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轮 第9章 08钓鱼执法

城市角落里的酒吧里，静静放着当代女歌星的《看一次玫瑰的一生》。

祝柊清独坐吧台上摇着一杯“纸月亮”，没一会儿，林柳歌坐到他身旁，点的是“落日的芬芳”。

“失恋了？”林柳歌边喝边瞧着微醺的祝柊清。“居然一个人在这里喝酒，真少见。”

“别打趣我了……”祝柊清半趴在冰冰的大理石桌上，语气有些闷闷的。“表白被拒了。我喜欢了他十年，他的一切我都知道、我都在意………之前发现他讨厌我我就有点伤心，不过还能接受。没想到这次直接跟他决裂了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不是吧？听你这语气还要追他？我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这么恋爱脑。”林柳歌拿走他的“纸月亮”。“人家在大庭广众之下都那么拒绝你了，你居然还惦记着他。“……已经成习惯了，忘不了。”祝柊清拉回自己的酒，望着迷离的天花板。“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我已经把一个给了他，我又剩了几个……”

“想开点，人家不是同，你喜欢他十年他都没感觉，说明你们俩根本不配。”林柳歌点了点他的酒杯，宽慰道。“你会找到爱你的。别吊死在一颗树上，不要让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祝柊清把“纸月亮”一饮而尽，入口即甜，入喉即苦。醇香的酒气浸的一双黑眸水灵灵的，绯红落在他的眼尾和鼻尖像是魅人的红妆，尤其是那对被酒水沾过的唇在酒吧晦暗的霓虹下反射着暧昧的光。这么一看确实是醉的不轻了，他本来想再来一杯，后面还是作罢。“我已经等不到了……”

林柳歌还要再劝，祝柊清只是站起身朝他摆了摆手，慢慢地挪出了酒吧。

半夜十一点半。本该是一众城市青年人的夜生活时间，但此时在这个无人的小巷子显得过于静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死寂。昏暗暗的，什么也看不清，连路灯都没有，只能偶尔借着两旁人家照下来的微弱的灯光找到路。

祝柊清顶着一身酒气迷迷瞪瞪地低着头在巷子里走，踢着小块的石子。他一踢，石子就往前跑，他就跟上去再来一脚。直到石子滚到了一个人的脚边，祝柊清才抬起了头。

一个看不清脸的黑衣人站在他面前，祝柊清眯了眯眼细细打量着他，疑惑地问：“你是……？”

对方没有回答他，而此时祝柊清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划破了夜色中诡异的静谧。

“叮铃铃——！”“啊……不好意思啊，我先接个电话……”

祝柊清没有去注意面前奇怪的黑衣人，有些手忙脚乱地翻找出手机，甚至差点把手机弄掉地上。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机械的冷光直白地照在他的脸上，此时人的面庞又红又白，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实在恐怖。“嗯……”祝柊清低吟一声眯着眼去看来电人是谁，对面的黑衣人也默默地看着他动作。

来电人是季怀允。

“哈……这小子不是白天的时候还在那里叭叭我吗？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又想看我笑话吗？”祝柊清低声嘟囔一句，却还是接通了电话。“喂？哪位哪位？”

“祝柊清。”对面说话了，但声音很怪，应该是加了变声器，听不出男女，好像不是季怀允的声音。祝柊清抬眼看向面前的黑衣人，后者正举着手机放在耳边。他缓缓瞪大了眼睛，被酒色迷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疑惑。“……怀允？”

“嗯。”

黑衣人缓步朝他走来，对方的身上缠着很多阴冷的黑气，感觉让人烟稀少的巷子里温度瞬间低了几度。“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祝柊清面对这个季怀允不是很冷静，只见他眼尾泛红，眼底泛青，一看就是被什么伤心事糟透了心，对着电话就是一顿讲。“你不是说见到我就作呕吗，怎么还来找我？又是来羞辱我的吗……还有你这什么装扮，玩cosplay啊？”

两个人明明面对面相距不到十米，但还用电话交流，怪异极了。祝柊清可以听到来自电话里细小的滋滋电流声和对面手机里自己的声音，他的头有一点痛，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

黑衣人举着手机，逼近至他面前一步之遥。传声筒里传来季怀允无比熟悉，此刻却令人脊背发凉的嗓音：

“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道歉？”

