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仪式过后,刘朗带着那群毛头小子,清扫附近的落叶枯枝去了。
于是这会儿,石碑前只剩下了龚舒文、严渊和江黎三人。
“你们应该有话要对院长说吧,”龚舒文道,“横竖我待在此处也多余,就去看看刘朗他们弄的怎么样。这群小野人们,一会不见,可别把我山头烧了。”
说完,他递给了面前两人一个,“看吧,我多善解人意”的眼神。
见江黎和严渊面无表情,丝毫不为自己的义举动容,龚舒文觉得有些没劲,再次强调道:
“诶,你俩听到了吗,我说我过去看看。免得……一会有些人要说什么煽情的话,或者触景伤情了,忍不住呜呜大哭,让我在一旁看到了尴尬。”
江黎和严渊依旧无动于衷。
龚舒文本来故作轻松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变得无精打采。
“算了算了,要是你俩真的痛哭流涕,我还有些受不住。”
说着,龚舒文试图想象了一下面前两人抱着老院长石碑大哭的场景,不仅诡异至极,甚至还有些可怕。
随着龚舒文的脚步声慢慢淹没入松软的泥土中,严渊这才回过神来。他半敛着眼皮,双眼停留在那块灰白色的石碑上。
说是石碑,其实不过是一块长得勉强方正的石头,估摸着就是这片松树林里的产物。不知道龚舒文等人从哪个角落里翻找出来,就地取材再搬运到此处,立了的碑石。
石碑上用墨色的颜料,描摹出了马卡斯·格林顿几个大字。
时隔多年,曾经亲如父子,又视若仇敌的两人,此刻隔着一块冰冷的石头,再次面对面,站在了一起。
只是这回,有人有点累了,就提前躺下休息了。
其实龚舒文此人看着粗枝大叶,不拘小节,但是在关键时候还是十分体贴,洞察人心的。
就比如此刻,严渊心中确实有无数话,要对这个沉睡着的老家伙诉说。
而龚舒文在场,他决计是说不出口的。
微风穿过松树枝头,掀起沙沙的声响。
茂密葱郁的松枝混杂着泥土潮湿的气息,无声之中被卷入了风中,再穿过清晨的阳光,送到了坟前。
石碑下沉睡的那人,突然被人惊扰了美梦,带着点小情绪。但是打开门,发现竟然是漂泊已久的游子归家了。
于是不满的情绪在严渊之间抚摸上碑文的那一刻,彻底散去。
那种黏腻又清新的气味,萦绕在严渊和江黎的鼻尖,两人感到略微有些发痒,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隔着时间和两个空间,昔日里这对亲密无间的父子们,终于相遇。
“我回来了,老家伙。”
严渊心里有无数想说的话想言说,可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了这一句。
那些想要诉说的,这些年自己一人如何孤苦走过来的泥泞路,以及那些日夜不得安眠,深入骨髓的铭心思念,好像都在刚刚挠人的微风中散去了。
正如石碑前头放着的朝露花,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微不足道。他这些年所背负的担子,在此刻竟突然觉得,一切都不足挂齿。
“我们过得很好,您不用挂念。”
——其实他想说的,早已凝结在刚才轻放坟头的朝露花中了。
江黎站在一旁,微皱着眉。
不过这种情绪并不是不耐烦,或者是不感兴趣,而是记忆的空缺让他感觉到的怅然若失,一种想要努力抓住却握了一手空的失落感。
“抱歉,我忘了些重要的事。”他心中默念道。
两人不知道在坟前站了多久,只见阳光开始微微偏移,石碑的影子渐渐旋转,挡住了前面朝露花的部分枝条。
原本在晨曦中泛着金边的小白花,又再一次落到了阴影之中,看起来有些暗淡。
或许在几个夜晚后,这些看着鲜活的花枝就会渐渐枯萎,然后凋零在坟前。
可是当太阳再一次升起时,当长风穿过古穆尔斯的每一寸土地,当温暖的阳光平等地照亮天马星的每一个角落,会有一位故人,再一次回到这里。
新捡一枝花草,寄去诚挚的问候与祝福。
爱意遥寄长风,送至故人旧坟。
*****
天马星那头传来了新的消息。
严渊眉头紧锁着,手指不自主地叩击着身旁的桌板。
由此可见,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龚院长,我们要走了,这下日子有多叨扰。”江黎简单辞别。
前几天从龚舒文那里得到的信件后,他这两天脑海里一直萦绕着病毒的事情,如今是时候把这位医生的诸多猜想投入到实验和检测之中了。
“客气什么,常来玩哈。”
龚舒文摆了摆手,意思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客气啥。
江黎:“……”
废弃星球还是不常来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这样的话也只在心口调侃几句罢了。古穆尔斯有着他和严渊牵挂的人,终有一天,他还是会踏足这一片土地的。
