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平野 第2章 Chapter 2

千钧一发之际，陆衍右手腕上那个看似朴素无华的银色智脑手镯，突然爆发令人无法逼视的银蓝色光芒。

堪堪几秒，一套充满了爆发性力量感的流线型轻机甲，已然完全覆盖陆衍全身。机甲通体呈现特殊银色涂装，关节与能量传导处流淌着幽蓝色的光泽。整体造型矫健而凌厉，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每一处弧线、每一个棱角，都为极致的机动性与致命的近战搏杀而设计。头盔呈流线型，深邃黑色镜面甲反射着周围混乱的光影。

与此同时，一个清晰、冷静，略带电子合成感的女性声音在陆衍的头盔内部响起：

“最高权限通过，欢迎使用智脑辅助作战系统，代号艾琳竭诚为您服务。祝您作战愉快。”

机甲附体的瞬间，陆衍操控艾琳一把捞起被这突如其来变故惊得有些愣神的男人，机甲背部的推进器全开，爆发出强大的推力，险之又险地脱离了爆炸最核心的冲击范围。

剧烈的爆炸声随后响起，炽热的火球与狂暴的冲击波席卷了刚才那片区域，将几台靠得较近的机甲都掀得踉跄后退。

陆衍将那个男人放在一处相对安全、有巨大岩石遮蔽的后方区域，甚至来不及多看他一眼，更无暇询问他的身份，只留下一句“待在这里！”，便再次转身，义无反顾地冲回已然化作一片火海与混乱能量乱流的中心战场。

爆炸的核心，并未像通常那样留下残骸，而是弥漫开一股浓稠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翻滚的暗红色能量雾。雾气中，传出令人牙酸的细碎尖鸣汇聚成的嘶嚎。紧接着，无数个体型只有猎犬大小，形态与帝江本体相似的小型暗红色肉囊蜂拥而出。它们的数量成百上千，瞬间布满了大片区域。

此刻，战场上除了陆衍的轻机甲，另外几台闻讯赶来的基地重型机甲也重新组织起攻势。它们试图从不同方向牵制、消灭这些小型帝江。然而，这些分裂体依旧继承了本体那令人头疼的防御特性，能量攻击效果甚微，一时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陆衍驾驶着艾琳一边挥动高波光刃清除靠近的小型个体，一边在高速移动中通过面甲显示屏试图寻找着那个隐藏在分裂体中承载着帝□□意识的本体。但这怪物的能量反应混乱不堪，核心意识如同狡猾的鱼儿在浑浊的水中游弋不断转移、跳跃，一时间竟让他如同大海捞针，无从下手。

“它的本体能量频率和这些分身有细微差别，哪个区域的能量在主动吸收而非散发，哪个就是核心所在！” 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九点钟方向，注意它的能量吸收速率比其他个体快了三倍以上，核心很可能刚刚转移到它身上。” 男人一直紧盯着手中的记录板，上面显示着复杂的能量流动图谱，他立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高声指示道。

陆衍丝毫不耽搁，机甲背后的主推进器与腿部辅助推进器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的蓝光，机甲仿佛化作一道雷霆，以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悍然冲破无数小型帝江分身组成的阻碍网，光刃左右翻飞，将扑上来的分身绞碎成逸散的能量雾，硬生生在混沌的暗红色潮水中劈开一条笔直的通道。

他能清晰地透过面甲看到那并非纯粹的实体，而是一团不断翻滚、内部有无数暗红闪电窜动的能量漩涡。漩涡深处，仿佛有无数扭曲的面孔在哀嚎、冲撞，那便是帝江混沌的核心。

陆衍毫不犹豫地抬起右臂，他的右手五指张开，掌心之中，浓郁而纯粹的莹白色光芒急速凝聚。那光芒不再温和，整只手臂都化作了一柄纯粹由高度压缩精神力铸就的利剑。

“噗嗤——！”

没有实质刺入□□的触感，却仿佛猛地插进了一片粘稠、冰冷、充满无尽恶意的能量泥沼。无数混乱、暴虐、绝望、疯狂的意念，沿着手臂与机甲的精神链接，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试图侵蚀、污染、撕裂他的意志。