“嗯。”那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刻意压沉的、近乎嗡鸣的磁性，“我很抱歉……今天早上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粘稠的蜜糖，又像是扭曲的蚊香，钻进耳蜗，盘旋着往脑髓深处钻去。祝柊清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大脑像被浸入了浑浊的油液，五官仿佛被厚厚的保鲜膜紧紧裹住，隔绝了外界一切真实的声响和画面，只剩下这令人窒息的声音。

“你可以原谅我……和我在一起吗？”

话音未落——

“滋滋滋滋滋滋——！”

一阵尖锐刺耳的电流噪音猛地炸开，如同钢针狠狠扎进鼓膜。

紧接着，无数人的低语、哀求、祈祷声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它们重叠交织，嗡嗡作响，不再是蜜蜂，而是无数聚集在耳道深处的蝇虫，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那声音诡异地交织成一种令人晕眩的旋律，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拖拽着他的意识向下沉沦，仿佛要将他拉入一个由众人痴妄编织出的、虚幻的桃花源。

“同意他，銅意他，衕噫??，??????，宀亠口丨丿丿丨??囗??丶……”

魔音贯耳，视野开始剧烈地晃动、涣散，眼前黑衣人的轮廓融化在扭曲的光线里。唯有手机屏幕后，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两个黑洞，牢牢吸摄住他最后一丝清醒。

他无法控制地张开了嘴，脸颊旁的手机滑落，“啪”地一声砸在地上。

“……好。”

一个短促的音节被挤压出来。

与此同时，一种冰冷而锋利的触感——并非来自体外，而是从他心口内部猛地迸发！如同无形的冰锥刺入，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眼前猛地一白，随即被拖入另一个“世界”——

没有桃花，没有源流，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死寂的灰黑。仿佛万物连同时间本身，都被一只巨手轻而易举地、彻底地抹去。

“嗡——！”

世界在他意识里彻底坍缩成一片虚无的轰鸣。

就当那道锋利就要刺穿祝柊清的胸膛时，突然不知从哪里冲出几根藤蔓死死缠住黑衣人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谁！”在这里装神秘的黑衣人马上慌了，声音也变成了那种合成音，但还是能听出来主人语气里的气急败坏的。

楚恒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虽然她控制住了黑衣人，但对方也不会就这么干等着不作挣扎。“可恶……给我下套！”他愤怒地低骂，又要搞什么动作。

这时楚恒晴突然侧身紧贴小巷的墙壁，正当黑衣人以为有破绽可以逃脱之时，梦湘一下子就站在他的面前，表情冰凉得可怕，连眨眼的时间都不来不及，她的右手猛地竟是和人类女性身体完全不符合的乌黑庞大的爪子，居然是“轰”地一声直直用一拳把黑衣人砸进了地里，连带着那个手机也碎成了渣渣。

“哇。”范默躲在祝柊清的身后，小小声地说，“有点可怕。”

“做得不错。”祝柊清握着手里这把黑衣人递给他的小刀，给三人一人一颗从林依洛那里顺来的糖块。“范默，隐身用得不错啊，小湘和恒睛都没被发现。“谢谢清哥……”范默默默将糖小心放进兜里，没敢现在吃。

祝柊清笑了笑，此时丝毫没有之前喝醉酒的那种迷态。转着的小刀在黑巷子里闪着寒光，印着人的眼瞳也冷得可以杀人。“你的技术还是太差了，就这样还装别人鼓惑人自杀？吊一吊就上钩了啊，趁虚而入的废物。”

再看那位已经可以说是嵌在地板的黑衣人，感觉他的头已经凹陷下去了。就在众人以为他死绝的时候，那黑衣下又传来如破风箱拉动的声响。“呵呵……异能，你们是组织……有这等能力居然为凡人办事，真是愚顿！”

