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卷来沙尘,白浔急忙挡在叶然身前,被推了一把,她趔趄,跌倒。
“假惺惺!”叶然扬长而去。路途挺远,徒步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可怜脚上的小白鞋要磨穿鞋底。
白浔站起身,暗恨自作多情,回到车里,发动引擎。“不知好歹,就走回去!治不了你了!”她气呼呼远离。
汽车一骑绝尘,转眼不见踪迹,叶然气急,真走了?坏心眼的家伙!居然把我独自丢在这荒郊野岭......好像不是。不管,她坏是真的!
“讨厌你!再也不想看见你!烦人精!”远远看见车子驶来,叶然心头一喜,又闷哼,“别指望我会坐你的破车,我就算跑断腿,也不会搭理你!”
白浔行到路口,又倒回去,无他,看在白桐的面子上。
她深谙叶然的脾性,火发不够,不会服软,只跟在身后,并不叫她上车。
叶然等了几秒,不见白浔开口,火气更旺,合着返回是为了看我受累!坏东西,出国一趟,别的不清楚,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火山”没有爆发的迹象,为了速战速决,白浔添一把“干柴”——播放音乐。
“我想要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霜......”杨宗纬的声音清透嘹亮。
叶然的忍耐达到极限。你在车里享受,让我走得口燥腿酸,岂有此理?她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一丢,哐——挡风玻璃炸开“一朵花”。
臭毛病!白浔翻个白眼。时机成熟,她下车,抓住叶然的手臂,把她往车里拽。
叶然没想到一出手就造成破坏,“尽量肉搏,不要毁坏物件”,是她们早前定立的规矩,她显然怒火烧脑违背了。原本有一些自责,被粗鲁一拽,顿时火冒三丈。“放手!别碰我!”拳打脚踢,施以“牙刑”。
手臂被咬,白浔吃痛:“疯狗!”力度加重,她眉头紧皱,“疯狗!”力度更重。
叶然尝到血腥味,松开嘴:“你自找的!”话音刚落,被塞进副驾位。
*
汽车再次启动,一个冷脸开车,一个脑袋探出车窗,和着杨宗纬欢唱:“我想要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霜......”
“安静点!”白浔烦躁。
叶然:“我偏不!”继续嗨歌。
白浔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你厉害!”
“哼!”叶然心说,嫌我唱歌难听?你粗鲁待我,我就凌迟你的耳朵,公平!
市内堵车,高架桥在暮色中弓起脊背,无数猩红的车灯在它苍白的肋骨间忽闪忽闪。
手机嗡嗡响,白浔关掉音乐:“怎么了?”
乔峤:“还没有忙完吗?”
白浔:“快了,大概还要一个小时。”
乔峤粗略估算,来得及:“小方哥要带我们去玩密室逃生,想叫上你和叶然姐,我们现在从酒吧出发,到ME楼下,差不多一个小时......”
“不用!”白浔知道乔峤多半开着外放,对方可讲话,“可仔,你带她们去玩儿,注意隐蔽,别给栗粒带来不便。”
可仔?乔峤发觉自己判断有误,以白浔的个性,关系浅薄,称呼不会亲近,她回国不久,又慢热,感情骤然升温的可能性很小,由此推断,他们以前就亲近。
可是......回头得问明白。乔峤想。
“我会守护两位公主玩一圈,等她们玩累了,再把她们安全送回住处。”方可说,“你们忙完后记得吃饭。”
白浔:“好的。拜拜。”
公主?叶然淡淡一笑。
小时候,方可也称她和白浔“公主”,又自称“骑士”。骑士信誓旦旦保证,会时刻保护公主,和她们不离不弃。她欣然接受。白浔却命令方可改口。
“公你个头,叫我‘大王’!”白浔双臂环于胸前,一只脚踩在地面,另一只脚踩着板凳,“‘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等到方可改口,白浔便喜滋滋地问她:“公主,你要骑士还是山大王?”
