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照影 第15章 不安的课堂

九月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在高三（五）班的课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沈清弦抱着一摞作文本站在讲台上，还未开口，一股无形却厚重的压力便扑面而来，让他置于身侧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不太对劲。’ 他在心中默念。

「嗯。」一个清冷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回应，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没有阴气，没有执念灵体……但这里的‘空气’很脏，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江临的存在如同一缕微凉的清风萦绕在他身侧，这是他们之间独特的联系。沈清弦目光缓缓扫过教室里的四十多名学生，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这是他作为实习老师的第三周，按理说已经过了师生互相试探的磨合期，但此刻教室里的氛围却格外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仿佛某种粘稠的、由负面情绪编织的无形之网，连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都无法穿透。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分析上次月考的语文试卷。”沈清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讲台下，大多数学生眼神涣散，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笔杆。坐在第三排的女生不停地咬着指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靠窗的男生则一直盯着窗外，瞳孔却没有焦点。

「左后方角落，情绪淤积最重，像一团搅不开的浓墨。」江临的声音带着专业的判断，同时也透出一丝本能的排斥。他作为灵体，对这种纯粹的情绪污染尤为敏感。

沈清弦依言将一丝注意力投向那个角落，果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恶。“李明，请你回答一下，这首诗表达了诗人怎样的情感？”他点了一个看起来还算专注的学生，试图打破僵局。

被点名的男生猛地一颤，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他慌乱地站起来，嘴唇哆嗦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但很快又回归令人窒息的沉寂。

“没关系的，你坐下吧。”沈清弦温和地说，心里却是一沉。

「不是个例。恐慌、焦虑、自我否定……这些情绪几乎浸透了每一个学生，而且还在相互传染、叠加。」江临的感知如同精密的雷达，细致地分析着，“污染源可能不止一个，或者说，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培养皿。”

沈清弦不动声色地继续讲课，同时暗中配合着江临的感知，试图定位那最核心的异常点。他让学生们拿出作文本互相点评。然而，几乎所有学生在拿到同伴的作文本后，第一反应不是阅读内容，而是迅速翻到最后一页，急切地查看分数。看到高分的学生短暂地松一口气，而分数不理想的学生则脸色更加灰败。

「看来的确和学业压力有关，但这反应太极端了。」沈清弦在心中与江临交流。

「嗯。普通的压力不会形成这种具有侵蚀性的‘场’。」

就在这时，教室后排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响声！

一个男生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向后刮擦地板发出尖锐的声音。他的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嘴唇不停颤抖。

“都是废物…写出来的东西都是垃圾…我也是废物…”他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教室中格外清晰。

旁边的同学试图拉他坐下，但他猛地甩开对方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教室。

“王浩！”沈清弦急忙追出去，但在走廊里早已不见那名学生的踪影。

「追吗？」江临问，气息依旧萦绕在沈清弦身边，显然认为教室内的优先级更高。

“不用，他需要冷静，我会稍后联系班主任。”沈清弦低声道，转身回到教室门口。他站在这里，感受着那股从室内弥漫出来的、挥之不去的压抑感。阳光依然明媚，但教室里的空气却沉重得令人窒息。

他闭上眼睛，更主动地配合江临的感知。灰暗、粘稠、绝望的情绪如同有实质的雾气，缠绕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在江临指出的那个后排角落，浓度高得几乎形成了漩涡。

“感觉到了，”沈清弦轻声说，这次是直接说出了口，声音带着凝重，“这不是简单的学习压力……这像是某种‘毒素’。”

「一种新型事件，‘情绪污染’。」江临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确认，清冷中带着探究，「区别于我们之前处理过的任何执念灵体。传统的方法……可能不适用。」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沉默地鱼贯而出，没有人交谈，就像一群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午后的心理咨询室显得安静而空旷，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道明暗相间的条纹。沈清弦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对面是学校那位面容和善却难掩疲惫的心理老师，李老师。

“高三（五）班？唉，我正想找他们班主任谈谈。”李老师揉了揉眉心，语气沉重，“最近来咨询的学生里，他们班的占了快一半。普遍表现为注意力不集中、失眠、情绪低落，甚至有轻微的躯体化症状，比如头痛、胃痛。但奇怪的是，单独谈话时，很多学生自己也说不清具体在焦虑什么，就是一种……弥漫性的恐慌和无力感。”

沈清弦认真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典型的情绪污染症状，源头不在个体，而在环境。」江临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冷静地分析着。

“李老师，您觉得可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单纯的升学压力似乎无法完全解释。”沈清弦谨慎地提问。

“我也觉得奇怪。升学压力每个高三班都有，但（五）班的情况尤其严重，而且像是会传染一样。”李老师叹了口气，“我观察过，他们班内部好像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氛围，任何一点小挫折都会被放大，同学之间也弥漫着一种不健康的比较和……”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和绝望感。”

就在这时，咨询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戴着厚重眼镜、脸色苍白的女生怯生生地探进头来，是（五）班的班长，陈静。

“李老师，我……我又感觉有点喘不过气。”她小声说，眼神躲闪。

李老师连忙让她进来，给她倒了杯温水。沈清弦注意到，陈静的手指一直在不安地绞着衣角，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教室的方向，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的恐惧。

「清弦，」江临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凝肃，「她身上缠绕的那种‘污秽’气息，比其他人更浓，尤其是当她看向教室方向的时候……那个‘源头’一定还在教室里。」

沈清弦心领神会，又安抚了陈静几句，便起身告辞，与李老师约定保持沟通。

离开咨询室，沈清弦并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再次走向高三（五）班教室。此时正是午休时间，教室空无一人。

推开门，那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再次将他包裹。阳光依旧明媚，却驱不散室内的沉闷。

「在那边。」江临的灵体在他身边显露出一丝模糊的轮廓，指向教室后排那个他之前提到的角落。

那是一个靠窗的位置，书桌上堆满了高高的习题册。而在那堆书本的缝隙间，隐约可见一个巴掌大小的玻璃瓶。

沈清弦走近。那是一个造型普通的许愿瓶，瓶身有些陈旧，里面塞满了密密麻麻卷起来的小纸条。瓶子本身看起来很平常，但以沈清弦的感知，却能察觉到一种近乎实质的负面能量正从中不断散发出来，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缓污染着整个空间。

「就是它。」江临的声音带着确认，「瓶子里……充满了混乱、焦虑、自卑和恐惧的情绪。这些负面念头被写在纸上，塞进这个密闭空间，日积月累，竟然自己‘发酵’了，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情绪污染源’。」

沈清弦小心翼翼地拿起瓶子，隔着玻璃，他能感觉到里面那些纸条所承载的沉重压力。他试图打开瓶塞，想看看里面的内容。

「别！」江临立刻出声阻止，语气罕见地急促，「现在打开，等于直接释放这些浓缩的负面情绪，后果难料。而且，我怀疑这瓶子的‘密封’特性，某种程度上也是形成这种特殊污染的关键。」

沈清弦立刻松手，将瓶子放回原处。他明白了江临的意思。这不是一个可以被“说服”或“超度”的执念灵体，而是一个由集体负面情绪孕育出来的、无意识的“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