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
“大小姐!大小姐!”
盛夏在院子里狂奔,吵吵嚷嚷,一路惊了不少鸟儿,扑棱扑棱就飞离了相府。
床上的高慬鸢耳朵不大舒服,扯了锦被将自己蒙了起来。
“嘘……”凛冬站在大小姐的房门口,对盛夏比了个手势,尽管已经接近午时,但凌晨太忙,主子睡了还不到三个时辰。
“姐姐~!”盛夏压低了声音,但在凛冬轻手轻脚关上门后,还是忍不住用力、剁了一下脚。
凛冬牵了盛夏的手把人带远,直到了小院的门口。
“怎么了?”凛冬平静地开口,显然是早已习惯了盛夏这副毛毛躁躁、风风火火的样子。
可盛夏平静不起来啊!急切道:“姐姐,你知道么?今日有人进府向大小姐提亲来了!”
凛冬犹自镇定,“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不过看你这样,难不成说这次相爷答应了?”
“啊…这…”盛夏一时想不起要怎么表达,“相爷好像没有直接答应,但是我看着,是不能不答应的吧!”
“哦?”凛冬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的光亮。
这偌大的颠城,求娶丞相嫡长女的贵门公子可不在少数,只是丞相不是很清楚小姐的命格?
如今和王还在路上,难不成是平王已经回颠城,听见风声,求了陛下赐婚?
盛夏解释:“来的好像是宫里的人,我在门外听得真切,说是太子殿下把陛下气昏过去了!怕是凶多吉少!然后……
然后他们就说到卜先生当年给大小姐算的命,说要把大小姐送去宫里给病重的皇帝当妃子吊着命!至少也等到另外两位殿下从边关赶回来!”
“啊?”凛冬一惊,这也太意料之外了。
在她看来,主子还是与和王情深意重的,凌晨刚一回府就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好几张纸,说是绝不能让二小姐捷足先登,等睡醒了就要立刻遣人去寻殿下行迹送去。
现下那书信还搁在枕头下面呢!……
“姐姐!姐姐!”盛夏伸手在凛冬面前挥了挥。
凛冬心绪复杂,匆匆提步就往主子的房门口走,但没走几步,她又折了回来。来来回回几次,盛夏也跟着她来来回回。
终于,凛冬在院子里站定了,叹了口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了。”
“那怎么办?”盛夏焦躁地跺着碎步。
“如果事情注定会变成那样,那咱主子应该会想在还睡得踏实的时候多睡会儿。”
凛冬舒展不开眉头,心里百转千回,但也只能再对盛夏补一句:“你先装不知便是,等相爷来知会大小姐,咱们听咱主子的。”
一无所知的高慬鸢舒坦地睡过了午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凛冬!盛夏!”高慬鸢发现两个丫鬟一个也不在,大声呼唤:“来伺候你们主子起床啦!”
无人应她。
好吧,大约又是被二夫人叫去做什么差事了吧。那么她自己来便是了。
高慬鸢漱好口、净好面、穿好衣,却看见怜儿推门进来了。
她不禁疑惑:“嗯?你怎么来了?”
怜儿是高愉鹭的丫鬟。
“凛冬和盛夏姐姐都被相爷叫去了,姐姐们嘱咐了,叫我空了来看看大小姐,二小姐这会儿正好在午睡,我便来看看。”
怜儿看了一圈,这位主子应是只有头发没梳了,便又道:“大小姐,奴婢给您梳头吧。”
“谢谢你啊~”毕竟不是自己的丫鬟,高慬鸢道了声谢。
怜儿梳头梳得极好,一点也没有扯痛到。
高慬鸢问她:“凛冬可有与你说,相爷找她们去是为什么事?”
怜儿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不停,只说:“相爷今日下朝便回来了,还与一位大人在前厅议事,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具体的奴婢也不晓得。凛冬和盛夏姐姐方才被叫去了,大小姐等她们回来便能知道了吧。”
要紧事?高慬鸢想,今日宫里是该有要紧事,不然也对不起她这熬了一个通宵了。可是父亲把凛冬和盛夏叫过去做什么?
