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王夫人竟一改往日唯唯诺诺之态,全然不顾王崇山阴沉的脸色。她抢先急声道:“好!我应你,但最多三日!”
“足矣。”沈芷悠不再多看众人一眼,转身便走向已经气息奄奄的绿萝。
她步履轻盈,衣袂拂动间,声音清冷:“这第三——”
“绿萝与她腹中骨肉,既由我出手保全,我便不妨再做一回善人,替她们争一个名分。”沈芷悠眸光如刃,直刺王夫人,“王家能否予她一个正式名分,并立下血誓,永生不得伤她们母子性命!”
“可否?”她目光灼灼,带着毫不掩饰的威逼之意。
王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怨毒与挣扎交织。
可那九转续魂丹的诱惑如鬼魅般缠绕心头,加之亲子王旭以死相逼,她终是咬牙应道:“……好!我以王家宗妇之名立誓,予绿萝名分,护她们母子周全。”
沈芷悠眸色未霁,那道不满的注视如芒在背,王夫人心下一凛,只能昂首将誓言补得更绝:“若违此誓,甘教我王家香火断绝,世代飘零,永无翻身之日!
“好!”沈芷悠唇角微扬,似笑非笑,“我信你!”
沈芷悠缓缓蹲身,纤指轻搭于绿萝冰凉腕间,一缕精纯温润的灵力自指尖渡入,顺着经脉游走,悄无声息探入绿萝血脉深处。
“既然你的任务已经完成,‘酿池春’所激赤情咒也在王旭体内深种——”沈芷悠掌下隐有微不可察的红光一闪,悄然没入绿萝心脉,将那蛰伏的“酿池春”蛊虫引动而出,“此刻,便放你脱身。”
她旋即探手入袖,取出一枚素白玉瓶,倾出一粒通体碧翠、异香清冽的灵丹,就在刚刚那一瞬,袖中指诀起时,她已暗中将蛊虫悄然置换入瓶内。
这丹药刚一离瓶,沁人的清香便四下弥散,令人精神陡振。未等众人看清究竟,沈芷悠已屈指将丹药送抵绿萝唇边,并指轻按其眉心运化灵力,助药力速速化开。
“不可——!”王夫人骤闻异香,又见丹药形貌,心头剧震,失声惊呼出口,满脸惊惧,唯恐这是她的九转续魂丹。
“夫人宽心,”沈芷悠唇角掠过一丝讥诮,“此非九转续魂丹,不过是一颗固元守心丹罢了。”
“绿萝姑娘身子虚弱,需得先固本培元,方能承受后续治疗。”沈芷悠俯身低语,声如清风拂耳,“现我已将蛊虫取出,你且稳住心脉,护住胎元,我会尽全力保住你和孩子。”
说罢,沈芷悠指尖灵光流转,接连点向绿萝周身几处大穴。
那手法奇诡莫测,落指精准如行云流水,指尖所过之处,隐约有金色符文一闪而逝,分明不是凡俗医道所能及。
满堂目光皆灼灼凝于沈芷悠身上,看着她纤白的手指在绿萝身上游走,每一指点下,都带起细微的灵光波动,厅内寂然,落针可闻。
王旭攥紧的拳心渗出血丝犹不自知,王夫人眼中的怨毒渐转为惊疑与期盼,而始终沉默的王崇山,第一次以审视强者的目光重新打量这个他曾不屑一顾的孤女。
王崇山这才发现,沈芷悠周身隐隐流动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灵光,那分明是灵力外放的征兆,“她不是灵核有亏吗?”
正当王崇山心有疑虑之际,绿萝原本急促紊乱的气息,竟真的渐渐平缓下来。
她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血色,如一盏将熄的灯烛被重新注入了暖焰,微弱却执拗地持续燃烧。
蒋宁远眼中闪过讶异。一旁的谢珩焉若有所思,他藏于袖中指尖上的灵光也悄然敛入体内,只是那目光仍旧深邃地注视着沈芷悠,似乎还在审视着什么。
这场几经辗转的纠葛,已然为九宸天撕开了一道口子,正是蒋宁远撬开王家秘辛的第一道缝隙。
四下暗流汹涌,人心叵测,各有盘算,众人头顶上那沉凝如墨的阴云,未等风至,便已重重笼罩了这座金璧辉煌的将军府上。
待绿萝情况稳定,沈芷悠缓缓起身,淡淡道:“三日后,我自会送来九转续魂丹。”衣袂飘然间,自有一股不容亵渎的气度缓缓而出。
就在沈芷悠即将踏出厅门时,谢珩焉叫住了她,“沈姑娘。”
沈芷悠驻足回眸,眼中带着清淡的疑问:“仙师有何指教?”