“我都要。”她说。
白浔脸一沉:“只能选一个!”
“我选你。”她生怕白浔不高兴。
“这还差不多。”白浔命令似的说,“记住,你永远只能选我!”
后来叶然想,白浔和校霸混得开,除了美貌具有震慑人心的力量,还因为,野蛮气潜藏在她的骨子里,他们臭味相投!
说到野蛮,叶然脑海中闪过一顿拳打脚踢。这不算!切换到被掐脖子的片段。这才是!双标,但面对坏蛋,标准理应灵活。
*
嘀——
刺耳的鸣笛声让人一惊。
旁边一米开外,一辆黑色越野车上,司机摇下车窗:“嗨!美女。你好像不开心。”
土掉渣的搭讪方式!叶然换上职业微笑:“有吗?你看错了。”
男子摘掉墨镜,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叶然的关注点却在他的头顶,棒球帽,墨绿色,正是她被毙掉策划案的那一款。
等到四目相对,叶然灿然。
顾瞻,三十二岁,户外摄影师。两年前,他们相过亲。她曾在他的相机里看到冈仁波齐的日出、非洲大草原上酣睡的雄狮、安第斯山结队高飞的火烈鸟......
在叶然所有的相亲对象中,顾瞻留给她的印象最好,既因为他对生命的热爱让她感动,又因为他的举止。他会在她晚到半小时后说没关系,眼神真诚,笑容真挚,轻而易举消解人心里的愧疚。会帮她拉开座椅,剥掉虾皮,虾肉蘸好酱料再放入她的盘子。她讲话时,他看着她的眼睛,表情随着内容而变化,微微皱眉,是不赞成她把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欣然点头,是赞赏她完成了一份精妙的广告案。
“你对所有人都体贴入微吗?”送她回去的路上,叶然问。
“这就算体贴?这不是基操?”顾瞻说,“我只对心仪的女孩儿体贴,今后,让我来照顾你吧。”
叶然愣了愣神,“只”字让她心动,独一份的宠爱,非你莫属,坚定选择。可她依旧回答:“不行!”
“为什么?”顾瞻问。
“浪费你的时间,我很抱歉,但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叶然头也不回地离开。
原因简单——每次和别人靠近,看到对方光鲜坦诚,她都感觉自己是个随时会露出马脚的小丑,朝夕相处,面具早晚破碎,自信明媚的都市丽人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个患得患失、近乎神经质的疯子。
如果他无法容忍我微醺时抱着圆圆又哭又笑怎么办?如果他厌倦听我没完没了地抱怨老板和客户呢?叶然想,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真正包容她,无论她多么癫狂,那人都会送上拥抱,再柔声对她说:“别淘气啦!吃根辣条缓缓吧。”
顾瞻的副驾位上是只边牧。叶然说:“它好可爱,叫什么名字?”
“福贵,和你姐姐打招呼。”顾瞻想起叶然抱起福贵急走的画面,遗憾没能拍几张照。
叶然:“姐姐?”
“怎么?一天不到,你就翻脸不认狗了?”顾瞻笑容灿烂,“你喜欢它,说一声,我就割爱送给你,哪还需要你当街抢狗?”
当街抢狗!叶然想到是昨晚乱耍酒疯,尴尬一笑:“对不住,我喝多了。”又问,“我没有做其他荒唐事吧?”
“还没来得及做,就被抱进了一辆车里。”那男人对叶然关怀备至,举止也亲密,顾瞻想,他应该是叶然的恋人,昨晚他就愤懑,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只是,感情的事,一厢情愿怎么成?顾瞻不解:“这位美女,我想知道,我和你男朋友相比,差在哪里?”
叶然心知说的是方可。她狂吐时,身边明明另有其人,为什么阻拦她偷狗的却是方可?坏蛋嫌弃她而远离了?
“你不比他差,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叶然追根究底,“我男朋友把我抱进了什么车?出租?”