“呃啊……！” 陆衍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额角青筋暴起，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的作战服。但他插入能量核心的手臂却稳如磐石，甚至连一丝最微小的颤抖都没有。

他能感觉到，在那片粘稠能量漩涡的最深处，有一颗不规则形状、如同跳动心脏般剧烈搏动着的暗红色晶核。那就是帝江的混沌之核，是所有混乱意识的源头，也是它力量的源泉。

牙关紧咬，他喉间迸发出一声低沉而决绝的怒吼，用尽全身的力量与意志，将探入核心的、覆盖着机甲的右手猛地向外一拔！

“嗡——！！！”

仿佛整个空间都随之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一颗约莫拳头大小，内部如同有粘稠血液流淌的晶核，被他硬生生从那个能量漩涡中掏了出来。晶核脱离本体的瞬间，那个深色分身体发出了贯穿所有人耳膜处的尖锐嘶鸣，整个结构开始剧烈波动、扭曲，变得极其不稳定，表面的暗红色光芒明灭不定。

与此同时，战场上所有的小型帝江分身，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齐刷刷地转向陆衍手中那颗仍在搏动、挣扎的暗红色晶核，发出共鸣般凄厉的哀嚎，纷纷化作一道道暗红色的能量流，疯狂地、争先恐后地涌向那颗晶核，试图重新回归一体。

陆衍岂会给它这个机会。

他的左手早已握住了那张蕴含着神秘封印力量的空白卡牌，在本体试图挣脱掌控的刹那，他精准地将晶核狠狠按向了卡牌光滑的白色表面！

晶核触及卡面的瞬间，卡牌表面光华大盛，原本空白的卡面浮现出无数古老而神秘的银色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过来的锁链，与晶核的暗红能量激烈对抗、相互侵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响，甚至迸溅出细碎的能量火花。

陆衍能感觉到自身精神力的海量倾泻，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但他握住卡牌的手没有丝毫松动，眼神透过面甲，死死锁定着那颗挣扎的晶核。

僵持大约持续了三秒，卡面上的银色符文光芒大盛，彻底压过了暗红能量，晶核搏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终，它如同被彻底驯服的野兽，缓缓沉入卡牌之中，消失不见。

卡牌表面一个全新的图案浮现出来——缓缓旋转的暗红色漩涡图腾，静静地烙印在卡面中央，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能量波动。

与此同时，失去了所有能量支撑的帝江分身，无论是正在攻击的，还是尚在空中飞扑的，亦或是刚刚从能量流中凝聚成型的，都在同一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泡，齐齐湮灭，化作最基础的能量粒子，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战斗的余烬在戈壁的寒风中明明灭灭，如同陆衍此刻剧烈起伏后又强行压下的呼吸。指尖难以自抑的微颤暴露了他濒临极限的状态，他勉力解除了机甲覆盖。银蓝色的纳米流如潮水般退回收缩至腕间手镯，随之而来的强烈虚脱与眩晕让他脸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他试图稳住身形，但脚步虚浮，周遭是激战后的断壁残垣融化砂砾，竟找不到一个可靠的支撑点。

就在他身形微晃，似有不支之际，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而稳固地伸了过来，精准地扶住了他的臂弯，承担了他身体大部分倾斜的重量。

陆衍倏然抬眼，撞入一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中。眼前的男人，与方才语带讥讽、挥斥方遒的指挥者判若两人。那张昳丽面容上此刻寻不到半分戏谑与轻浮，带着一种与他略显单薄身形不符的力量感。

“队长！”周峰焦急的呼喊由远及近，他奔走而来，带着一身未散的硝烟气息，先是警惕地瞥了陌生男人一眼，随即伸手，几乎是有些强硬地将陆衍从对方手中接扶过来，“你怎么样？还好吗？”他语气里的担忧毫不掩饰，上下打量着陆衍苍白的脸色。

