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警官。”
千钧一发之际,严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杜睿的身体一震。
他刚才的心都悬在头顶了,此时乍然响起别的声音,显然把他被吓得不轻。
寻着声音往回看去,说话的人竟然就是自己心里呼唤了千遍万遍的严渊,身旁是本该关在监室中的江黎。
那个人模狗样的先生,平日里淡泊冷漠的面孔上,此刻挂着一丝浅薄的笑容。
狡诈的两只狐狸。
杜睿心底暗自骂道。
琼尼见到来人,也和杜睿一样一惊。不过等她意识到对面是谁,就立马一改之前严肃冷静的姿态,小跑了过去。
她就差张开双臂,热情地抱过去。
可惜不习惯与他人过近接触的江黎,在察觉到自己的小助手有这方面的意向时,就赶忙紧急避险,提前向严渊身后挪了一步,使飞奔而来的琼尼差一点撞在严渊身上。
“呜呜呜……江医师,还能活着见到你真好。”
江黎:“……”
“我还没死。”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们都不让我见你,我还以为你出什么意外了……你不知道……”
琼尼做出一副悲伤至极的表情,这换脸的速度饶是一旁的杜睿看了,都不得不称赞好演技。
她小声在江黎身旁低语:“那个警官刚刚一直拦着我,不让我过来,我严重怀疑他们对你进行了刑讯逼供,甚至还暗中下黑手……”
江黎看到这位助理越说越不像话,赶忙阻止道:“哪听来的这些诨话。”
琼尼说的有板有眼:“小说啊,那书里不都是那么写的吗。把人抓进去,先不给吃饭不给睡觉,然后逼他承认自己的罪行,再者……”
“你的负责医师此刻好端端地站在你的面前,吃饱了,也睡好了,没有遭遇非人道折磨。”江黎无奈,“现在联盟时期,没有你说的那类夸张的刑讯逼供。”
琼尼眼眶逐渐变得氤氲,她的嗓音也略有些沙哑:“你可不知道,刚刚差点吓死我了。这个警官——”
说着她又侧过点了身,似乎想要避开杜睿的目光:“不是什么好东西。刚刚我说要把你接走,他一直在那里推三阻四,找各种理由阻扰,拖延时间。”
极其安静的监狱内,琼尼故意压低的嗓音清晰可见。
杜睿:“……”
他发誓自己并不想主动听到这些的。
可显然琼尼小姐根本没注意到这尴尬的场面,还在滔滔不绝地卖惨诉苦。
“他还威胁我呢,说什么要是我非要找您,今天就把我拘禁了,威风的很?”
说着,她用右手假意附在嘴边,作出一种讲悄悄话的架势来。
杜睿:“……”
不带那么当面说人坏话的。
江黎似乎也看不下去,这位小助理的行举,开口叫停:“听的见。”
“那就好,那就好。”琼尼弯着眼尾,点了点头。
“我说的不是我,是他。”
说着他抬了抬下巴,指向了杜睿所在的方向。
琼尼:“……”
一旁的严渊此时也开了口:“今天收到医楼的消息,最近疫情严重了很多,甚至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性行为。”
当然,此时严渊口中的攻击性行为,自然不是二十多年前那场疫情中,那般小打小闹的行为。
据记载,天马星第一次发生大规模R类病毒狂潮时,后期有些病患会变得十分焦躁不安,甚至会对前来为其治疗的医护人员发起攻击。但是这种攻击主要表现为,打翻护手手中的器具,抵抗服药,或者是在进行检查时,逃避并反抗前来安置他们的工作人员。
简单来说,这类攻击行为的特征是被动性和攻击力低。
而根据前两天新医楼出现的情况,现在的晚期或者中后期患者,会莫名其妙地暴起,然后对所有人群进行无差别攻击。多数场合下,这些精神状态异常的患者,还会主动抢夺医师护士手中的器材,例如针筒等等,然后扎回去。
就和之前吴毅表现出来的那样。
当然,之前吴毅的情况纯粹是装的,然而现在这一大批发病的病人并非如此。
如果是装的,绝无可能在管理严密的新医楼,集体同一时间发生一样的状况,组织者不可能也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联系并召集如此多的患者,还能顺利逃脱江黎他们的监控。
毕竟早在新医楼建立之初,严渊就在此处设立了一级监控防御系统,其安全性与隐秘性,相当于此刻他们所在的西城监狱。
所以,这些患者身上所出现的病毒变异情况,全部属实。
严渊解释道:“事发紧急,我就临时来了西城监狱,调走了江医师,让他出面对此次的突发病情做初步评判。”
他看着杜睿投过来的感激的目光,继续道:“杜警官这边是我下了指令,此事不可对外诉说。”
杜睿猛地点头,动作幅度之大都快把头晃下来了。
“是是是,指挥官早有吩咐,所以我才不让你进来的。”杜睿连忙补充道。
“但是江医师前几天涉及了一个重案,并不方便昭告公众,所以我才私下联系了杜警官,安排了此事。”严渊道。
“但是程序合理合规,在总部都有备份,并不是公权私用。”
至于是不是真的走了程序,按照规矩办事那就不得而知了。目前总部指挥署自从伍德离开后,都由严渊这边的人把控着,到时候事后补票,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更何况,谁会去查呢?
琼尼对着两位先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也就是说,指挥官您接了江医师去了新医楼是吧?”
严渊并不能直接拒绝,因为他刚刚才说过,接江黎走是因为研究病情的事情。而病人都在新医楼,研究病毒专用的器材也都在新医楼。
如果他此刻要是否认,就前言不搭后语了。
因而严渊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琼尼的话。
“诶呀,早说嘛,害得我提心吊胆的,还闹出了那么大一场误会。”
琼尼拍了拍胸口,深深吐了口气。
“我这两天快被医楼里爆炸的病情忙炸了,满世界找帮手。话说你们在哪,……”琼尼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怎么没见到你们?”
