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来了!来抓小情侣了!”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顺着风声传到操场每个角落,通风报信的人跑得飞快,传达完毕后他的使命就结束了。
那人顺着跑道从操场的另一道门跑了出去。
夜黑风高,正是小情侣爱压操场的时候。
尤遇和斯正年从操场横穿,要回寝室时,被一旁的郑燕叫住:“江湖救急!我让我对象先走了,但是孙主任刚刚看到我和我对象了。”
尤遇把手里拿着的卷子放在斯正年手上:“那你先回去吧。”
他和郑燕高一就是同学,现在高二刚分班,看名单又分在一块,这交情肯定不能见死不救。
孙主任一脚踏进操场,冷哼一声:“跑。”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鸳鸯能飞到哪里去!”
孙主任抓着离他最近的一对:“跑路的那个是谁?”
尤遇插着兜:“没人啊主任。”
郑燕第一次直面孙主任,强压下心中的心虚点头。
孙主任又是一声冷笑:“刚进来就看到有个小兔崽子跑得快,没人?那刚刚跟你牵手的人是谁?尤遇啊?”
尤遇艰难吞咽一下,仿佛用尽了勇气:“是我。”
他吸了吸气:“但我们只是好姐妹。”
孙主任拍向尤遇的后脑勺:“你把我当傻子吗?刚刚跑掉的那个男生到底是谁?不说,你们就给我下周国旗下讲话给我当众检讨!”
孙主任接着说:“这么讲义气,干脆把你们当一对好了。”
“哎,孙主任。”尤遇插科打诨:“别这么说。”
尤遇好心留了个气口:“我男朋友会吃醋的。”
孙主任和郑燕同时深呼吸地看向他,郑燕是被吓的,孙主任是被气的。
孙主任连连笑道:“好好,那你说说你男朋友是谁?”
尤遇本就是随口一说,哪想到孙主任还要他说出来。
尤遇眼睛在操场上转了一圈,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随手指了一个轮廓貌似看得过去的:“喏,就他。”
孙主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又看回尤遇:“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尤遇表情无辜:“孙主任我都说实话了,您不信我也没办法啊。”
孙主任又点着头连说了三个好,当着两人的面把那人叫过来:“那边那位同学,过来一下。”
尤遇咳嗽两声,身子微微后仰看向一旁的地面,暗叹倒霉,怎么还真叫过来。
岑闲步子大,没几步就走到孙主任面前。尤遇和郑燕眼睁睁看着孙主任的脸色几乎是一秒就变得和蔼起来。
孙主任对着岑闲指着尤遇,后者立马看向一旁的地面不肯抬头。
孙主任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岑闲面色冷淡只是扫了尤遇一眼:“不认识。”
孙主任不打算给尤遇辩解的空间,却也没把尤遇的名字说出来:“这个人,说你是他男朋友。”
岑闲连眉头都没皱,冷淡说道:“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孙主任语气和蔼:“嗯,走吧。”
人一走,孙主任又板起脸和尤遇面面相对。
孙主任和尤遇的恩怨还能追究到高一刚开学时。
尤遇和斯正年搭着肩去拿外卖,得益于他前一天的夜翻校园踩点,他们避开了一路监控。
很显然,不止一个人知道靠墙那边是监控盲点,他们到的时候正巧碰上孙主任抓人。
很有技巧,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敌人放松警惕,随后快步向前一击致命。
而斯正年这货因为在校点外卖用自己真名,被孙主任罚了一千五百字检讨。
尤遇侥幸逃过,甚至为了不被抓说出:“老师,我家长说要上大学再给我买手机。”这种惊天大谎。
孙主任没信,但架不住斯正年在旁“作伪证”,他逃过了一时检讨,代价是未来三年的特殊关注。
尤遇摸摸鼻子老实说道:“我会写检讨的。”
孙主任张张嘴又看向郑燕,郑燕紧跟尤遇步伐,积极表示:“孙主任,我也会写检讨的。”
孙主任感觉自己腰间盘有些突出了,气也不顺了。
尤遇冲着郑燕挥挥手示意她先走,他本人又速度极快地扶着孙主任帮他顺气:“哎呦,孙主任,您要注意身体啊。”
孙主任瞪了他一眼:“还不走!”
