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领了军训服就要开始军训,八月底的太阳毒辣,光是站在外面就是汗如雨下。
他们的教官大概也喜欢摸鱼,教完站姿和蹲姿后就让大家悄悄休息。
但即便如此大家还是在结束后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第一天的晚训是教内务。
对于一些从高一开始就住校的人来说,内务已经是得心应手。
比如岑闲。
也有些人,这辈子都没住过校,但学习能力强,看教官示范一遍后就会。
比如尤遇。
当然也有极个别人,学习能力强动手能力弱,俗称眼睛会了手不会。
比如斯正年。
下了晚训回寝室,斯正年就将他的被子递给尤遇,叹气:“你帮我叠了吧,这个星期我是不会盖它了。”
每个人早上起来都像是只剩一口气的样子,好在一中的军训时间短,期间又下了两天雨,待在室外的时间屈指可数。
和高二一起的还有补课的高三,军训结束的那天整个高三都听到了高二的欢呼声,但他们却只能在欢呼声中吊着一口仙气继续听课。
高二修整两天,再回来时就是开学典礼。
开学典礼一如既往安排在下午,教室里没有老师坐镇,不少男生挤在后排组队打游戏,报位置发信号的声音不断入耳。
“尤遇。”
这声不知道是谁叫的,发音中带着拖拽的粘黏感。
尤遇没应,手下摁着普攻将对方水晶点爆后才抬头,懒散问:“哪位?”
那个声音又从他右手边响起,尾音虚浮:“好久不见。”
“?”尤遇轻笑两声,先是顺着对方说:“好久不见。”
尤遇对上唐次的脸,眼睛向下似是回想,再次发问:“你是哪位?”
唐次沉默半晌,又是轻笑:“你,不记得我了?”
“倒也正常,毕竟你很忙。”
从唐次身后又走近一位男生,拐住他的肩往回走:“大学霸,大忙人,哪还会记得住你。”
其中那不掩饰的笑和轻蔑让尤遇分出了点精力,看了眼那人的名牌。
邵铭阳
挺出名的。
尤遇没说什么,旁边的岑闲却淡声问:“跟你有仇?”
他手下的书被翻过一页,却没有看向任何人。
尤遇没有刻意抬高或压低声音,用着平常的语气说:“不知道,没印象。”
他和岑闲同时看向对方,教室里开起空调,多媒体还响着领导讲话的声音。
尤遇突然笑了一下,挑眉示意:“之前你也在那块讲话是吧。”
尤遇朝两人走去的方向昂昂下巴:“那就是跟我有仇的样子。”
他话题转得快,语气也是,轻快不减却多了几分锐利:“看你样子,认识我?”
气氛突然凝滞一瞬,尤遇静等答案,岑闲似笑非笑又是翻过一页书:“怎么看都是你认识我吧。”
这话倒是没错,光从表现来看,确实是尤遇显得更关注岑闲一些。
岑闲又慢条斯理道:“第一谁不认识。”
这是个好理由,只要是年级排名,尤遇永远是第一。
在宁海一中这一届里,没有谁不认识尤遇这个名字,只是尤遇实在低调,无论是学生代表发言或是国旗下讲话,从来没有他的身影。
岑闲在一中第一次见到尤遇这两个字时,也是在年级排名表上。薄薄的一张纸上轻飘飘的两个字,名字后是一排亮眼的成绩。
岑闲一直想确认,但他又觉得没必要,他从不强求。
岑闲告诉自己,如果有缘,那就能再见。
“哥们,想什么呢?”
尤遇的声音将他的神拉了回来,岑闲实话实说:“想你。”
“哇哦。”平平的语调配合着尤遇再次后退的身体,有种说不出的喜感。
尤遇逃得果断,什么仇不仇的全部抛之脑后:“让让,我要去洗手间。”
光透过树叶随着风和尤遇走动的身体,不断在他脸上投射不同的剪影。
尤遇在推门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恶意的笑声时想到,学校洗手间的门隔音真的不好。
他抬眼看去,有四五个人围在一起,正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尤遇皱着眉扇开烟雾,其中有个人见他进来,滚字说到一半就被尤遇甩门关上。
尤遇在门外低头仔细嗅嗅自己的衣服,又有些厌恶地远离。
好烦。
受不了这股烟味的尤遇只得靠着走廊的栏杆散味,闻着散得差不多了他从后门走进。
尤遇走到岑闲身旁叩叩他的桌子,见岑闲仰头却没起身,尤遇又有些嘴痒:“还在想我?”
“是啊。”岑闲回完这句话后依旧没有动作,而是回望尤遇,眼皮一掀:“还要去洗手间吗?”