严渊:“……”
江黎:“……”
杜睿:“……”
能见到才怪。
医楼内部有智能的人脸识别装置,可以自动识别出进入、处于或者离开状态的人群,而这些所有人员流动的信息,都会统一收集到负责人坐在的办公室中,也就是琼尼管理的领域。
并且这种系统在设立最初,为了保护病人的权利,防止一些不法分子入侵,私自篡改内部数据,就禁止了任何外界的干预,做到所有采集数据公平公正。
也就是一视同仁地记下每一张面孔。
而掌管系统的琼尼当然是整个医楼中最清楚的人,这两天的出入人群中到底有没有严渊和江黎两人。
空气突然胶着起来,处在监狱廊道内的四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比谁沉默。
最终,琼尼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我想起来了。这段时间的系统总是抽风,说不定这两天又抽了,给你们抽漏了。”
严渊和江黎默不作声,倒是一旁的杜睿嘴角明显上扬了起来。
他心道:我看是这位小姐忙抽风了才会说出这样离谱的话来,医疗系统的程序是天马星最稳定的地方。
不过杜睿最后还是把自己克制不住的笑意克制住了,因为对面两人的眼神快要把他射穿了。
“咳,咳咳。”他把自己的笑声转化成了咳嗽声,总算是缓解了自己憋闷的慌的胸口。
江黎不知道为何琼尼会突然开口,既然人家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自然不会不识趣地,上前再逼逼两句。
*****
新医楼。
琼尼在办理完暂赦令的程序,成功接走江黎后,就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江医师,其实你根本不在医楼吧?”
在江黎一只脚踏进了办公室时,琼尼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他略有些诧异,其实刚刚一路过来,他能看出来这个小助理想要开口问,但是话停在了嘴边的样子。江黎本来以为琼尼会把这些疑问埋进肚子,不再提起,没想到最后时刻,她还是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好回答,因为江黎和严渊远去古穆尔斯的事情属于一类机密,对外绝对的保密,除了谈煦、杜睿、教授和严渊那边极度信任的人以外,没有对外泄露过一个字。
而琼尼只是机缘巧合被分来此处的,又恰好与他们相识。大家平日里一起共事,或者闲暇时刻一起短聚一下,并不能算有过太深入的交集。
所以这样的事情,自然不方便对外告知的。
“嗯。”江黎也没否认。
当他还在想要编造什么借口,来让自己的失踪更顺理成章一点,琼尼先开口了:“虽然你们不说,但我知道,你们应该在做些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而这些事情目前并不适合对外诉说。”
她扬起一个看起来轻松的笑容,继续道:“我理解。”
“从一开始被分到这里,我能感觉到,你们在忙一些大事情。”她停顿一下,好像在思考说些什么,“我的意思是,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叫我,虽然……也许不能真正帮上什么,但至少做到可靠。”
小姑娘的话说得磕磕绊绊,也能看得出她挣扎犹豫内心。
江黎抬起眼皮,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看向了这位小助理。
黑色略带棕调的头发被高高盘起,在后脑勺挽起一个漂亮的丸子头。一双圆圆的眼睛乌黑发亮,眸子中带着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独有的青春光彩。
这类人的心很干净,对世间的一切还充满着希望。他们的心里总是挂着把尺,衡量着是非,尚未参杂些污秽浑浊的东西。
就和她的眼睛那般,澄澈透亮。
“好。”江黎应下。
其实在这个医楼中,不管是普通的工作亦或是研究,总是逃不开身边人的目光。之前江黎在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躲避琼尼,想必对方也注意到了。
不过她却没说。
现在这种矛盾和隐埋,在刚刚的事情之中,终于浮出了水面。
只是江黎没想到,琼尼会先递出这个示好的橄榄枝。
“我来天马星工作其实没几年,又担任的是助理的位置。之前接触的上级,可能看着我一个初入世的小姑娘,无依无靠地,经常会对我说一些不友好的话,做一些不友好的动作。”
“但是和你们相处的日子里,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类情况。”琼尼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虽然医师有时候……还是会说一些不好听的话……”
琼尼的话语声渐轻,似乎是对着当事人当面坏话,感到一些心虚。
不过她很快接上:“当然,我知道,你们那些话和他们的不同,只是单纯朋友之间的添堵……”
江黎:“……”
这位小姐,您要不还是别解释了。
越解释听着越心堵。
“反正我是真的把你们当成朋友了,”她总结道,“不止是普通工作关系,也不是高低的上下关系,而是可以不去猜忌、不用设防的,”干干净净的朋友之间的关系。”
琼尼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俏皮的表情:“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您听过就当风从耳边刮过,不用放在心上。”
“你。”江黎纠正道。
“?”琼尼疑惑,“什么意思?”
“既然是朋友,为什么要说‘您’?”江黎指出其中的问题。
琼尼先是一愣,随后一喜,嘴角随着她明亮的眼眸,一起弯了起来。
“真的吗?真的吗?”她追问道,“我没听错吧?”
江黎没有回答她,而是说:“前两天做的医楼内部病人病情报表怎么样了?”
弯起的嘴角和灿烂的笑意瞬间垮塌下去。
此时一阵风从办公室内开着的窗户迎面而来,撩起了两人耳边的碎发,带着几分亲切的暖意。
就如琼尼刚刚说的那般,这些话语就像微风拂过,目光所到之处,除了颤动的发梢,再无任何踪影。
可风过之处,残留暖意,在人们没注意到角落里,解开了沉睡已久的冻土。
琼尼:我把你当朋友,你让我做报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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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监狱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