“嘿嘿。”尤遇知道这是放过自己了:“那我走了啊。”
“滚滚滚。”
一中的军训安排在高二分班的时候,高二生要提前一天报道,这天不用去教室集合,只需在寝室安顿好自己就行。
尤遇和斯正年其实是走读生,但一中规定在军训期间所有学生均需住校,不过好在军训完就能恢复走读。
第二天一早起床铃将每个学生从睡梦中叫醒。
斯正年从被窝里伸出手跟尤遇说:“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尤遇还就真的没管他,收拾好后来到教室。尤遇已经算来得晚的了,扫过的每个位子大多已经有人,即使没人也有书包在。
“哎,哥们让一下。”尤遇一手拽着背包一手拿着手机,对着一个正在低头做题的男生说:“没空位了。”
尤遇的语气没有多急,甚至语调上扬带着笑意,可却怎么也称不上有耐心。
三楼外的香樟树影漏出点阳光,将那位男生的发丝照得透亮。窗户开着,偶尔能听到树叶摩擦的莎莎声。
岑闲合上笔盖,表情并没有因为尤遇的语气发生变化,他甚至没看他这位新同桌一眼。
尤遇靠窗刚一坐下,就有人喊:“尤遇!”
听到这个声音他下意识翻了个白眼,扭头转去时却正对上他同桌的眼神,这个白眼倒像是翻给他同桌看的了。
尤遇不想一上来就把同桌关系闹僵,对着对方像是在确认什么的眼神,礼貌笑笑,却又没等对方做出反应便向声音来源看去。
斯正年气喘吁吁,他缓了会儿气,走到岑闲旁边对着尤遇问:“没位置了?”
尤遇往后靠在椅背上,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显而易见。”
“啪”斯正年手一松,书包就掉落在地上,他像是走火入魔后发现自己武功尽失般崩溃:“什么?!”
“谁让你来这么晚?”尤遇扫了他一眼:“我叫过你了,你自己说你待会来的。”
斯正年双手捧着脸,张着嘴将面颊部分拉长,一副鬼脸样。只是他还没说话就被尤遇一脸胃痛地打断:“别恶心我,你去问问班主任去哪搬桌椅。”
他们也是新换的教室,大概是因为比上个班的人数多,所以少了不止一套桌椅。
斯正年长叹一声:“倒霉,真倒霉。”
“哥们,”尤遇没理他,反而皱眉转向他的新同桌:“看够了没?”
岑闲又看了他胸牌一眼:“你是尤遇。”
“你跟我有仇的话我也可以不是。”尤遇扫了一眼他的胸牌。
岑闲?那个新生入学因为成绩好长得帅,证件照被疯传的那个?
那可能真跟我有仇了,毕竟自己一来就把他第一给抢了。想到这,尤遇微微后撤身子,防备着岑闲一拳打上来。
“没仇。”岑闲收回目光,将卷子重新打开,指着压轴题问:“这怎么做?”
神经病吧,尤遇微笑着看向那题,又看看岑闲,弱智吧这都不会。
入学怎么考的第一?
尤遇面色转为真诚而耐心,拿过岑闲的笔在那张几何图形上添了一道辅助线:“会了吗?”
岑闲摇摇头:“不会。”
尤遇语气温和:“那你再看一遍题目。”
他忍着笑:“嗯,还是不会。”
怎么还不上课?
尤遇有些煎熬,他抬头看了眼钟,干脆把笔一抛,爽朗笑道:“其实我也不会。”
原来尤遇的耐心就这么点。
有三分钟吗?岑闲边想边装作遗憾地收回卷子,语气低落:“好吧。”
尤遇有些悲悯,这么好的一张脸怎么配了这么个脑子。
斯正年的书包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它的主人没一会儿就出现在教室门口。一个人搬着一整套桌椅,也只是稍显吃力,堪称四肢发达的具象化。
尤遇利用位置优势光明正大地玩着手机,班主任指挥着斯正年,让他将位置搬到最后一排,就在尤遇后面。
尤遇突然被人将手连带着手机摁进抽屉,他整个上半身都往前一扑。桌洞里的手误触屏幕,点了一下原本要标旗子的地方,扫雷的结算页面瞬间弹出。
“啧。”尤遇侧头疑问:“he”
岑闲的声音稳而平,镇定地目视前方:“孙主任。”
尤遇将hello咽下,变为字正腔圆的哈哈哈。
岑闲的手还覆在尤遇手上,尤遇只感觉指缝中有两根手指挤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格外明显。
尤遇并不喜欢肢体接触,几乎是孙主任一走他就将手抽出来,只是岑闲的速度更快。
尤遇撇着嘴将手机摁灭,有些不爽。明明吃亏的是他不是吗?