“姑娘可知,这‘镇灵玉笏’除断善恶之外,另有一重玄妙。”谢珩焉缓步上前,声音低沉,目光投向沈芷悠手中的玉笏,“此物乃是上古仙器碎片锻造而成,对某些特殊的灵体有着非凡的吸引力。”
沈芷悠淡淡扬唇,神色疏离,竟让谢珩焉摸不透深浅:“愿闻其详。”
“昆仑有仙……传闻中……”谢珩焉话音未落,目光忽然凝在她腰间一枚令牌上,微微一顿,随即轻笑,“看来姑娘是知道了,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那令牌古朴沉厚,牌身之上,赫然呈现出“松龄阁”三个字。
沈芷悠只是莞尔,转身一揖,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沈芷悠并未直接回府,绕过几条街后,才悄然来到城内一处荒废的宅院中。
她踏入沈府旧址,指尖掐诀,一道幽光闪过,身形便隐没于一处扭曲的空间裂隙内。再现身时,沈芷悠已身处一个幽深的石洞之中。
此时,洞内寒气逼人,砭人肌骨,四壁石壁凝满霜花,望去一片莹白。那方石台上,一名少年僵卧其上,双目紧闭,面色青紫,早已没了半分气息。
沈芷悠举步上前,自怀中取出那枚自王夫人处得来的镇灵玉笏,玉色温润,其内却似有灵光流转,在昏暗的石洞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可想清楚了?”她出声询问,声音在洞中回荡。
石洞角落,吕明轩被混沌之力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沉眸思索,片刻后沉声道:“你为何要大费周章演这么一出?以你现在的实力,直接取走镇灵玉笏并非难事。”
“从前我没得选,”沈芷悠指尖轻抚过玉笏表面,唇边笑意浅淡,“如今,我想做个好人……”
吕明轩面露愕然,显然未曾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我不是杀人狂魔,”沈芷悠语气轻慢,眼底却凝着寒冰:“只是她们横竖难逃一死,我只好借机让她们的恨意燃得更烈些,我只是物尽其用,不行吗?”
沈芷悠眉梢轻挑,嘴角勾起一抹嫣然笑意,言语直接轻描淡写,却字字透着森凉之意:“更何况,这般以血立的誓言,可是滋养魔息再好不过的养料了。”
“这与你救卫九渊何干?”吕明轩目光如炬,似要穿透沈芷悠的皮囊,直视她深藏的灵魂,“即便你是自混沌之中,从血祭离魂蛊中诞生的天地精魂,可两道上古血咒加持于你此刻这具肉身,单靠这副躯壳,你当真承受得住?”
“不能,也得能!”
“我要的是自由——是彻彻底底、无人能缚的自由!”沈芷悠眼中骤然迸射炽烈如焚的流光,那光芒似能燃尽一切桎梏,“而这自由,须得用足够强的力量,一寸一寸换回来!”
“话这么多——”沈芷悠并指如剑,一道幽光打在吕明轩身上,“你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吗?”
“反派?!此乃何物?”吕明轩闻所未闻,面色骤然一僵,眸中满是困惑。
但见沈芷悠容色莫测,神情间透着不容置喙的意味,他沉吟片刻,终是颔首沉声道:“好!”
“吕阁主适应得倒快。”沈芷悠语带戏谑,掩不住一丝冰冷的鄙夷。
吕明轩恍若未闻,似是已经习惯了她的喜怒无常:“于我而言,此举亦算是……为小悠报仇了。”
“说得也是。”沈芷悠容色转冷,“她到死都想不到,当年是你借探望沈音宁之名,将她炼出的血祭离魂蛊掉了包。”
“若不是你,她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沈芷悠忽地轻笑一声,指尖转向石台上那道早已气息断绝的身影,“所以——现在,复活他!”
沈芷悠解开吕明轩身上的禁制,随即将那枚镇灵玉笏递了过去。
吕明轩接过那枚镇灵玉笏,指诀变幻间,口中同步诵念出一段晦涩咒言,玉笏顿时爆发出柔和却磅礴的清辉,照亮了整个幽暗洞穴,驱散了所有的寒霜。
缕缕残缺不全的淡薄光点自虚空汇聚而来,如萤火归流,缓缓被吕明轩引入玉笏之中。
而这些微弱的光点微弱却执着,在玉笏中缓缓旋转,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吕明轩见此情景,当即凝神闭目感知片刻,待睁开眼时,眉头已紧紧蹙起:“此魂虽已聚形,然其三魂七魄之中,‘幽精’一魂竟告缺失——”
“缺了这一魂,阿渊恐难复归原身,当务之急,需寻安魂法器将余下魂魄好生温养,方能阻止灵韵就此彻底消散。”吕明轩自怀中取出一盏形制古雅的琉璃灯盏,其壁薄如蝉翼,内里却仿佛封存着万千星辉,流光熠熠。
这“引魂琉璃盏”乃松龄阁代代相传的安魂至宝,可纳残魂,定魂灵,世间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