了。”
没想到和幽幽的衣钵弟子初次见面,竟会是这般灰暗无望的情景。
“还还还还还还还有有有有有有救吗?”惊闻噩耗的飞蝶万分难过,蝶心悲痛,泪眼汪汪,说起话来也磕磕巴巴的。
灵葬眸光微黯,摇了摇头,“先回去吧。”他们再次踏入虚空,原路回返。
按理说,幻蝶一族不得轻易离开蝶谷,她怎会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这儿?是谁伤了她?
如今就连蝶谷最后的希望也……真是造化弄人。
横渡虚空途中,灵葬秀眉一拧,贼心不死地再次掐指一算。
没想到刚踏出虚空,才返回屋内,这人又毫无预兆地吐出了一大口老血。
嗐,短短半日血槽骤降,血气急剧亏空,大美人感觉糟糕透顶,心绪极度不佳。
“美美美美人,你你你你咋又吐血了?再这么下去,失血过多了可就不美了。快快快,止止血!”
飞蝶急得扒拉他胸口,连原本裹得严丝缝合的衣襟都给扯松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