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痂 第35章 结痂

“来，囡囡，坐这来。”

外婆交代了外公回家置办些日常换洗的东西，房里就剩下燕书禾和外婆，她起身应声坐在边上的陪护椅上，身子前倾一手牵着外婆的手。

“外婆你说。”

窗外鸟雀正焦灼，在枝丫间悦动，能透过因为外婆休息拉紧的窗帘的，也只有雀跃的声音。

“你妈她那个人，就是这样，和她相处的时候，你还是要嘴上多让着点她。”

胡敏静还是同往常那样，笑着抚摸着燕书禾的掌心，用她触感灵敏的指尖挠痒痒似地走过她掌心的纹路，像是在记忆着她留在掌心的每一条痕迹。

这种动作，在燕书禾眼里，就像是在告别。

“自然会的，外婆。”

她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全感，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

“我可不担心，要是吵架了，我就来找外婆这躲着。”

“好，好……”

她颤抖着手抬起手卷尺着燕书禾发梢，最后吃力，搭在燕书禾肩膀上表示安慰地轻拍了几下。

燕书禾顺着动作，用另一只手堪堪包裹住外婆的手：

“是吧外婆，反正外婆总是陪着囡囡。”

说着声音越笑，越担心，越难以确认。

却得到了胡敏静的摇头：

“外婆啊，现在身子是越来越不好了，要是今后不能陪着囡囡了……”

“外婆，你说什么话呢，外婆还要陪一直陪着囡囡呢。”

燕书禾先一步猜到了胡敏静要说的，出声打断了外婆，

“今天窗外阳光正好呢。”

“是啊，”

有些沉重的空气差点凝固了胡敏静的表情，终于还是囡囡伸出了手，将她从泥沼中拉了出来，

“囡囡帮外婆拉开窗帘，晒晒太阳暖和暖和。”

“好。”

燕书禾背过身偷偷抹了眼眶，在眼眶内分明的泪水混杂在手背，顺着手背骨骼的纹路而下，一直钻入燕书禾的袖口，浸湿袖口边缘的污渍。

外婆，一定要陪囡囡更久一些。

-

下午两三点的天光正暖和，晒得燕书禾有些脑袋晕乎，闭上眼睛打瞌睡。

“来咯。”

外公先进门的时候，总是喜欢把门推得咯吱响，是他住在家里的习惯。

外婆总说小老头回家的时候都没有声音，每次都吓了她好大一跳，于是外公就开始习惯性地把用力开门，以此暗示外婆自己回家了。

不是听他这句话也能听得出是外公回来。

燕书禾心里笑着想，迎着阳光眯着眼向门边看去，先看到却不是外公把着门把微屈的身子，倒是看见了一张新出的脸蛋。

好生好看，也好生熟悉。

逆着阳光，她有些不可思议：

“赵……”

外婆显然也注意到了门边陌生的少男，有些意外：

“这位是……”

“外婆，我是燕书禾的好朋友，”

赵弋峥拎着大袋大袋被装得正式的袋子，在外婆病床边上的床头柜上放下，说着还不忘看着盯着他愣神的燕书禾。

真是什么样都很可爱，

“特地带点东西来看看您的。”

外公坐在坐在燕书禾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啊，还是我们囡囡昨晚亲自把人带回家的呢。”

虽然是开着玩笑，燕书禾还是有些不自在，她只好附和地笑着说：

“我也没想到你会来。”

看上去颇像是苦笑。

但外婆却不在意，热情地问着他的名字，一时半会便把学什么专业在哪个学校什么年纪的东西全交代了，越说着两人越像是聊得来，便让赵弋峥在陪护椅上坐下：

“长得真俊啊。”

“谢谢外婆。”

他笑着，一边还注意着燕书禾表情。

听得外婆直点头，一边还侧头给燕书禾使眼色：

“囡囡，去削个苹果给同学吃。”

本眯着眼装作置身事外的燕书禾迎上外婆向她丢来的话头，点头答应下：

“好。”

她微笑捡篮子边的苹果，没想到篮子那边的橘子从边缘滑落，一直穿过病床底下滚到赵弋峥的脚边。

燕书禾就这样无奈地看着橘子就停在那双她早上还开过玩笑追逐的鞋子的旁边，然后她一步一步走近他。

“小心。”

橘子被他包裹在手心里，被放在她的手心，然后安静地躺在她做出下凹盛接的中心。

为了避开让外婆觉得很熟悉的交流，燕书禾躲开了视线的交流，看向坐在病床上的外婆：

“外婆，削皮器在哪呢？”

“哎，刚刚削的是用的李护士拿来的，要不囡囡去护士站再问问。”

外婆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得眉眼弯弯，但是此时看向燕书禾的眼睛里写满了小顽童的心思。

橘子还没有脱手，燕书禾对外婆让她削苹果的心思却有了别的猜测。

“嗯。”