尤遇瞬间将视线落到大屏幕上,一副沉迷的样子,推推岑闲:“行了,让我进去。”
岑闲深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请。”
典礼的尾声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林映月宣布:“明天有个开学测验,大家好好准备啊。”
教室里瞬间唉声叹气。
“怎么一上来就要考试啊——”许锦言拖着尾音趴到桌上:“我整个暑假都没怎么学,完蛋了。”
林映月拍拍讲桌:“安静安静,只是小测验,不用焦虑。大家正好查漏补缺。”
查漏补缺?尤遇在心里默默吐槽,应该是女娲补天。
斯正年趁乱叫尤遇,后者转头:“干什么?”
尤遇还以为斯正年有正事要说,结果是问他:“晚饭吃什么?”
岑闲在旁严肃点头:“很重要的问题。”
“哎哥们你是不是......”尤遇猛然闭上嘴,把后面的话截断。
他想起不久前的嘴痒是以自己落败为结局,于是不再跟岑闲搭话。
尤遇揉揉耳朵:“放学再说吧,急什么。”
斯正年义正言辞:“饿啊!”
郑燕转头:“尤遇,你今天晚自习会留吗?”
郑燕和许锦言在高一时不仅和尤遇同班,还就坐得极近。临近考试,碰到尤遇不逃晚自习的时候还可以请教一下他。
尤遇此时早已恢复自由身,他答得果断:“不留。”
许锦言同款转头带着哀嚎:“why?”
他用着理所应当的语气,面对许锦言的疑问还有些惊讶:“我要回家吃饭啊。”
许锦言又是一阵哀嚎。
放学时分,现在正是昼长夜短的季节。
外面的天色让人分不清是下午还是正午,只能从太阳的方位判断。
教室中的人随着下课铃响,立马冲出教室。宁远嘴里边往外冲边念叨着:“高一能不能给我们留点饭啊?就算把我们当狗也得喂点剩饭吧。”
整栋楼的脚步声和桌椅摩擦声都能清楚听到。
尤遇却慢慢悠悠地拿出手机在岑闲面前晃晃:“加个联系方式?”
斯正年听到这话动作微顿,看看尤遇又看看岑闲。他知道尤遇不想再当班干部就是为了少跟人打交道。
尤遇的账号他偶然间看到过的,验证消息那一栏的消息已经多到变成省略号了,可尤遇一个也没管。
在岑闲要扫描二维码时尤遇又笑道:“真有手机啊。”
“嘀”的一声,尤遇的个人主页跳了出来,岑闲语速平缓陈述事实:“我不是原始人。”
尤遇哼笑一声,拽起书包:“走了。”
岑闲顺手点开尤遇的空间,里面只有一张图片。
尤遇处在照片最边缘,但整张照片里只有他。
大概是因为处在镜头边缘,导致五官有些畸变,虽然只露出了一点点的侧脸,但依旧抗打。
KTV里紫色的氛围灯打在尤遇脸上,鼻尖挺翘。照片里最完整的是那只吸睛的手,指骨突出,极具力量感。
尤遇正拿着一个黑色话筒。
这张照片应该是偷拍,只是后面被尤遇发现了。
尤遇自己在评论区里发了一句:在唱什么?感觉很好听的样子
有人回复他:尤哥怎么在自己评论区装陌生人啊
还有一个应该当时在现场的人发:班长是好听型的,孟哥是猛攻型的特别有杀伤力,尤哥就是辅助型的,杀人于无形
尤遇一个也没回,岑闲看看时间,两年前,是尤遇还在上初中的时候。
他给那张照片点了个赞,顺手将照片保存下来。教室里的已经人散的差不多了,他将手机放到桌洞里才拿着饭卡慢悠悠地往外走。
出来刚好碰到孙主任突击检查手机,岑闲在孙主任眼里向来是好学生的典范。
那些在他身后瘪着嘴站成一排的学生听着孙主任夸赞道:“岑闲来,你肯定不会私藏手机的。”
说着拿着金属探测仪跟他招手:“来,做个榜样。”
岑闲握着手里的饭卡靠近,站定在孙主任面前,微张着手让孙主任探查。
孙主任满意地点点头,岑闲示意:“那老师我就去吃饭了。”
“去吧去吧。”
岑闲和尤遇再次遇见时,尤遇正拿着书结账。
书店内置空间小,书架与书架间的空隙只够一人通过。
尤遇尽量侧身让岑闲走过。
“你怎么在这?”
岑闲向里走去:“买卷子。”
“不是。”尤遇再次发问:“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出来的?”
孙主任口中的好学生,好榜样正拿起试卷,语气稀松平常:“翻墙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你翻墙出来买试卷?”
“偶尔也买点课外书。”
尤遇竖竖大拇指,点着头严肃称赞:“好志向。”
“谢谢。”
尤遇先岑闲一步走出书店,岑闲站在收银台前回身望向尤遇的背影。
尤遇穿着校服的身影始终挺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