但根据社交礼仪,尤遇还是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尤遇看着面色不变的岑闲,有些嘴痒:“这么高冷呀?”
眼见着岑闲又要翻开那套卷子,尤遇堪堪止住话头:“我也不喜欢说话,我们将这个优点贯彻下去,好吗?”
岑闲这才斜挑了他一眼,又从容地合上试卷:“好啊。”
“好了各位,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林映月扫过教室里的每一张脸,她低头确认名单复又抬头:“有些同学高一就认识我了,也有些同学是第一次见。”
她朝学生安抚地笑:“我们班的同学都到齐了,不出意外接下来的两年需要我们并肩作战。”
她转头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林映月,我的名字。”
“第一天的第一节课,各位同学放轻松,我们要开始老流程了,”她顿了一下卖着关子:“大家知道是什么吗?”
“自我介绍。”
“对,就是自我介绍,从第一组同学开始吧,一个一个轮下去。”
尤遇单手撑在桌面上支着头,他打了个哈欠。
好无聊。
风扇在空中吱吱作响,温度太高,连带着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我叫岑闲。”
“我叫尤遇。”
林映月双手撑在讲台上,直到最后一位同学自我介绍完毕,她发下一张表格:“把自己做过的班干部和课代表写上去,如果有重复或缺失我们再投票解决。”
尤遇这桌位置靠后,传到他们这时大部分都已经填好了。
岑闲拿着表格,尤遇就凑过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指着斯正年名字后的空格说:“心理委员。”
岑闲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尤遇解释道:“我没带笔。”
这是重点吗?岑闲有些无奈却也撇过脸没问,只是代笔后又在自己那行填了个无。
尤遇不吝啬地夸奖道:“字不错。”
岑闲将纸往后传的同时说了声谢谢。
这是实话,尤遇眼光极高。岑闲的字却无可挑剔,他的字如浪淘沙尽后,在河底被冲刷多年而不被磨灭的刻纹。明明有着锐利的笔锋却又收敛着。
尤遇将表格传给斯正年后又拜拜手,一副示弱的样子:“就当是帮帮兄弟。”
尤遇的职位是高一时林映月给他安排的。尤遇看过,前面没有人填心理委员,要是斯正年不顶上,自己肯定还要接着当。
斯正年半死不活地看着尤遇,回以沉默。
尤遇咬牙:“你不是看上我家新买的那幅画吗,送你了。”
斯正年这才喜笑颜开:“哎呦,都兄弟。”
尤遇又翻了个白眼,吐槽一句:“看又看不懂,画也不会画。”
斯正年毫不在意:“摆着玩啊。”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同学和尤遇一样嫌麻烦没填,竟然有大半的职务空了出来。
尤遇不怎么关心这些,他将手边的纸揉成一团扔给岑闲。
岑闲打开一看,里面一片空白,面无表情地将纸揉回团状扔了回去。
尤遇也不在意,只是昂昂下巴问:“哎,你是不是高一新生代表啊?”
“嗯。”
“哦。”他接着问:“上台发言的那种?”
“嗯。”
“那可惜了。”
岑闲这回连嗯都不嗯了,只是上下敷衍地摆摆头。
尤遇难得吃瘪,其实他应该能认出岑闲的。
虽然他有点脸盲,但毕竟是这么一张脸,想忘还真有点困难。
只是那场开学典礼他从头睡到尾,眼睛闭上前是一张领导的脸,睁开后还是一张领导的脸。
在尤遇眼里就是两张打了马赛克的地中海。
许锦言传了几张纸条下来,尤遇接过看了一眼又问:“干什么用的?”
许锦言半耷拉着眼睛,显然不是第一次被尤遇问这种问题了:“月姐说投票选班干部。”
“奥行。”
尤遇眼睛一转:“岑闲?”
“我希望我的名字不会出现在你的纸上。”岑闲一口气说完,好心接话:“你叫我干什么?”
尤遇讪笑两声:“没,没事了。”
他顿了一下,又以笑脸相迎:“借支笔呗。”
“记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