她点头答应下，然后再橘子的重量被彻底落在她手心的一瞬间，她主动抓住了递给她的那只手，在尽量小的动作下像是敲警钟似的拉了下他的指头。

她抬头，认真地对上那双弯弯眼。

有礼貌点，他们都很喜欢。

她言简意赅地笔画着。

然后接着唇语开口：

“赵同学好像更喜欢吃橘子一点吧是吧，外婆我还是给他剥个橘子吧。”

为了让她有机会说更多的话，燕书禾故意在橘子的背面牵制住赵弋峥的手指，让他保持能够和她秘密交流的姿势。

她挤弄着眉眼暗示着，得到的只是他清平自若地笑：

“没事，我正好也想吃苹果了，去吧。”

可是赵弋峥的眼里全是清澈的明白，于是出口的语气也变成了安慰着她让她安心。

“哎。”

燕书禾还想说什么，先一步被外婆打断：

“你看，人家小赵都这么说了。”

“是~”

她走出窗边暖阳躺落的地板面，背着手捧着苹果。

能提醒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其余的，就看他自己了。

-

独立病房外面的走廊格外空旷，拿着在护士站削好的苹果，把着苹果核的两端着急着担心它氧化，加快速度向外婆的病房快步走去。

“燕书禾。”

就在病房前几步，是那个声音先叫住了着急着要推开门进去的她。

她向声音方向望去，原先应该在病房里面左右为难的人，此时正站在楼梯门旁边拿着手机，向这边笑脸盈盈。

“这么着急，是想要赶紧把手上的苹果拿给我吃吗？”

赵弋峥收起手机，向这边迈步走来，

“还是担心我，被为难？”

“明知故问。”

她别开头故意不去看不断低头靠近的赵弋峥，却被藏在里面的手缠住了一侧的发梢。

他的气息，扑闪在她的耳廓，挠得她只想躲。

身后却有个有力的手臂锢住了她想要躲避的方向：

“别担心，她们很喜欢我。”

话语的最后几个词语黏糊糊地粘连在一起，惹得燕书禾着急凑过去听，脸颊上正好蹭到湿润的地方，一阵滚烫的触感。

她转头才发现，自己这个姿势倒是像是主动给他创造了更加亲密的机会。

眼前的脸在不断发大，他扑闪着睫毛视线在确认她的心意和纠缠她的嘴唇之间游走。

被他的眼神感染，她的意识也有片刻的游走。

“可以亲吗？”

“嗯？”

她的注意全被不断靠近的唇吸引，但是那时她只能听见赵弋峥发出的声音，心思却不在他说话的意思上。

“亲吗？”

她第一次觉得赵弋峥这么有耐心，倒是引得燕书禾没耐心顺着他的意思。

也许是那一瞬间焦急上头，也许是因为那时候的气氛刚好。

对于赵弋峥不断抛出的问题，燕书禾的答案不是摇头也不是点头，而是仰头主动迎上了他的嘴唇。

软软的，香香的，像果冻一样。

“你还真有耐心。”

她摸着嘴唇后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不料先被身后的手臂圈住了去处：

“你倒是比我想的大胆不少。”

“嗯。”

她得意洋洋地上扬着语气答应下自傲，低头用头发蹭了蹭他的下巴，用下摆的手扯住了他的衣摆。

看起来他不打算就这么放开她，

“所以呢？后悔吗？”

赵弋峥笑着摇头，卷着她的发梢的手始终不肯放开，低顺着眉眼：

“给李老师寄东西了？”

她紧握住赵弋峥的触摸着她发梢的手，用有些责怪的眼神暗示他不要再胡闹：

“李教授说的？”

却得到他执拗的一撇，将她的手反抓在手心，

“不过就是一些最近练手的玩意和一封信……”

“嗯，看来之前说让你好好休息不在意，对这其他的这些倒是上心。”

不是责怪却是担心，燕书禾听得出来：

“当然上心了。”

但在她心里确实是想把这些事情都认真做好，

“因为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我想要把刺绣用在自己未来创作的作品里。”

“大设计师又有想法了？”

他调侃着燕书禾，从口袋里拿出一封用老式土黄色信封的东西递到她手上，

“那这位大设计师愿不愿意看看李老师都给了你什么建议？”

“啊！”

看着她惊喜收下的表情，开口：

“李老师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亲手交到你手上的。”

“好，我回去一定仔细读！”

“还有一起寄过来的东西，我已经拿回去放在你房间门口了。”

燕书禾笑起来的时候，赵弋峥也会随着微笑起来。

“好。”

边收下手边的信封，

“不过，这位运动健将，有没有什么想要给大设计师的意见啊。”

“你想听？”

他用着开玩笑的语气，

“不如，把运动和刺绣结合起来，这样每当你设计作品的时候，都会想起我。”

赵弋峥只是开玩笑，但却被燕书禾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啊。”

燕书禾眉眼弯弯，

“但就算不在设计作品的时候，也会想你。”

“嗯，我也是。”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