怜儿给她梳好了头,她早就坐不住了,她要亲自问去。
高勋屹在书房坐着,与凛冬和盛夏交代了不少事情。两个丫鬟见高慬鸢进来,自觉站到了旁边去些。
“女儿给爹爹请安来了。”高慬鸢跪到草席上,行了一礼。微微抬头,却看见自己正襟危坐的父亲皱着眉头,脸上像是罩了一层寒霜。
父亲可不会因为她起得晚没早来请安不悦,他还算通明,对府里的礼仪规矩一向也是无甚要求、能省则省。
她便又疑惑地看了看凛冬和盛夏,两个丫鬟也是一脸凝重。
这气氛就很不对劲了,反正不像是什么好事。
“起来坐吧。”丞相说着,没有遣两个丫鬟,而是亲自挪了一把椅子给她。
高慬鸢一时受宠若惊,心下疑惑更生,便没有站起来,跪着仰头直言:“爹爹先说是有什么事吧。”
高勋屹走到她面前,她这才发现父亲连朝服都没有换。
高勋屹叹了口气,厉声道:“慬鸢你先起来。”
满腹狐疑的高慬鸢只得站起来,想着父亲不会是发现了她什么秘密吧,又偷瞄了凛冬和盛夏一眼。
那两个小丫头一齐低着头,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透露给她。
猝不及防,丞相猛地跪下来,连带着凛冬也拉了盛夏,一齐跪下了。
高慬鸢看得瞠目结舌,几乎成了一个石像,一动不动地伫在桌边。
丞相磕了头,额头触到地面时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他洪钟般的声音也传入高慬鸢的耳中,“微臣拜见慬妃娘娘!”
这一声,更像在她心上直接鸣起,震耳欲聋。
腿软了,高慬鸢几乎要站不住,伸手便抓了旁边的书案。
那红木还算结实,只是剧烈地晃了一下,甩下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哐镗”一声,落在丞相的手边。
她惊惶不已:“我要嫁谁?”慬妃?是谁的慬妃?!
“自然是九五至尊,大宛天子!”丞相还跪着,道:“微臣明日便送慬妃娘娘入宫。”
“不是……不是和王,就连平王也不是吗?”高慬鸢几乎是失了魂魄,连这种话都问出来了。
她一手撑着书案,一手抚着心口,她要嫁的竟是天子?是皇帝?
“娘娘不得胡言。圣旨在此,高家得此殊荣,娘娘也应该高兴才是。”
刚刚掉落下的蚕丝制卷轴被丞相捡起来,用双手捧着,举过头顶。向着高慬鸢,他又低下头。
“父亲!”高慬鸢大喊一声,没有接过卷轴。看着高勋屹略微抖动的双手,她也跪了下来。
她的心里装了一滩池水,已经被搅得浑浊不堪。她甚至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悲痛欲绝,还是不可思议。
她就是嫁给冷面阎王,也不该嫁给知天命还病重的老皇帝啊!还是个妃位?又不是皇后!
昨日华坤道长还说让她多想想自己的心,怎么今日她的命就这么被定死了?
“女儿啊!……”高勋屹放下圣旨,握住了高慬鸢的手。
他语重心长:“陛下的病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外头传的一些关于太子的风言风语,把陛下气昏厥了。太子定会被废,但平王、和王两位殿下尚在从边关回颠城的路上,没有十日半月到不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医令施了针,陛下好不容易转醒。太尉也知你之事,便与我商议,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吧,禀告了陛下,才得了这卷圣旨。如果那神算子当年说的是真的,那你成为皇后之前,陛下还有很多时间。”
高慬鸢听得脑袋嗡嗡作响,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是我必须嫁给要当皇帝的人?还是我嫁的人一定能当皇帝?”——确实都一样。
“难道我随便找个普通人嫁了那人也能当皇帝?”——我根本没有机会去找。
高勋屹又继续说:“爹爹知道,慬鸢你是深明大义的孩子。你小时候与和王殿下写的那些东西爹爹都看过,你不希望天下有战事、不希望有贪官污吏,你希望百姓和乐、大宛永远太平盛世,对不对?”
是啊,可这又如何呢?
高慬鸢仰着头,面对自己的父亲,她已经看不见他了。满眶的泪水遮住了,她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心口也有什么东西压住似的,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当今陛下是个好皇帝,这么多年,我看在眼里,你也该知道。其实太子本心不坏,就是他……唉,他好男色也就罢了,怎么能完全不亲近于女子、不愿留子嗣呢?”高勋屹说着,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高慬鸢心中郁结。
她该怨谁去?钱是自己收的,消息是自己散布的。生平第一次,她感到了无力。
事已至此,回天乏力。如若抗旨,满门抄斩。
“明日,便入宫吗?”她的气息虚浮,声音低弱。
“是。女儿家东西收拾慢的话,明日晚些时候也行。但慬鸢若是能进宫,他日为后、辅佐陛下,定能为大宛作出一番贡献。”丞相还在尽心劝慰。
“好。”泪水无声地滑落,落地亦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