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遇讨厌雨天,讨厌路上的水坑,讨厌拥挤的交通,更讨厌被雨水溅湿的裤脚。
考场外的监考老师拿着金属探测仪,一一扫过又仔细核对身份信息。
尤遇将手机关机放入物品框,捏着透明笔袋边缘晃,跟着不断上前的人群配合扫描,核对。
尤遇签到后走进教室,在自己座位旁看到一位面熟的人。
尤遇将准考证在左上角放好,回想起刚刚对视的那眼,虽然只有一瞬,但足够让他看清唐次的面色。
唐次手臂放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在看到尤遇的瞬间,他的腰和背瞬间挺直,但没过两秒就又松懈下来。
自欺欺人。
尤遇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走过,面前早已写满的卷纸,他再次生出睡觉的念头。可他不能,因为三分钟前他刚被监考老师叫醒。
其实这次竞赛的题目计算量不大,主要是解题思路难。
“考试结束,请各位考生停止作答。”
散场时,尤遇走在唐次身后,与他的懒散不同,他总感觉唐次好像在不停地发抖。
唐次的步频逐渐变慢,尤遇却没有配合他步频的想法。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唐次慢到看起来像是停止在原地。直到尤遇在路过他时,他才突然轻声说:“为什么又是你。”
尤遇侧头看了一眼,唐次正看着地面,脚步拖沓,他像是卸了浑身力气,又一次重复:“为什么又是你。”
尤遇却眼皮一敛没有说话,连脚步都没有停止片刻,又是一手伞一手文具袋地走了。
为什么尤遇总是这么轻松?
在自己冥思苦想,为拿点步骤分绞尽脑汁时,尤遇早早写完。
为什么,永远比不过他,永远。
初一,他在北望中学是老师的得意门生,班里同学都围绕着自己,偶尔还会有外班的人因为好奇,来看他。
他也是第一,虽然偶尔会从这个位置上下来,但总有下一次,也总有办法会回到第一。
可到初二,尤遇转学过来了。
他的噩梦开始了。
一整年,直到初三的一个深夜,手下写不完的作业,伴随着窗外的蝉鸣声,唐次不知道第几次打开成绩单。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耳鸣,他意识到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他再也无法忍受,坦诚布公地跟父母说要转学。
坐在餐桌前的父母震惊,随后破口大骂:“你要死啊,初三了转什么学?”
唐次面无表情,用力咽下饭:“你们不是很在乎第一的头衔吗?在这个学校,我永远也考不了第一。你们不是很想在亲戚面前炫耀吗?那就给我换个学校吧。”
他其实有想过,父母会不会放弃,转而告诉自己名次其实没那么重要。
但什么都没有,饭桌上一片死寂。
唐次放下碗说:“我去写作业了。”
一个星期过后,他转学了。
如他所说,第一再次回到他手上。
可他一直记得,尤遇站在老师面前推脱掉比赛名额时的背影。
愤怒的不安,泛着酸涩的疼痛。
凭什么。
唐次抬起头时,见到的又是尤遇的背影。
尤遇早已走远。
雨水顺着透明伞面落下,尤遇正思考着要不要试试内八**,他眼珠左右快速晃动一下。
“呀,岑闲,好久不见。”
尤遇转头对上岑闲面无表情的脸时庆幸地收回将要踏出的脚。
岑闲站在屋檐下,他穿着灰色翻领polo衫,雨幕淅淅沥沥地阻拦尤遇的视线。
尤遇撑着伞走近:“不走吗?”
岑闲看着尤遇的眼睛摇头。
尤遇又走近一步:“这还管饭的吗?”
岑闲继续摇头,直到尤遇彻底离开雨幕,雨滴沿着伞面滑落。
岑闲才说:“我在等雨小。”
尤遇看看岑闲两侧:“你没带伞?”
“带了,被人拿了。”
“哦。”尤遇再次将伞移到头顶再次走进雨幕:“那我走了。”
轰隆——
尤遇突然眼前一亮,看着闪电铺满天空的他撑着伞回头:“我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说送你一程?”
