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各自归巢。
乔峤拎着一袋玩偶:熊猫、兔子、小黄人......大小不一,五颜六色。
“手臂怎么回事?”乔峤问
“被狗咬了。”白浔摆好棋盘,黑白棋子就位,她左右手互搏。
“确定是狗?”白浔沉默,乔峤不再深究,转而夸赞方可,“小方哥特牛掰,这些玩偶全是他抓的,把把中。”
白浔:“套圈圈、抓娃娃、射击打靶,是他的拿手绝活。”
乔峤:“你们以前关系好吗?”
“非常好。”白浔说,“我们从幼儿园起就是死党,一直到我出国前。如今继续。”
“啊?”乔峤露出鄙夷,“那你可太不够意思了。之前对他只字不提。”
“没有提起的必要。”白浔曾想彻底摆脱过往,后来才知道,做不到。她问,“你问这个干嘛?”
乔峤:“小方哥向我打听你在伦敦的情况,我以为你们关系一般,说得很保守。”
白浔停下手上的动作:“请继续保守!”又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乔峤如实阐述。白浔叮嘱:“他要是再问起来,你就说只了解这么多。”
“干嘛在死党面前藏着掖着?”乔峤想不通。
“他一向崇拜我,我对他说我在国外如鱼得水、无坚不摧,咱俩言辞矛盾,合适?”白浔说,“更何况,你也是道听途说的,我前些年,没有传言中那么惨。”
乔峤了然:“一个人下棋多没有意思,咱俩下一盘?”
“你棋艺太菜。起开!”白浔手持黑子,想象换作叶然,面对眼前的局势,她会如何落子。
“我哪里菜?明明是你棋艺太高,衬托得我像只菜鸡。”乔峤不服,“我可是在青少年围棋大赛上得过奖的人。”
“我的棋艺不算高。”白浔说。
她沉思片刻,气馁。正如当年她没法跟上叶然的思维一样,现在,她也揣摩不出叶然会采取哪种策略。
*
搬到小县城,学业以外,两人的时间大多用来跳舞和下棋。
叶然在围棋方面天赋异禀,叶衡对此大加赞赏:“桐,咱们要好好培养这孩子,最大限度挖掘她的潜能,让她凭借围棋走出中国,面向世界。”
叶衡憧憬叶然走进国际赛场,很长一段时间,都亲切地唤她“我的宝贝棋手”。
两家人聚在一起,两位母亲会共同规划两个孩子的未来,可是,离开白桐家,叶衡又会对白浔循循善诱。
“阿浔,你要努力,叶然一点就通,你可以笨鸟先飞呀。后天的比赛,你要是赢了叶然,妈妈送你一盒巧克力。”
笨鸟?白浔心里不舒服:“我不喜欢下棋,我想专心跳舞。”她和叶衡商量,“我多拿几个舞蹈比赛的奖不行吗?”
“这不一样。”叶衡言之凿凿,“舞蹈锻炼四肢,围棋需要脑力,是两码事。”
什么意思?嫌我脑子不好使?白浔生气了:“我讨厌下棋。叶然聪明,让她去拿奖好了,你喜欢围棋,你亲自去下。”
啪——手掌起落。
叶衡火冒三丈:“叶然拿奖,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才是我女儿!”
白浔捂着脸呆住。刚才不是还说,你以叶然为傲,要悉心栽培她?
那一刻,年仅七岁的白浔隐约明白,叶衡和白桐,这对形影不离的姐妹,不仅和谐共存,还有阴暗竞争。
原来,人性居然如此复杂,真诚中包含虚伪,高尚内掺杂卑鄙,善良里,也储存着邪恶。
叶衡涕泪涟涟:“阿浔,你要给妈妈争口气,你不能样样不如叶然。”
我没有样样不如叶然!白浔想反驳,但看着叶衡凄凄惨惨的样子,不忍心再给她添堵:“好吧,我会努力。”
然而,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依旧无济于事,直到叶然宣布不再下棋,她都没能在正式场合赢过她,一局都没有,真令人沮丧!
更让人沮丧的是,叶然竟然用黑白棋子给团团和圆圆做眼睛!