“异能使用得太频繁，精神力透支了。你先扶他坐下，让他缓一缓。”一旁的男人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口吻。周峰虽满心疑惑这人的来历，但眼下队长的状况显然更重要，他压下质问的冲动，顺从地扶着陆衍，让他靠着一块相对平整的断壁坐下。

男人不再多言，迅速取下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背包，低头在里面翻找着。他的动作看似有条不紊，指尖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急切。片刻后，他轻轻“啊”了一声，语气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找到了。”

他手中赫然是一支小巧的预充式注射针剂，透明的管体内是莹蓝色的液体，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微光。他说着，便极其自然地伸手去拉陆衍的手臂，看样子是要直接进行注射。

“你干什么！”周峰瞳孔一缩，想也不想，几乎是本能地一掌拍开男人的手，力道之大让那支珍贵的针剂脱手飞出，在沙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尘土。男人大惊失色，猛地抬头看向周峰，眼中瞬间燃起一抹被冒犯的隐怒，“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支针剂有多宝贵？市面上根本弄不到！”

“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周峰毫不示弱地挡在陆衍身前，虎目圆睁，“什么来路不明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随便往我们队长身上用？！”

“乱七八糟？！”男人的声音赫然拔高，那张昳丽的脸因怒气而染上一抹薄红，“这是星盟军科院最新批量化产的精神力高效补充剂！看你们队长的状态，明显是接连使用高负荷异能导致精神海近乎枯竭！不及时补充营养剂，轻则昏迷数日，重则可能留下永久性损伤！你这是在耽误治疗！”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周峰梗着脖子，依旧不肯退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争吵声在空旷的戈壁上显得格外刺耳。

“够了，周峰。”陆衍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峙。他被吵得额角突突直跳，脑仁更是针扎似的疼。“我没事…你先去帮忙清点战场，看看机甲组的伤亡情况，联系基地汇报任务情况。”

“可是队长，他……”周峰还想说什么，对上陆衍虽然疲惫却依旧清明的目光，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狠狠瞪了那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一眼，低声道：“你小心点，我就在附近。”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一步三回头。

打发走了护犊子心切的副队长，陆衍将目光转向仍在为那支掉在地上的针剂心疼不已的男人，声音放缓了些，带着安抚的意味：“抱歉，他只是太紧张了。把针剂给我吧。”

男人没好气地弯腰捡起针剂，用随身的清洁布仔细擦拭掉上面的沙尘，确认无误后，才递还给陆衍，嘴里还忍不住小声抱怨：“真是暴殄天物…”

陆衍接过针剂，没有任何犹豫，撩起自己左臂的作战服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熟练地将针头对准静脉，缓缓推入了那莹蓝色的液体。很快，一股温和而持续的暖意便从注射点弥漫开来，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滋润，迅速抚平着精神海中因过度消耗而产生的撕裂般痛楚与空虚感。他轻轻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男人看着陆衍这一系列利落却略显粗放的动作，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手，轻轻拉过陆衍刚刚注射过的左臂，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团消毒棉球按压在针眼上。

“注射后需要按压至少三分钟，防止皮下出血和淤青。”男人的语气带着一丝责备，“你就这么随手一按就算了？如果不好好压着，以你现在的血液循环状态，肯定要青紫好大一块。”

因为按压的动作，男人几乎是半跪在陆衍的身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得很近，陆衍甚至能清晰地闻到男人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清苦药草气味，与他昳丽张扬的外表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沉静而疏离的气息。

他半跪着的姿势，竟然比坐着的陆衍还高出了一截，陆衍微微抬眸，视线所及，首先看到的便是一截线条流畅、白皙修长的脖颈。视线向上，借着戈壁滩上透过尚未完全散尽的沙尘投射下来的、显得有些苍白的日光，陆衍注意到男人的肌肤很白，不同于自己那种常年训练带来的健康红润的白皙，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缺乏血色的病态苍白，仿佛久不见阳光。典型的东方人骨相，眉眼如墨染就，浓淡适宜，一双桃花眼此刻因专注而微垂，可以想象笑起来时该是怎样的转盼多情。

