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阵阵,待到二人回去后,天边已染上了几抹黯色。
江无寒见人进了房门,于是独自抱着剑立于门口。祁昱之于校场历练了一天后,只觉身心疲倦,便没有再理会此人的动静。
晚星扬扬洒洒的落了满天,风意卷袭着人的鬓发,江无寒续而叼着一叶靠在门前。
“今夜怎么不进来了?”祁昱之隔着那门问道,随后轻咳了咳,正挑着桌上闪烁的灯火。
江无寒此刻眼中是不明意味的笑意。“提督大人安睡便好,属下——在门口守着你。”
祁昱之对人的行径懒做理会。
前几日那人可是想尽办法都要留下来,现下却又如此故作玄虚。
他随手拿出一些史书开始看,在微明的火光下,只留悉数的翻页声。江无寒立于门前实在无聊,就拿着一叶抵于唇边吹了起来。
轻快悠扬的小曲随风而动,亦是调出了夏日星辰中的那抹清明。
思绪似是被门外的动静打断,祁昱之揉了揉眉心,续而将书一卷,靠于案侧,恍惚间闭眼的功夫,心思也不禁意的沉溺在这抹倦色中。
江无寒看着人窗前的虚影,明亮似乎又隔了一层薄薄的柔雾,这使他不禁意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他们的心在此刻悄然靠近了那么一瞬。
一曲而毕,星辰短暂的闪烁着,夜却依旧漫长。
深沉的月色涌下,是透过枝叶缝隙的微光。夜中微凉,江无寒此刻正抱着剑立于房前,闭目间屏息凝神。
今日他心绪有些不宁,无任何征兆,也许只是杀手敏锐的直觉。
后半夜异常萧瑟,府中也仅留一两个人换班守夜,其他人尽数退下了。有几晕明光从窗中透出,江无寒察觉后缓和的睁开了眼,是祁昱之于房中点了灯。
“褚月?”江无寒试探的问了一声。
“嗯。”房里传来了那人微弱沙哑的声音。“黎川,你,进来。”
江无寒“啧”了一声后,察觉人的状态可能不是很好,于是径直走了进去。
此时灯火微微,祁昱之眼底皆是倦意,其中黯色汹涌狰狞。他正于床上扶着桌沿,一手拿着凉去的茶水轻抿。
江无寒急忙走了上前将人的茶杯接过。“茶已凉透就不要再喝了,我去给你烧壶热的来。”
“不必。”祁昱之只觉心火灼灼,他扶着江无寒的手臂,呼吸有些不宁。
望着人此时眼中透出毅然,似乎在与心中的梦魇较劲、可依旧力不从心的模样,江无寒只得将人轻揽,随后安慰似的拍了拍。“大人安睡。外面有我。”
祁昱之神色深沉,埋在人的肩上深深的缓了几口气,当那熟悉的清意气味笼罩自身时,头似乎也没那么痛了。
可是,为何后来自己会在不经意间靠近且沉溺于此人呢?
他心中却忽的闪过一丝疑虑,后而开口试探道:“江无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江无寒神色一缓,显然并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看到人毫无波动的模样,祁昱之轻叹了口气。“没什么,你先出去吧。”
是自己多心了么?
江无寒转身给人烧了壶热茶后,才再次离去,后掩上了那门。
火光闪动间他已懒得去灭那灯,恰好可以看到窗前那挺拔高大的身影。
真像个恶煞门神。
似是被自己奇怪的想法失笑,可那人立于此间,给自己带来的安心却是真的,这种感觉太过久违。
往往都是他去庇护别人,似乎,还从来都没有人这样真真切切的对待过他。
可这个人却是他的宿敌。果然现实往往更加荒谬。
脑中一片混乱时,他迷迷糊糊的看着人窗前的身影,只就着深沉的思虑渐而睡去了。
风动凌乱,江无寒紧了紧衣领后,续而一脸凝重的站在门前。
几个脆枝被此夜的风狠狠折下,倾洒于院落中,而在那几十米外的屋檐后,似乎窸窸窣窣的有着什么动静。
江无寒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围悉数的变故,此刻眉间凌冽,闭目静感来人的方位。
月色被薄云所遮,他睁眼若鹰,有一刺客在顷刻间就冲到了此府,且直奔祁昱之的卧房而来。
江无寒拔剑瞬起,神色凌厉。目色所定间,不由那人分说就恶狠狠的先发制人,直直向其逼去。
那刺客堪堪受了几剑后,身形一闪,似乎对江无寒并不感兴趣,欲往祁昱之的房中所去。
“褚月!”江无寒高呼一声欲做提醒,随便用剑所抵,将人一脚踹到了院落中。“来人!抓刺客。”
霎时府邸上上下下皆惊醒,守府军的那一路人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那刺客身法娴熟、杀人如麻且目标明确。后又从暗中窜动出了一队同伙来,只冲往江无寒的身上欲作纠缠。
江无寒脸上狠戾之色顿起,挥刀论剑间就将几人的头颅砍下,浑浊的血瞬时溅了他一身,可那刺客的头子却趁此间向祁昱之的方向跑去。
祁昱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吵醒,本就心魔缠身,而外面皆是刀光剑影各路厮杀的声音,让他更觉头痛欲裂。
他微颤着用手狠狠的握住一旁的剑,在喘息间那门却被刺客即刻破开,发出剧烈的声响。
只见那黑衣刺客直冲冲的挥刀而入,一剑就要将他刺死于榻上,祁昱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持剑所挡,其间江无寒身形迅如闪电,马上冲了进来直奔那刺客。
祁昱之咬牙而立,以剑所击其人时,凶气丝毫不减。
院落中一片混乱,此时才听到有人高呼:“保护大人!”
