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照影 第7章 残念共情

蜡烛已然熄灭，清晨惨白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切割着房间内尚未完全散去的阴冷气息。书桌旁，江临的身影不再如昨夜血契初成时那般凝实，恢复了一种稳定的半透明状态，如同一个质量上乘的全息投影，但比起之前那飘忽不定、随时会消散的样子，已是天壤之别。他沉默地"站"在那里，深邃的目光落在窗外，仿佛在凝视着某个遥远而沈清弦无法触及的时空。

沈清弦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指尖包裹着创可贴，宿醉般的疲惫感席卷全身，那是精神过度消耗的后遗症。他与江临之间那无形的纽带清晰可辨，像一根冰冷的丝线缠绕在意识深处，另一端连接着那片死寂的寒潭。

"我们需要谈谈陈明的事。"沈清弦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林薇......那个女孩，她不能再被卷进去了。"

江临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眸子聚焦在沈清弦脸上。他没有开口，但一股冰冷的意念顺着那根无形的纽带传递过来，简洁而直接：「触碰......她的物品......残留的......念。」

沈清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像之前江临通过接触墙壁共情到旧校舍的霸凌事件一样，他需要接触林薇近期随身携带、沾染了她（或者说附着在她身上的陈明执念）气息的物品，去感知那份残留的"念"。

这听起来既玄奥又危险。主动去接触那种绝望的情绪，无异于将手伸入冰窟深处。

"有风险吗？"沈清弦问道，目光直视着江临。

江临的虚影微微波动了一下，意念再次传来：「我......引导。保护。」

没有过多的保证，只有简单的陈述。沈清弦看着他那张苍白而坚毅的脸，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今天是周六，学校只有高三补课。下午放学时，沈清弦以关心林薇学习状态为由，将她叫到了办公室。女孩显得有些紧张，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林薇，别紧张，"沈清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老师看你最近好像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林薇低着头，小声回答："还好，老师，我会调整的。"

"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老师说，或者跟家长说。"沈清弦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放在脚边的书包——一个浅蓝色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双肩包。"上次课堂上的事......如果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千万不要隐瞒。"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林薇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眼底那丝惊悸依旧未能完全掩盖。

沈清弦又叮嘱了几句，便让她离开了。在她转身走出办公室的瞬间，沈清弦眼疾手快地，用指尖极其轻微地拂过了她书包侧面的一个小挂饰。动作自然得如同无意间的触碰。

林薇毫无所觉地离开了。

沈清弦收回手指，指尖残留着布料粗糙的触感，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凉的异样感。那感觉转瞬即逝，却让他心头一凛。

傍晚，回到公寓。沈清弦将那个浅蓝色书包放在书桌上（他找了个借口让林薇把装有周末作业的书包暂放他这里"检查"）。江临的身影在书包旁凝聚，比白天时似乎又清晰了些许。

「准备好了？」冰冷的意念传来。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在书桌前坐下。"开始吧。"

他伸出手，悬在书包上方，然后缓缓落下，掌心覆盖在书包柔软的布料上。几乎是同时，一股比他预想中更加强烈的冰冷寒意，顺着他的掌心猛地窜入！不同于江临那深沉而克制的冰冷，这股寒意充满了尖锐的、混乱的、濒临崩溃的负面情绪！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变色！

视野急剧收缩，变得低矮，像是趴在桌面上。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和几何图形，如同扭曲的蝌蚪在试卷上疯狂游动。

心脏！一种被无形大手狠狠攥住的剧痛猛地传来！窒息感扼住了喉咙，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烧般的疼痛，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徒劳地挣扎。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试卷上，晕开了墨迹。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钢笔几乎握不住。

"快！快！快！"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疯狂尖叫，是陈明自己的声音，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焦虑，「时间不够了！还有三道大题！完了！这次肯定完了！」

监考老师模糊的身影在过道间走动，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周围同学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他。那不仅仅是对一次考试失败的恐惧，更像是一种......对整个人生期望崩塌的预感和绝望。「考不上......一切都完了......爸妈......对不起......」

最后定格的感觉：是眼前骤然袭来的黑暗，和心脏位置那一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碎裂开的终极剧痛。

"呃啊——！"

沈清弦猛地抽回手，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部位传来一阵阵真实的、令人心悸的抽痛，仿佛他也刚刚经历了一场心脏病的发作。那种被绝望吞噬的感觉，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只手——一只半透明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后心。

是江临。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稳定的冰冷能量，如同温和的溪流，顺着那只手缓缓注入沈清弦的身体。它没有驱散共情带来的惊悸和心痛，而是像一层坚韧的冰甲，将那狂暴的负面情绪隔绝开来，保护住沈清弦的核心意识不被其同化和摧毁。

沈清弦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了一些，心脏的抽痛感也缓缓减弱。他抬起头，对上江临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此刻似乎映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担忧"的情绪波动。他的手依旧按在那里，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奇异地带给沈清弦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我......没事了。"沈清弦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颤，但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很强烈的绝望......和对考试的恐惧。他......陈明，死前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江临缓缓收回手，那股支撑着沈清弦的冰冷能量也随之减弱，但并未完全消失，依旧如同一个无形的屏障萦绕在他周围。江临的意念再次传来，比之前清晰稳定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属于他个人风格的、冷静的分析意味：

「执念核心......不甘......纯粹的遗憾与懊悔......被自身恐惧压垮。」

「死亡......源于自身......但执念异常强烈。」

沈清弦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心口，消化着这些信息。陈明对考试的恐惧强烈到了形成执念、甚至死后还能影响他人的地步，这源于他内心深处的自我期许与现实的残酷落差。那种纯粹的不甘与遗憾，即使死亡也无法消解。

"他只是......太想考好了。"沈清弦低语，"那份不甘太过强烈，以至于无法安息。"

江临的虚影微微颔首。「执念本身......即为异常。需化解。」

他的目光转向书桌上那张关于陈明死亡的剪报，意念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意。不仅仅是为了化解陈明的执念，保护林薇，更是为了理解这份纯粹却强烈的遗憾。

沈清弦看着江临那专注而冷峻的侧脸，感受着周身那层由他构筑的、冰冷的保护层。第一次，他对这个来自彼岸的警察，产生了一种超越恐惧与怜悯的信任。他们现在，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了。

他拿起那张剪报，目光落在陈明那张模糊的照片上，突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等等......"沈清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但又隐隐透着希望，"既然他的执念源于未完成的考试，那份强烈的不甘......如果我们让他重新完成那场考试呢？"

江临的虚影微微一顿，空洞的眸子转向沈清弦。

"我的意思是，"沈清弦继续说道，思路越来越清晰，"我们可以重现当年的考场，让他有机会完成那份试卷。也许只有这样，他的执念才能真正平息。"

江临沉默了片刻，冰冷的意念缓缓传来：「象征性的......完成？」

"对，一场专门为他准备的重考。"沈清弦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在他当年考试的教室里，用同样的试卷，给他一个完成的机会。"

江临的虚影在昏暗中微微波动，似乎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最终，他的意念传来，简洁而肯定：

「可以......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