“以此纪念我们的围棋时光。”叶然说。
但白浔一点儿都不想纪念惨败的岁月。小团子的双眼时刻提醒她,她一败再败,辜负了叶衡的期望,不是一个好女儿。
自责太久,会生出怨念。白浔埋怨自己太差,有时候,也扭曲地埋怨叶然太过优秀。因为有叶然的衬托,她才成为笨鸟,才令叶衡唉声叹气。
*
“谦虚过度,就是骄傲!”乔峤觉得白浔在凡尔赛,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你别嫌我多管闲事,叶然她人不错......”
“嘘!”白浔食指竖在唇边。
乔峤偏不安静:“经过几次接触,我对她印象挺好的。善解人意,落落大方......”对上一双冷眸,她无所畏惧,“我始终认为,你为了报复叶然而回国,并非明智之举。”
“聒噪!”白浔哐地落子。
宋焘挖人的时候,乔峤在现场,去年国庆,Victory。
当时,白浔以顾客的身份光临,坐在角落里翻书。乔峤是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两人相约等乔峤下班,一起去吃饭。
宋焘东张西望,锁定目标,先称赞香水广告设计得精妙,再自我介绍,随后介绍起ME的发展前景。
白浔打断宋焘:“我不感兴趣。”
宋焘锲而不舍:“您先别着急断言,多了解一点,就感兴趣了。”边说边从包里掏出平板,点开ME的官方页面。
白浔起身要走。宋焘拦住:“我欣赏您的才华,真诚地邀请您加入ME。待遇方面,会给您创意师层级的最高标准......”
乔峤忙碌的间隙,看见有人搭讪白浔,又见她一脸不耐烦,而对方气死乞白赖,立马冲过去。“你要干嘛?”她以为,宋焘是纠缠美女的痴汉。
误会解释清楚,乔峤和宋焘握手:“宋总,她不愿意,您也不能强求。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刚才多有冒犯,我请您喝杯咖啡,就当是赔罪。”
“不用不用。是我唐突在先。”宋焘说,“我也是求才心切,言行有失稳妥。”
两人絮叨时,白浔的视线扫过平板,一张员工照让她一愣,点击放大,尘封的记忆扑面而来。
“我愿意加入ME,这个月月底正式办理入职,您方便吗?”白浔说。
短短半分钟,白浔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宋焘呆愣几秒才点头:“方便,当然方便。”
乔峤对ME略有耳闻,强盛,但没法和白浔目前的公司比,以为她咖啡喝多了上头:“老板,她开玩笑的,您别当真。”
“我没有开玩笑。”白浔问宋焘,“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好。”宋焘把电话、微信、邮箱等一股脑写在便签上,“保持联系。”
宋焘喜气洋洋离开,乔峤却脸色阴郁:“给个解释?放弃高薪、好不容易适应的生活,以及广阔的发展前景,总得有理由。”
“她在ME。”白浔说,“宿敌!得回去报仇。”
“就这?”乔峤累觉不值得,帮白浔打包行李时,还在劝她回头。
*
白浔心烦意乱,哐哐落子。
“别拿棋盘撒气!”乔峤看着牙印,脑补出一出大戏——加班期间,白浔肆意挑衅,叶然忍无可忍,旧怨新仇一并算,爆发一场肢体冲突,兔子急了咬人!
乔峤:“叶然还好吗?你没有伤到她吧?”
白浔:“你们为什么都担心我伤到她,而不是她伤到我?”
乔峤:“她温和,你凌厉。她发脾气,最多咬你一口。你要是出手,她估计得躺几天。所以,我比较担心她。”
白浔:“你......算了!”懒得辩驳。
*
叶然在砸核桃,用招财猫。
栗粒一进门就抢走工具:“使不得使不得,砸坏了还怎么招财?”问她,“下午新买的?”
叶然:“领导送的。”
“加班补偿?”栗粒默认是宋焘,“宋焘的行为好奇怪,薪资条上多加一笔不是更合适嘛,送这么个摆设。”
叶然不解释。
栗粒满载而归,把战利品摆在房间各处,总算给屋子增添了亮色。
“我订购一套鲜艳的家具,你能不退货吗?”她问。
前几年,栗粒自作主张给叶然购买的东西,无一例外被退还,她无奈。
“不能。”叶然说,“水烧好了,去洗澡吧。”
栗粒洗漱完,裹着浴巾出来,大半条腿露在外面,□□呼之欲出。
叶然:“把睡衣穿上!”