江无寒进一步的冲到了祁昱之跟前,将他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身后,只自己持剑与其争斗,咬咬牙说道:“褚月,有我护你。”
那刺客断然是个亡命之徒,见府邸已全然被守军包围,欲作鱼死网破之争。
趁江无寒不注意就狠狠地向其小腹刺去,江无寒欲倾身躲开却意识到身后是祁昱之,只得用利刃硬挡,随后一脚踹向前,可腹间依然是落了伤,深浓的鲜血蜿蜒而下。
祁昱之将此场景全然收入眼中,他想推开江无寒自己去杀了这刺客,可欲裂的疼痛只让他十分混沌,且汗意不绝。
江无寒不给刺客一点反应的机会,从始至终都将祁昱之护在身后。刀锋旋转,鲜血炸裂,江无寒如同一匹噬杀的恶狼,在其胸前狠狠的砍了几刀,后欲断其臂,即刻所至。
那刺客瞪大了眼还未来得及喘息,就见刀光逼近,只能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后被断了一指,此间也顾不得那么多,见刺杀不成,提着嗓子眼就往院落中跑。
此时院中也是一片混乱,其余的刺客还在与守军厮杀,他趁机一跃而上,翻阅那阁墙后瞬时就不见了踪影。其他人见其主已逃,皆欲离去却落入守军之网,大数人被抓起。
江无寒顿感身上一阵的发麻,腹部血意不止,他随手按着,神色狂冽。续而转身对祁昱之道:“没伤着吧?”
祁昱之望着眼前人血气浓重,鹰目中的杀意还未来得及收敛的模样,霎时目色不易察觉的颤动了几分。“没有。那刺客已逃,你先处理伤口。”
江无寒还未回答。
忽有一身形辽阔的人前来,后而上报:“大人,其余刺客悉数落网,为首之人不知去向。今夜是属下失职,还请大人责罚。”
祁昱之眼底寒意顿起,狠厉的说道:“刘守军,将这些刺客押入牢中大刑审问。今夜若无辰止,我等又当如何?” 后将那剑鞘狠狠的摔到了人的脸上。“我培养你们多年不是为了养一群废物!事后自己去领罚。”
刘守军还是第一次见祁昱之如此愤怒的模样,不由得心落崖底,寒意遍布了全身。
他急忙下跪认错。结结实实的挨了那鞘后,脸上留下了红肿的痕迹则更是赤挠挠的烧着他的心。“属下知道!此次本就为属下失职,大人无恙就好。若有下次,一定提头来见大人!”
祁昱之深吸了口气后,只是冷冷道:“滚。”
待到闲人皆散后,才发觉此事竟已惊扰了皇宫,建璟帝暗中派了御医前来用以安抚祁昱之。
祁昱之自知无大碍,便让那御医先为江无寒包扎伤口诊治。待一切都处理好后,天色已然大亮了。
李御医资历深厚,是专门侍候建璟帝左右的,今派其前来,想必建璟帝怒气也已经消了大半了。
于是他顺便让李御医给自己把了把脉,问问近来梦魇的缘由。
李御医为其把过脉后,眉头紧皱。
“大人近来可是碰了什么邪祟之物?”
祁昱之听罢目色沉沉。“怎么说?”
“大人当下心脉极乱,病魇缠身。我早年江湖游医时也见过此种症状,不出意外便是受了邪祟之蛊。”
祁昱之:“可有法子解之?”
李御医稍加思索了一番后说道:“此蛊难解,惟有临枳阁之人方可解之。”
江无寒听罢一惊。“先生何意?”
李御医轻叹了叹后摇了摇头,似乎不是很想沾惹上此事。“老夫言尽于此。大人正值盛年,京城各类事务离不了大人,还望珍重。”
祁昱之见人已道了大半,就不再多问。
待李御医走后,才望向了江无寒。
江无寒:“若是事关临枳阁,我必将好好为你谋之。”
祁昱之挑了挑眉,可透过那人的神色却看不出任何波澜来。“作为副阁主,你竟不知么?”
江无寒抿了抿唇。“从前仅能透过皮毛猜出个大概,但也无法确定。听闻了前番御医那话后,心下已然稳了**分。”
祁昱之目色一挑。“那就麻烦江阁主了。”
江无寒神色淡淡。“算不上麻烦,为大人效力而已。”
白光落于人的长睫下,因经历了这场变故,祁昱之此刻眼底泛红。
望着人俊逸的脸江无寒邪邪一笑。“不过这蛊也不是白解的,需要大人拿东西来换。”
看着眼前人目色噬人的模样,祁昱之顿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什么东西?”
江无寒凑近在人耳边道:“用你花前月下的清泪来换。”
祁昱之听罢冷哼了一声。“江阁主这种做法,算不算得上是趁人之危呢?”
江无寒则是挑起人的下巴道:“我是不是个好人,你早就知道。当初,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是么?”祁昱之微微眯眼,后而一字一句道:“我若不答应呢。”
江无寒:“答不答应全然在你,大人不妨好好思虑,我也断然不会做出任何强迫的事。”
祁昱之目下寒色凌冽。“江无寒,你可真……”
见人恼怒的模样,江无寒不由得笑出声来。“说着玩儿的,当真了啊。”
后而拍了拍人的肩。“你我既现在算得上是结盟,我也自然不会丢下你不管。待处理完最近的事,回阁后定给你个消息。”
眼前的人似乎总是不轻不痒的勾勒着他的心,偶尔耍耍流氓,好像也不错?
听罢祁昱之才不悦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人明明负了伤怎么还那么欠?
他不由得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晨光落下,拂幕柔风,只剩下了眼前人没心没肺的朗笑。
月意已被初阳所替,是沉燕萧萧而过,惊扰湖波的不明所以。
就像他永远不会对江无寒说。
自己方才动摇了那么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