他直接伸手把岑闲拉到伞下:“其实我很想装作没情商的样子,但是我怕被劈。”
岑闲甩甩手臂上的水珠:“那你拉着我是?同甘共苦?”
“如果你把一起被雷劈死叫做同甘共苦的话,”尤遇停顿一下,龇着牙继续说:“那也可以。”
“怎么,”岑闲一向擅长平直嘴角说出惊人的话:“难道你的意思是殉情?”
“别激动。”
岑闲的两句话之间几乎没有时间空隙。
岑闲脚步往旁边拐了一下,但还是没逃过因为尤遇一脚踩到水坑里而溅起的泥水。
尤遇皮笑肉不笑:“岑同学好会说话,语文一定很好吧。”
“比你差点。”
尤遇不再搭话,伞下气氛变得安静。
尤遇的伞不是很大,两个人几乎要贴在一起走才能保证肩膀都在伞下。
旁边陆续走过几个人:“台风怎么挑这个时候来,真烦。”
尤遇转过头问:“你家在哪?”
“禾庭。”
“送你回去。”
尤遇握着的伞柄被风吹得往岑闲那飘,岑闲收紧下巴,侧看他一眼,伸手握住尤遇上方的伞柄,微微用力将偏移的伞扶正:“不用这么客气。”
“嗯,行。”尤遇干脆顺水推舟,放开手:“那你撑吧。”
尤遇单手背在身后,等你撑了就知道了。
又一阵风吹来,伞柄再次偏移,尤遇笑笑凑过去扶正,颇有一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样子:“别那么客气。”
岑闲却直接伸手握住尤遇肩膀,轻声说:“那你小心点,别淋湿了。”
尤遇咬着牙,忍住肘击的条件反射:“那我真是谢谢你啊。”
“嗯。”岑闲就这么带着尤遇走了段路:“别客气。”
岑闲站在家门口迟迟不进,他和尤遇四目相对。
尤遇后仰脑袋:“没带钥匙?”
“嗯。”
“你早知道?”
“嗯。”
尤遇单手拿伞,毫不留情地转身:“哦,拜拜,我要回家了。”
轰隆——
“啧。”尤遇步伐没停,低声吐槽:“这天有病吧。”
轰隆——
雷声一声响过一声。
尤遇隔着暴雨回头,岑闲不知道为什么斜靠在大门上,雨势已经入侵到他脚下也不管。
岑闲像没事人一样上下滑动着屏幕,似乎注意到尤遇的目光,好心向他挥手:“在等我说再见吗?再见。”
“你要来我家作客?”岑闲眉毛走势上扬,看着去而复返的尤遇,他扫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改天吧,现在我也进不去。”
“你爸妈呢?”
岑闲收起手机:“回学校了。”
“他们也住校?”
“嗯,大学教授,来回麻烦,就住职工宿舍了。”
“那你还能忘带钥匙?”尤遇点着头给岑闲点赞:“好记性。”
“谢谢,还有事吗?”
尤遇叹了下气:“有钱找开锁的吗?”
“有。”岑闲给尤遇展示自己的手机页面:“在联系了。”
岑闲看着尤遇远走的背影,掂了两下手机,点进那个问号头像的聊天框。
岑闲:尤同学,谢谢你今天的好心
岑闲划掉那个开锁软件的后台,从口袋中摸出一把钥匙,随手扔进门口摆放的花瓶里。铜制的钥匙和瓷底碰撞,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
岑闲将手指放在锁上的指纹处,嘀的一声,门锁处传来机械转动的声音。
群消息不断弹出,只可惜尤遇手机常年静音,而且他还习惯对每个群开免打扰。
尤遇忽略掉岑闲发来的消息,点开那个因为消息而被顶上来的班级群。
开幕式要跳的舞蹈视频被林映月分享在群里。
林映月:大家再多熟悉熟悉动作,有几位同学一跳起来跟手脚要打架似的
薛屿沉:我在练了老师!
许锦言:?你谁
钱浅:?你谁
......
薛屿沉:我是宁远
又是一串省略号划过。
尤遇退出群聊,点开小红点。
尤遇:不客气【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