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霄从暗处走到灯烛下,他一袭整洁利落的月白长衫,浅蓝色雕花镶金腰带上挂着一串玉石,莲花发冠将他头发高束,发丝如瀑布散落到腰间,与之前的打扮判若两人。他站在灯烛下,一动不动,只能见到他的目光是死死盯住屋内的。
“李绝,这不是你要抓的采花贼吗?!”香湖认出了眼前的人,大声喊道。
李绝还没反应过来,香湖忽然一声嚎叫。他本想上前几步想向和星霄说上几句话,不料星霄听到香湖的话,眉头一皱,再次跳上墙头走了。
李绝没有思考,随之翻墙而出,向星霄离去的方向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竹林中穿梭,星霄像是卯足力气向前跑,一刻也不给自己和李绝喘息的机会,竹叶伴随温热的风不停擦过两人的耳畔,快到竹叶划到皮肤上都能出现血痕。两人就这么追逐着,直到眼前出现一条河流。
星霄止住脚步,猛然转身,正对着李绝。
李绝经过这一番追逐,差点没了老命,好不容易喘匀气息,见星霄又要走的样子,连忙拦住他:“你又上哪儿去?”
“我可以去哪儿呢,李捕头?”星霄反问道。那间屋子里的人又换回了从前,匆匆一瞥,庭院中的布设也恢复到他没来时的样子,他的痕迹就这样被抹去得一干二净。
李绝想说的话太多,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当他听见星霄这句话,神情一顿,随后才柔声说道:“城里出现两起采花案,失窃五十两,官府向我施压,认定是你做的,你跟我去衙门,等我查清真凶,一定还你清白。现在城中都是你的通缉令,你跑不掉的。”
星霄眉头微皱,凝重地看向李绝,忽然间轻笑一声:“说来不巧,或许还真是我。”星霄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沉甸甸的包裹被扔到李绝脚下,“纹银五十两,拿去还你的债,你的案子自己去查,我不会跟你去,从此两不相欠。”
“之前你答应过我,不再去做这些事情,我们虽相处不久,但我绝对相信你的为人。”李绝俯下身,拾起包裹翻开一看,正是五锭银子,“不管你说的是不是气话,你都先告诉我这五十两是怎么来的?”
像是赌气一般,星霄不愿回答,从嘴里挤出一句:“要拿便拿,废这么多话。”
李绝也听出他话中之意,知道他心中有气,因此也不去与他计较,方才已经简短向他解释过来龙去脉,随后又补充了一些细节:“府衙要求我十日之内破案,如今只剩三日,如果案子一直不破,你就会一直被当成嫌犯,今后该怎么立足,你才二十岁啊。星霄,跟我回去,回去之后向衙门说明你这几日去哪儿了,我会安排你住所,让你不用东躲西藏。”
“既然你说了时日无多,就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我自有去处。”也不管李绝如何相劝,星霄像是铁了心一样不答应。方才交谈中他看好了一条路,趁李绝不注意,他又趁机跑了。
星霄武艺高强,有这个本事不被人找到。李绝的担忧比以往更甚,现在城中都是星霄的画像,寻常旅店他没法住,也不知道去哪里落脚了。想起初次见面时,星霄一身月白衣裳脏旧破烂,脸上也有些灰尘,东家一口西家一口混饭吃。现在五十两纹银都给了李绝,也不知道现在他身上还有没有钱,能不能吃饱饭。
拿着五十两纹银回家,香湖见了疑惑中夹杂着一丝欣喜,不知道这是李绝怎么得来的。个中缘由李绝不想解释太多,只说五十两可能是采花案的赃款,需得上交衙门。顺带也说了自己欠了金器店的五十两,往后的日子恐怕难过了。
香湖当下并没有显示出多余的表情,但入夜后,李绝在床下听她翻来覆去的,恐怕也有了别的打算。果然次日放工回来,香湖已然失去影踪,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李绝长叹一口气,当日她如此决绝离开,没想到还能再次追到家里再求他原谅,这份不怕被拒绝的心思倒是让他敬佩。
字条上内容大概是她无颜留在家里,拿走了一些散碎银子和衣物,等过几日会将和离书送到家里。
这些内容李绝大概能猜到,不过后面还有一句话,让李绝大为震惊,上面写着当日香湖到李绝家时,见到桌上有一封星霄留下的书信,书信内容让她意识到两人关系不一般,因此香湖隐藏了这封书信,想趁星霄离开的这段时间内重新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
星霄留下的书信被压在茶盏下,李绝拿起一看,上面确实是星霄的字迹,写着:绝哥,事出突然,师娘来寻我回白照,下午我即可要启程,约莫二十日。等事情解决后我再与你解释,若时间宽裕,我会早归。——星霄。
李绝拿信的手微微发抖,他紧紧攥住书信一角,指甲不自觉扣进肉里,整个人的情绪翻进了一条大河,他埋怨香湖的隐瞒,满怀对星霄的愧疚,也自责这段时间对星霄的怀疑。
等情绪渐渐平复,他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开始筹谋下一步计划。十日之期近在咫尺,当前府衙的大队人马精力都耗费在寻找星霄上,这显然是找错方向了。他首先要做的是再次找到两位受害者,问他们一些其他细节,虽然这段时间也问过两三次,可没有新的头绪,能问出来的也就那些信息,这远远不够。李绝耗费整夜时间,盘算出几个方向,还得等天亮后再着手破案。
次日一早,李绝第一时间找上刘玉锦,让他再将案件来龙去脉诉说一遍,刘玉锦被他盘问过三四次,这次也是愈发不耐烦起来:“我先前说过的那些你们没记吗,七八日内问过我几次了,我这几日本来要去余杭做生意,就因为这事,迟迟无法启程。”
刘玉锦埋怨颇多,李绝也懒得反驳,从腰间掏出那五十两银子,说道:“案子也不是毫无进展,前两日我们收缴到五十两,正好是你和袁海云失窃的银钱,你之前说你丢失的是卖香料的钱,是整钱还是碎银?”