“小心，这个人会拉人进幻觉。”祝柊清出声提醒。

梦湘死死将黑衣人摁在地坑中，那人又拉着嗓子笑，像枯枝划过玻璃般令人心烦。“你，还有你们……现在退出投入母神的怀抱，母神会给你们重生的机会，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废话好多。”祝柊清走上前，在梦湘退开的同时一脚踩上堪称纸片人的胸膛。他俯身，居高临下又悲悯地看着在脚下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苟延残喘的黑衣人。刀锋抵在要害处。“说。你们杀这么多人又是在做什么实验？还是在收集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哈——！”黑衣人大笑起来，那合成音嗡嗡的像苍蝇听着更烦人了。祝柊清皱着眉感受脚下的胸腔上下震动，他烦躁地又用力碾了碾，于是后者便笑不出来了，剧烈地咳着。“你觉得咳咳……你和一个亡命之徒问这种话……不是浪费口水吗？”

这个黑衣人没有戴鬼面，只是单纯被黑气包裹住了脸看不清，说明他不是期苑的七成员之一，而他这种靠语言让人迷失的力量也是期苑的人授予的。这个人，只能算期苑的死士、替死鬼。

黑衣人话毕，他的身体在祝柊清的脚下一点点化作浓郁的黑气，消失在了天空和大地。

啧。

幻觉。

被骗了。

“……他这是死了吗？”楚恒晴在一边轻问。“没有……”祝柊清看着梦湘的手又变回原样。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人的呼吸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但那无法忽视的地坑证明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冷冷地盯着地坑，语气里也藏着察觉不到的杀意。“不过是只老鼠，他也活不过今夜了。”

“清哥，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梦湘在一旁问道。祝柊清看了一眼晦暗的天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伸伸懒腰离开这个地方。“回家睡觉，看明早新闻。”“纸月亮”的浓度还是太高了，为了钓鱼装样子不得不喝这种度数较高的酒。如果不是一直咬着舌尖保持清醒，祝柊清感觉自己还没在巷子里遇见黑衣人就先醉倒在酒吧里了。

“下班收工！啊……我这个二旬老人撑不住了，咱得回去睡觉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祝柊清就这么确定那个黑衣人一定会死并且就这么放跑了人，但他们还是从心底里相信清哥的，于是几个人也被他放松的态度感染，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小巷。

“小湘，你刚刚好帅！每次看你变身的时候都好有压迫感，那一拳很漂亮。”“嗯没有没有……如果恒晴你的控制我也打不中那个黑衣人的……恒晴也很棒。”

两个女生聊得挺开心，临走前，祝柊清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老鼠确实没死透，在街边人人嫌弃的角落里爬着，停在一处黑暗里，黑气重新凝成黑衣人扭曲残破的身躯，他粗喘着气以为成功逃离，结果没想到有人已经在不远处等着自己。

“哒、哒、哒！”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在狭小的空间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并短促地回荡着。来人的步伐很稳，不紧不慢，但在这种情况下总给人一种压迫感，那脚步声就像是秒针旋转时齿轮发出的咔咔声，细数着死神来临的倒计时。

黑暗中的男人显出身形，低头看着重伤的黑衣人，像在看一袋被丢弃的垃圾。

“你！你是……”黑衣人下意识惊恐地后退一步，随后又上前一步跪在男人的脚下。“大、大人！小的办事不利中了组织那些叛徒的计谋……请再给我一点力量！我绝对会把那个半瞎的头取回来！”他诚惶诚恐地说着，嘴上说着大胆的话，而事实上害怕地垂着头，恨不得把眼睛放进那干瘪的胸腔里，连男人的皮鞋都不敢多看一眼。

“不需要你了废物，神父的任务已经完成，你只是一个幌子罢了。”男人只是没有任何情绪地开口。“［听话］，去警局自首了结吧。”

黑衣人突然顿住了动作，仿佛被人控制了身体，即使行动不便也仍旧向着明亮的街市走去，跨出黑暗。男人默默看着黑衣人离去，原本猩红的双眸归于漆黑的平静。他看着从黑衣人身上掉下来的玫瑰花，只是一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久，无人的夜里赫然传来两个小女孩尖厉的声音。

“嘻嘻，都是废物。”“都是废物！”

“都被骗了哈哈哈哈！他们的人好笨啊，怎么就没发现呢？”“是啊是啊，好蠢好蠢！”

“他走了呢……神秘的男人。”“他还没有异常，但他也不安全。”

“要不要提防一下他？”“先不管他了，我们要找神父大人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

……

“喂你好……”

有人接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