顾瞻的视线扫过白浔,昨晚的司机就是她!他目光紧随叶然,对她身边的一切看得真切,一辆黑色宝马,正是眼前的这辆。
顾瞻:“是......”
嘀嘀——
鸣笛打断对话。车流松动了。白浔径直往前,两辆车错开距离。
*
手机叮咚响。
得到栗粒首肯,乔峤建立“驻凡大使”群,成员除了她俩和叶然,还有方可。
方可陪伴值拉满,为两位公主抓拍各个角度的美照,再发到群里。
“小方哥,你竟然还有这本事!”栗粒手动点赞。
“我就是传说中的‘宝藏欧巴’。”方可先前“已读忘回”,眼下回复叶然,【你自己洗的澡,自己换的衣服,肌肉记忆,我没有插手。】
叶然相信方可不会吃她豆腐,更不会冒犯她:【你打车送我回去的?】
方可:【是。你吐在了司机车里,还好人家没有深究。好好反省。】
叶然:【辛苦你了。谢谢!】
谢个屁!方可心说,为了老聂的健康,原谅我罔顾事实。
他把对话截图,发到“老友唠”,@白浔:【祈祷咱俩的鼻子不会变长。】
聂许:【叶然的脑回路,完全在老白射程之内。】又转给白浔两个红包。
叶然不打算离职,方可叹气,多半割舍不下宋焘的知遇之恩,转而又想,或许,她是为了白浔才留下的。酒后表真情,她的眼里心里全是她。以前,叶然神志不清时,凭感觉,只信任他一个。
叶然看完回复,心里空落落的,又自骂,在期待什么?不长记性的东西!眼睛一瞟,血迹凝固了,雪白的右臂上,一块青紫、两排牙印格外扎眼。
白浔发觉叶然在看伤口,哼笑:“待会儿去打狂犬疫苗。”
“爱去不去!”叶然拿起车前摆放的小招财猫,金黄色,不知是镀铜还是......
“纯金。”白浔说得风轻云淡,“喜欢?送你。礼尚往来。”
刹那间,叶然耳边响起“礼物,你补上了。”“你就这么不经撩?”......羞辱感再次逼近。“不要!”她哐地物归原位。
白浔故意嘴欠,效果如她所料。她笃定,再劝几次,叶然就会改变主意,最终以“受了伤,得到补偿是理所应当”为由拿走。
“嫌小?颜色不够亮?”白浔佯装歉疚,“是我考虑欠妥,改天给你重新挑一份回礼。”
叶然气愤几秒:“不用。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送给我,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它。”不要白不要!谁和金子过不去!
白浔心里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拿鸡蛋大的一坨纯金用来当摆件,叶然觉得,坏蛋一定掌握了什么致富密码。再看她一身高档货,座驾也价格不菲,叶衡的遗产加上赔偿金,勉强支撑坏蛋在国外念书。她查过她的前东家,薪资福利确实可观,可“月光”不符合坏蛋的性子,她如此挥霍,必然有其他生财之道。
“你的钱,都是怎么弄来的?”叶然把玩着招财猫,越看越喜欢。
白浔:“你猜。”
“猜不着。”叶然一改傲娇,“你解锁了哪本致富经?可不可以教教我。”
虽说年少时的誓言大多都已作废,但“有福同享”有必要坚守下去,她也想早日实现财富自由。
叶然的眼睛眨巴眨巴,乖巧又认真,白浔眉毛一挑:“秘不外宣!”
“哼!小气!”叶然气鼓鼓。
群里美图不断。
叶然:【怎么到游乐场了?】
乔峤:【一时兴起。粒宝想玩过山车,我想玩水上漂流。】
叶然:【注意安全。】
“乔峤人挺好,自来熟,社交手握一流,待人也真诚。”叶然凭直觉,这女孩儿笔直,又怕直觉偶尔失准,“你和乔峤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样问?”白浔话语里隐有笑意,“难不成,你对我旧情不忘?”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叶然心虚回怼,“我对你没有丝毫兴趣!”
白浔:“最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