刘玉锦见到这白花花的五十两银子,眼睛都直了,忽然意识到李绝正盯着他,这才恢复镇定的样子答道:“是整钱,足额四十两。钱已找到,能否归还我?”
“现在还不行,只是让你辨别一下,钱还是得等到凶手抓到,结案后才能给你。”李绝收起包裹,将银子重新放到自己怀里,“还请刘公子将事情来龙去脉再讲一遍,也好让我们尽快找到更多的案件线索。”
刘玉锦只好又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正当他说道“那贼人行事后从西窗跃出”时,李绝打断了他的叙述,疑惑道:“不对啊,你第一次讲述案件经过时,说的是‘贼人从东窗逃走’,这次怎么变成西窗了?”
刘玉锦一怔,但很快恢复原样,补充道:“时间过去快半个月了,难免有记错的时候,是东窗,方才记错了。”
从刘家离开后,应季也觉察到了其中的问题,与李绝讨论:“原先我记得刘玉锦说的就是从东窗逃走,不过十日,他就已经忘记了,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要么他没见到贼人出逃的具体过程,只是听见了声音,脑中补充了些许画面,因此印象不大深刻,要么……”李绝迟疑了,没再往下说,“这样,小应,你去查一下当日和刘玉锦做生意的几家商户,查清楚他们成交的是整钱还是碎银,若是在这件事上他也说了谎,那我们就把他带到府衙去细细审问。速度要快,万一迟一步,他们对上口供就麻烦了。”
“是。”应季接令,立即分出一队人马去查询此事。
李绝则是带着另一队人马往袁海云处而去,刘玉锦这边口供已然出破绽,不知道袁海云那边如何。
袁海云近些日子身心受创,夜间总是发热,躺在床上也几近十日,前些日子也都是趁他清醒问了几句话,这次一去,他已经可以从病床上起身了。
李绝见他一瘸一拐起身泡茶,连忙去搀扶他坐下。
袁海云无奈摇了摇头:“还坐不得。”
“那你也别动了,我们来问几句话,很快就走。”李绝对男男之事不太懂,但袁海云的痛苦他看在眼里,是一件惨事。
两人很快进入案件,虽然李绝说的是问几句话,可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整体问下来倒是与前几次无异,新增了一处细节,那贼人身上有脂粉味。这也是袁海云的姐姐前几日来看他,他才注意到当日隐约闻到的味道很熟悉,不过那人身上的味道没有自己姐姐身上的味道浓重,像是沾染别人身上的味道一样浅淡。
“脂粉味……”李绝自言自语道,男子身上脂粉味且不像自己用,要么已婚配,要么开脂粉店,要么流连烟花之地,或许能往这个方向查。
回府衙路上,李绝满脑子都在分析新得来的线索,忽然他又生出一个疑点,袁海云在家休养了十日还无法坐下,反观刘玉锦,头几日还卧床,这次见他已然生龙活虎,看起来身体康健,已然看不出被侵害的痕迹,这是不是太快了。
离府衙还有一程路时,应季已经调查完毕正赶回府衙,两人相会,应季立马汇报了自己的调查结果。当日与刘玉锦做生意的几人给的钱数额为三十六两八钱,不仅不是整钱,连数额都对不上,他在这件事上说谎了。
“即可捉拿刘玉锦。” 李绝目光锐利,咬紧牙关,他也属实没想到从一开始刘玉锦就在说谎,害他白白浪费了这些时光,耽误了案子的进程。
一众手下刚接令,只听不远处有人击鼓鸣冤,李绝远远望去,正是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