“反应这么大?”乔峤以为叶然对她产生了性趣,心中窃喜,想趁势把关系推近一步。她走到沙发前,坐在叶然身旁,“你紧张什么?”
“我没有紧张。”叶然心无欲念,只觉得两人共处一室,一个袒胸露乳,不合适,“你得注意分寸!”
栗粒不但不注意,还脑袋一歪,靠在叶然肩上:“姐姐,给个姬会。”
叶然:“出去!睡马路!”
栗粒把叶然的行为理解为她在克制,在尽力压制越界的冲动,便一脸娇羞地说:“我穿成这样睡马路,会被吃抹干净的。”她压低声音,使之透出几分魅惑。
“出去!”叶然指门。
两相僵持,气氛压抑。
栗粒摸不准叶然的想法,换回正常语气:“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我错了,你别动气。”
“恶作剧要有限度。你这样闹,是对我**裸的歧视。”叶然也舒缓了语气,“不要折腾我,我的脾气没有很好。”
栗粒说:“我不歧视你。我爱你还来不及。我一直把你放在心尖上。”
叶然眉头一皱,眼里散出两道寒光。
栗粒淡定解释:“你是我的恩人。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所以,我真心感激而且敬爱你。”
感激和爱是两种情感,但不妨碍它们同时发生。
原来是这样。叶然不再追究。
栗粒每次来到叶然的住处,都不带换洗的衣物,她从叶然的衣柜取出一条粉色吊带睡裙:“好丝滑,我要穿它。”
叶然买睡衣图省事,同一款如果穿得舒服,会买不同颜色的两件。她身上的是紫色,和栗粒同款。
“穿完你带走。”叶然从来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一个人的例外。
“感谢馈赠。”栗粒乐意之至。事实上,这些年,她薅走了叶然不少衣物。
白天玩得太疯,栗粒半夜发高烧,叶然取药、测温、敷冰袋,忙前忙后照顾她。
“我没事,你去睡吧。”栗粒见叶然眼中布满血丝,心疼,“我不想你太辛苦。”
“这有什么辛苦的?”叶然忧心栗粒,“你难得休几天假,又赶上生病,休息不好,下周怎么开工?”
活在聚光灯下的人,得时刻注意形象。瘦了,会被说撑不起服装。胖了,又嫌画面臃肿。怎样合适?没有标准,各执一词,反正,相比于赞美,人们似乎更擅长挑剔。
栗粒所到之处有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猝不及防。而她又很在意别人的评价,叶然想,大明星憔悴不堪,明天要是还不好转,化了浓妆也遮不住,万一被拍到,将有词条登上热搜——
颜粉们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就是你们颜霸女神的真面目!
栗粒在焦虑事业还是身材?
栗粒为情所困双眸无神......
娱乐至死的年代,真实情况或者空来风,有时候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只要话题热度够高,营销号借此赚足点击量,吃瓜群众吃得津津有味,三五天后,一场狂欢就将过去,最终,只有贯注真心的人内耗不已。
栗粒的行程满满当当,每个环节都涉及到几个部门的协调配合,她不能旷工,除了不想担上“耍大牌”的污名,也不好意思耽误其他同事的时间。
“你放心,我一觉睡醒就容光焕发了。”栗粒握住叶然的手,指腹在她的掌心摩挲,“明天下午我就走了,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我们都没有好好聊聊天。”
“你现在困吗?”叶然说,“不困的话,咱们唠两句。”
栗粒挪一挪身子。叶然上床,坐在栗粒身边:“聊什么?你起个头。”
“要不,你换一家公司吧。”栗粒说,“ME加班太严重,耗损人。而且你心太软,我感觉你斗不过白浔。”
“不换。”叶然说,“整个社会都在卷,换到哪里都一样。”停顿两秒,接着说,“我相信我斗得过她。”
栗粒还要再劝。叶然笑一笑:“不要担心我,我很强悍的。倒是你,拼事业的同时,要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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