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频道里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仿佛能吞噬一切思考。
时砚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金属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那并非出于愤怒,而是一种试图挣脱无形束缚的本能反应。灰色的风暴在他眼中酝酿,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压抑着,像被困住的野兽。
顾晏的反应则截然不同。在最初的凝滞之后,他几乎是立刻进入了全速分析状态。那双深邃的黑眸中,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刷新。
“现象确认:当空间直线距离超过0.3光秒,双方能量核心出现同步紊乱,伴随结构性失稳风险。”他的声音冰冷、平稳,像是在解剖一个与己无关的样本,“逆向测试:拉近距离。”
时砚咬着后槽牙,几乎是赌气般地吼道:“夜枭,靠过去!”
漆黑的星舰缓缓调头,重新向“探针号”靠近。
随着距离缩短,那种令人心悸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断的撕裂感迅速消退。当两舰距离稳定在约0.1光秒时,所有异常波动彻底平息。顾晏体内秩序的之力恢复了平稳的流转,时砚也感觉自己的混沌核心再度圆融自如。
一个精确的、无形的牢笼。
“安全距离,0.1至0.3光秒。”顾晏报出结论,他调出星图,快速划定了一个以两艘星舰当前位置为焦点的椭圆形区域,“超出此范围,后果未知,大概率导致能量失控或空间结构损伤。”
“安全距离?”时砚气极反笑,他双手撑在控制台上,身体前倾,透过屏幕死死盯着顾晏,“教授,你管这叫‘安全’?我们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像拴狗一样拴在了一起!”
“类比不当。”顾晏甚至没有抬头,指尖仍在快速记录数据,“更接近量子纠缠的宏观强化表现,但作用机制涉及更高维度的本源法则。其目的尚不明确,可能是保护机制,也可能是某种……封印。”
他终于抬起眼,看向时砚,眼神纯粹得像是在观察一个奇异的自然现象:“鉴于你出现在异常区域,且拥有引发非常规空间现象的能力,初步推断,你与我,或我们双方共同触发了该状态。”
“所以还是我的错?”时砚挑眉。
“是‘我们’共同导致的变量叠加结果。”顾晏严谨地纠正,“当前首要任务,是理解并适应此状态,直至找到解决方案。”
“适应?”时砚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怎么适应?我的‘夜枭号’可没有和联邦科考舰玩‘星际恋舞’的习惯。”
“必要性高于习惯。”顾晏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基于当前约束条件,合作已从最优选项升级为唯一选项。我的科学考察任务需要继续,而你的……‘活动’,显然也无法在孤立状态下进行。”
时砚沉默了。他盯着顾晏,试图从那张完美无瑕的理性面具上找出一丝裂缝,但失败了。这家伙简直是个冰封的星系,内核是绝对零度的逻辑。
但他不得不承认,顾晏是对的。他被困住了,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锁链”,也和这个该死的、能看穿一切的联邦教授绑在了一起。混沌的本能让他想要破坏,想要挣脱,但理智(虽然他不常使用)告诉他,盲目行动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尤其是,当他回想起刚才距离拉远时,从顾晏方向传来的那一丝极其微弱、却本质相连的“不适感”……这绑定是双向的。
“好吧,教授。”时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玩世不恭的假笑,只是眼底的风暴并未完全平息,“你赢了。现在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说说你的‘合作规范’?”
“首先,建立稳定的通讯与导航同步。”顾晏立刻进入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实验前的设备调试,“其次,共享彼此对空间异常的观测数据。最后,在未明确‘安全距离’是否随时间或环境变化前,保持相对静止或协同移动。”
“行,听你的。”时砚摊摊手,看似妥协,眼神却锐利,“但我有个条件——接下来的调查,不能只按你们联邦那套死板的规矩来。有些地方,‘夜枭号’和我的方式,比你的探测阵列更管用。”
顾晏几乎没有犹豫:“可以。方法论差异值得尝试。”
高效的沟通结束后,两艘星舰开始进行初步的协同调整。“探针号”释放出几个微型的导航信标,时砚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让“夜枭号”的主控系统与之完成了数据链接。
顾晏回到了他的个人研究室,调出了之前记录的那段异常能量频谱,以及刚刚发生的“绑定事件”的所有数据。他将两者并列显示在巨大的光屏上。
看着那两段截然不同、却又隐隐透着某种内在联系的波动曲线,顾晏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
一个需要被研究的异常现象。
一个需要被研究的异常个体。
现在,加上一个将研究者与研究对象强制捆绑的异常状态。
变量在不断增加,超出了他最初的模型。
他需要更多的数据,更多的观察。
而在“夜枭号”上,时砚遣散了好奇的船员,独自坐在驾驶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他回想起顾晏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数据的眼睛,回想起刚才被迫绑定的瞬间,那种源自本源的、无法割裂的连接感。
麻烦,天大的麻烦。
但不知为何,在这极度的麻烦和失控之中,时砚的嘴角,却又抑制不住地,勾起了一丝真正感兴趣的、充满挑战欲的弧度。
秩序与混沌……
他倒要看看,这场被强行安排的“共生”,最终会搅动出怎样有趣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