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故人归 第8章 踏雪令碎片（七）

夜千雪不知道常深有什么目的，但这样一来，在天界地牢的常深不能使用再创造出一个神识分身出来，这也让夜千雪暂时说服自己。

夜千雪再次触碰云铃的记忆树，可是她怎么也进不去。看来镜妖只吸取了她这一片段的记忆。

夜千雪将这颗记忆树连同树叶一起收到自己手中。她想唤梅梅出来继续寻找薇翎的记忆树，可怎么唤它，梅梅一直在夜千雪的识海里不出来。

她唤了几次，都没办法，梅梅因为在镜妖识海里，根本出不来。拿出折梅剑才知，折梅剑已经没有往昔光泽，往日氤氲在剑身周围的灵力也减了不少。

夜千雪想唤海棠出来。虽说海棠不是她的器灵，但姐姐把祈棠弓交给她，海棠也应为夜千雪办事。

可是夜千雪唤了几声，它也没答应。

看来也是受了这镜妖识海的影响。

指尖覆上一层薄霜，夜千雪才回神停止唤器灵出来。

她只能靠自己了。

但她灵力损失了不少，只能慢慢等着灵力恢复。

脚底的薄冰开始融化，雪花也落了下来。

在四季如春的青丘，夜千雪很久没看过雪了。

她灵力是不出来，在这镜妖识海她也只能看看百姓们的记忆。

她走到一棵树前，老树旁是一棵壮硕的大树，大树旁是一棵多些枝桠的小树。

一棵。

夜千雪用着了霜的手指轻轻触摸老树的树干，黄色的树叶落在冰地上，树干的叶子也所剩无几。

“老唐啊，你家将军还没回来和你一起过年吗？”一个背着柴火的中年男人见老人独自坐在院中的篱笆椅子上。

“快了……快……了。”这声音听着，老人应该将近七十。

屋顶的积雪滑落，陪着老人围在火炉边的小狗因为雪花飘落在自己耳朵上扒了扒耳朵。

中年人摇摇头，背着柴火向远方走去。

老人抚摸着小狗的额头，仰望着空中的大雪。众山遍野皆被这雪覆盖，早已没了那鲜艳的绿色。它们等不到春天让自己长出新的枝桠，老人也等不到孩子回到这里与他团聚吃下灶台上没吃过的年夜饭。

城里的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唤醒了即将沉睡的老人。

很大的烟火声，听得到城里传来对彼此新年的祝贺，听不到山上老人对孩子的思念。

“快了……快……了。”老人重复着，直至三更天打更声，老人沉入永久的睡眠中，再也没醒过。

大雪把火炉覆盖，再也没人能生起那炭火。

夜千雪倏然把手收回，内心明明毫无波澜却还是被人间生死离别所感触。

两棵。

夜千雪指尖的霜快成了冰，粗糙的树干她用掌心才能感受出来。仅剩的枝桠飘落着几片摇摇欲坠的树叶。

“唐兄啊，又在给夫人写信呐。”一位将士调侃道。

“哈哈，这次不是，是给家父的。边关告急，不知今年能不能和他老人家一起过年了。”拿笔执墨的将士叹息道。

“也是，我们都身不由己。但为了我们的国家，这点相思离别哭算什么。”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1]”那位将士又说道。

帐篷外灯火阑珊，无人不知秋风瑟。炭火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将士们对还家好像有无限的期限，又是无尽的遥望。

“敌人入侵了！”帐篷外的哨兵悲恨地喊道。

将士很快将书信收好，放在外衣的心口处，再套上盔甲。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2]。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一人幸存，那封告知不能回到家中过年的家书也没有替将士回到家中。

夜千雪又将手快速收回，原来老人等待的孩子，早已死在了那场战场上，才有城中的喧嚣的新年祝贺声。

三棵。

夜千雪的手指已经明显被冰冻，可她感受不到寒冷。就算感受不到这第三棵树传递给她的生机，即使她明知这棵树的记忆也是悲剧，她也想看看。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稚嫩的童声在这雪地间显得格格不入。

“应该快了，暖儿乖。”这夫人用手轻轻拍打小女孩的背部，把她紧紧包围着，怕她冷。

玄色的天空飘落的白雪，原来这冬月的雪竟这么冷。

“唐夫人可在？”传令兵[3]在门外呼喊着。

“在……”夫人回答地无力，带着女孩一起去门外查看。

“边关失守，唐将军牺牲了……”传令兵也失去力气，像是要哭，“但好在，我们胜了。”

胜了，但将士们都牺牲了，这还算胜利吗？

夫人听到后，当场昏了过去，女孩连忙搀扶着她的母亲：“娘亲？娘亲……娘亲！”

女孩的哭啼声引来邻居的关注，她继续喊着：“你怎么……你醒醒啊……”

她的声音响彻了这条街，邻居们也只是好心把夫人扶回房间，没有告诉女孩以后的晚饭会像现在一样，碗筷只有母亲和自己的。

夜千雪收回的手在颤抖，指尖寒凉让她感受到冷。脸颊也覆上了一层白霜，她居然感受到冷了，离别是生死常事，凡人的生死在寿命绵长的神仙来看，也只不过是弹指一瞬。

夜千雪竟然会因为凡人一家人的悲剧一生而产生感情吗？

胸口倏然疼痛，身体里有无数的虫子在啃食自己的血肉。

夜千雪长呼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忘掉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遗憾。