所以刚才的嫌弃是另一回事。
“或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江黎冰冷的面孔上,难得带着点笑意,“希望你下一次见到我时,是以新的身份。”
龚舒文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年来被莫名移送至古穆尔斯的居民,都需要一个解释,和一份公正的判处。
而他,就是这里一切悲剧起因经过最好的证人。
早在确认身份的当天,严渊和江黎就已经将这些年天马星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龚舒文。
他们约定,等到天马星的病毒停息时,就会向整个联盟公布这些昔年往事。
而那些高坐明堂,背地里却干着阴暗勾当的人,也终究会在最高法院中,得到他们应有的制裁。
只不过在这之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今严渊和江黎手中,已然掌握了当年病毒起因经过的所有证据,可以随时让病祸的开端,也就是希弗药业,受到该有的惩处。
只是这些还不够。
造成那么巨大的一场劫难,迫使无数亲者生死分离,病者漂泊流浪的,远不止希弗药业。
他们还需要找到器官实验的始作俑者,和一切牵线搭桥的人。再将这些罪责,牢牢地钉在最后审判他们的法庭中。
“我想起了一件事。”沉默的龚舒文突然开口。
江黎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龚舒文的声音有些飘渺绵长,似乎在努力回想很久之前的事情。
“准确说是一个人,不知道怎么的我就突然想起了他,”龚舒文道,“或许对你们要做的事情会有些帮助。”
严渊关闭了临时工作台,放下了手中的活,也耐心地听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整日里爱粘着院长,所以基本上一天到晚总跟在他身边。”
他思考了会,补充道:“就是你和院长冷战的那段时间。”
龚舒文口中的“你”,自然指的是严渊。
“记得那段时间,有一个神神秘秘的男子突然跑来了孤儿院。”
说着,他开始比划:“大抵和江医师那么高,身形也极其相似,只是那人从始至终戴着口罩,我记不清他长什么样。”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任谁过去那么久了,仅仅根据一个凭空想象出来的身影,就要去大海捞针找人,无异于天方夜谭。
可严渊和江黎两人,还是听得十分认真仔细。
无它,目前对于器官实验那边的指证,还缺少太多证据。所以但凡有可能的途径,他们一条也不想放过。
“印象里,那个神秘的男子在当时孤儿院内的照片墙面前站了许久,就是天马星大院进去第一间屋子那。”
其实龚舒文不加后面的内容,严渊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远在天马星孤儿院的时候,老院长马卡斯就喜欢在接待客人大厅,侧面的墙上,挂上院内孩子的照片。
用马卡斯的说法就是,给大家瞧瞧我的孩子们。
简单来说,就是变相地“晒娃”。
可是当时正值青春期的严渊对这种做法十分不满。
故此,他曾多次趁着院长不注意,顺路地经过那里然后“无意识”地带走自己的照片。
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某一天,这些照片都齐刷刷地从墙上被摘了下来。
那个时候正值严渊和马卡斯相互看不对眼,所以对于这样的小事,他也懒得去过问。
“那个人盯着照片墙上的其中一人看了好久,最后还把照片拿了下来。而后院长走了出来,和他聊了很久。当时他们说了什么我不并知道,院长瞎编了个借口,就把我支开了。”
“不过有一点,我印象特别深刻。”他吱唔一声,接着道,“从那人离开后,院长的神色就不大对劲,后来更是一个人独处了好久……”
龚舒文回忆着:“唔……我想起来了,那张照片上的人是谁。”
说完,他看向严渊:“话说这人你应该认识。”
“谁?”严渊微微皱眉。
在龚舒文说话的间隙,他试图在脑海深处,搜刮着当年孤儿院中,每一个他“可能”认识的人。
不过那会他朋友少得可怜,只有屈指可数的那两个。
“阿哲。”龚舒文道。
无奖竞猜,阿哲到底去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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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老院长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