陆衍的目光不经意地下移，落在了男人夹在灰色防风夹克拉链中线的一个小巧胸牌上。他随手用右手指尖挑了一下那冰凉的牌子，看清了上面的字样：TFI生物研究所 ·特殊项目组。

想起刚才这人在战场边缘暴露在外的危险举动，陆衍心中那点因对方帮助而产生的温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身为机动队长的警觉与不满。他不动声色地向后靠了靠，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严肃，带着质询：

“你是TFI研究所的研究员？为什么方才会在核心战斗区域滞留？这非常危险，如果不是我及时把你带离，你现在已经和那些机甲残骸一样了。”

男人对于他突然拉开距离和转变态度似乎并不意外，他甚至学着陆衍刚才的动作，用指尖挑了一下自己的胸牌，唇角勾起一个略带戏谑的弧度，那双桃花眼也随之微弯，恢复了之前那种让陆衍有些捉摸不定的神采。

“如你所见，这里是TFI研究所的负责监测区域。这只帝江，是我们研究所先发现并上报的。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拖长了语调，带着点理直气壮，“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地面机甲组那些令人拙劣的配合和战术吧？要不是我及时…嗯，提供了一些‘指导’，你们今天这场仗，恐怕没那么容易收场哦。”

陆衍被他这番说辞噎了一下，确实，对方在战局判断和核心定位上起到了关键作用。但他依然不赞同这种冒险行为，眉头微蹙：“即便如此，你作为非战斗人员，也不应该以身犯险。如果帝江的能量场突然失控，或者有流弹波及，后果不堪设想。以后请注意，待在安全区域。”

男人听着他这番带着官方口吻、一本正经的“絮絮念”，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笑容：“好好好，小队长教训的是，下次一定注意，尽量…离远点看。”

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目光重新落回陆衍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说起来，小队长，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封印’这种能力，而且是在接连封印了好几只高能量级异兽的前提下，依旧能如此完美地完成任务……”他微微倾身，压低声音，“你一定有…很纯粹的仙女星人血统吧？”

陆衍垂下眼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身世在基地里也属于敏感话题，自然不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身份存疑的研究员和盘托出。

男人见他不答，也不气馁，反而更凑近了些，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诱哄般的热情：“别这么冷淡嘛，小队长。你看，我好歹也算帮了忙，而且差点损失了一支宝贵的营养剂。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目前就在TFI研究所负责一些关于仙女星人与异兽谱系的基础研究。”他指了指自己胸牌，“我对你的能力非常感兴趣，看在咱们并肩作战过的份上，能不能考虑一下，做我的重点研究对象？只需要定期做一些无痛的能量检测和精神力图谱扫描，偶尔可能需要抽几管血……”

陆衍依旧沉默，对于慈的提议不置可否。他并非不近人情，只是多年的经历让他习惯了对陌生人保持警惕，尤其是涉及到自身核心秘密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名穿着TFI研究所标准制服、神色焦急的工作人员匆匆赶到，为首的一位中年研究员看到男人，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脸上涌上后怕与责备。

“先生！您怎么能又擅自跑到核心交战区去了！这太危险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向所长交代？！快跟我们回去！”中年研究员语气严厉，不由分说就要拉他走。

男人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对着陆衍无奈地耸了耸肩。他顺从地站起身，也许是半跪的时间太长，腿部血液循环不畅，起身时猛地一个趔趄，身形不稳地向旁边歪去。

这次，换陆衍下意识地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男人借着他的力道站直，抬眼对他笑了笑。

旁边那几位TFI的研究员看到这一幕，脸上都露出了些许诧异，甚至可以说是“见鬼了”的表情，显然没料到他们这位特立独行的于博士会和机动队的人有如此…友好的互动。

男人在同事的簇拥下转身准备离开。走出几步，陆衍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等等。”

他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陆衍看着他，日光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似乎比刚才有神了一些，他语气平静地问：“名字。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不然，我以后该怎么联系你配合你的研究？”

闻言，他那双桃花眼先是一怔，随即缓缓漾开一个更深、更真实的笑意，仿佛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回应。他眨了眨眼，语气带着某种笃定的预言般的意味：

“我想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小队长。”

“下次，下次见面一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