她忽然理解幻魔族为什么要吸取别人的记忆了。

这样或许可以让人们不再痛苦，也让自己变得强大。

可那些记忆是属于他们凡人自己的，这样干，凡人虽失去了痛苦的记忆，那些经过痛苦的身/体，依旧会疼痛。

她不能再在镜妖识海里待久了，她只能用法术了。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从左眼划到右眼，夜千雪的眼睛从琥珀色变成了月白色。

这样，她可以看到灵力来源。就能通过灵力的踪迹找到薇翎。

她跟着灵力的踪迹找到一棵树，灵力丰盛又高大的树。这灵力很干净，像刚刚修炼成仙，又或许，薇翎本来就是凤凰神鸟，她的灵力这么干净，夜千雪没有怀疑。

她用整只手掌去触摸薇翎的记忆树，高大的树木茂密的树叶，表示着她那“与天同在”的寿命。

夜千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段记忆。她用神识再创造出了一个分身，她想进入这段记忆，看看她不知道的故事。

满天的雪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落，雪地后面是一座雪山，雪水不停融化又凝固，雪花堆积在山顶。

还是雪，夜千雪喜欢雪。

“夜千雪”站在雪山脚下，对面是薇翎，薇翎后面站着一群仙子，仙子们都恶狠狠地盯着“夜千雪”，像是要吃掉这个与狼为伍的野兽。

包括，众多仙子中的云铃。

云铃的脸上还有没褪去的稚嫩，那身纯白色的盔甲穿在她身上一点都不符。她更适合在云溪寨里的苗服服饰，虽然那青色的外衣，诉不出这少女过去的悲事，但比这比黑色还要沉重的白衣要好。

薇翎手中紧紧握住她的音梦剑[4]，手臂或许因为冷而颤抖，嘴吹也被冻得有些皲裂，她把唇抿成一条薄线，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的“夜千雪”。

“夜千雪”饶有趣味看着对面一行人，好像看淡众生，眼神中像是带有鄙夷。她扎着马尾辫，马尾绑有一条丝带，丝带尾端绣有一朵梅花。

梅花香自苦寒来，那朵梅花好像散发着淡淡的梅花香，犹如一棵梅花树就屹立在这雪地中。

丝带被风雪吹在肩头，夜千雪离这群人不近，但她也能看见“夜千雪”的发髻上有一根银簪。银簪上有一颗青色的宝石被流苏挂着。

那是长熠送给她的，“夜千雪”竟然重新打造了一番，一直戴着发髻上，成为除了丝带外的唯一的装饰品。

她也只喜欢这一件配饰。

“你我姐妹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吗？”薇翎强忍泪水，那双明亮的眼睛像羽、像雨。

“杀了我吧，然后，结束这一切。”“夜千雪”颔首用妩媚的狐狸眼睛淡淡一笑，唇线抿成一到弯弯的浅弧，似笑似不笑。

薇翎手上的剑好像有千石重，缓缓举起，指着“夜千雪”，她不敢睁眼，更不敢看“夜千雪”。风将眼角的一滴泪吹掉，花容月貌的花二小姐果真是天地独一的美人。

云铃盯着她们两个，眼中有说不清的痛苦。可是她没有哭，微微蹙眉，用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

“夜千雪”见求死不成，继续激怒道：“当初你就不应该救我，现在有一次偿命的机会，你怎么能不珍惜。”“夜千雪”挑了挑眉，展开手臂，扬起下颌，示意让薇翎刺向自己。

薇翎自然没动，看着对面的“夜千雪”缓缓放下了剑，对身后的人说：“捉拿夜千雪是我的事，尔等退下吧。”

她们也没退，静静地站在那里。她们都是奉命行事，但这个“命令”不是薇翎的“命令”。

薇翎长叹一口气，“夜千雪”已经放下下颌。薇翎拿出一根彩色绚丽的翎羽[5]：“如今我是神鸟凤凰族的族长，也算是天界七大神兽族族长之一，就算尔等不是我的人，但这个命令总该听吧？”她没有了哭腔，独当一面，确实是族长的气概，“尔等还不快速速离去！”

众人离去，云铃也不舍离去。

两人处在对视中，谁也没有打破这僵局。直到“夜千雪”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薇翎的面前。

这雪怎么越下越大。

“夜千雪”轻轻抱住薇翎，在她耳畔喃喃细语。夜千雪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只看见薇翎在哭，哭得不明显。

“夜千雪”倒在雪地里，腹部出了许多血。雪花飘落在伤口处是什么感受，夜千雪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跟着薇翎一起难受。

雪没有停下，那梅花香却消失了。

1：出自王昌龄《从军行》

2：出自：《木兰诗》

3：顾名思义，是传关边命令的士兵

4：音梦出自李煜《清平乐·别来春半》的“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觉得好听就取了）

5：我杜撰的，凤凰的翎羽的功能和龙的逆鳞是一样的，都是重要珍贵的身体的一部分。薇翎得到族长翎羽也代表了她的实力与权利

“夜千雪”和夜千雪是不同的人，为了区别开我就打了引号

疑似放月假我能更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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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踏雪令碎片（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