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酒与飞鸟 第10章 Chapter10

再过几天就是冬至，骆嘉提前跟常景殊回老家给外公外婆烧纸。

外公外婆都是不到六十岁先后因病去世，骆嘉那时还小不记事，对他们的模样都是从家里保存的老照片上了解。

早上刚下过雨，满地淤积的烂泥，一踩一个坑。

大舅从屋里翻出三双塑胶雨鞋，都是42码的大鞋，常景殊往鞋后面塞了两双袜子勉强走路跟脚。

“湖里薄泥多，你注意脚下。”

老家话把田地叫做湖，淤积叫做薄泥。

九几年的时候农村还是土葬。

一个个凸起的小山包永恒又孤独的矗立在那，他们从出生到死亡都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虽然有关他们的记忆近乎空白，但融入骨髓的血液将灌溉一生。

“有个事我一直记得很清楚。”回程的路上骆嘉突然想到一件事，“外公下葬那天，院子里摆满了各种纸做的东西，我当时以为那些都是真的，一屁股坐烂了一个纸沙发，吓得我不停在跟外公道歉求原谅。”

常景殊笑：“你这小孩真皮，当时怎么不给我说。”

“我当时都吓死了。”

外公外婆去世太早，常景殊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让父母享到福。

每次和骆应晖吵完架后，她都哭着说如果自己父母还在，看到她被这么欺负，一定不会放过他。

骆嘉“妈，我会对你好的，会做你的后盾和依靠。”

刚从湖里回来，常景殊冻的脸发青，猩红的眼眶里掉下几滴滚烫的泪水：“对不起，这些年因为我和他的事，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这次回去还有一个事情就是把奶奶接回余城看病。

老太太晕车坐在副驾，把老伴骂了一路，活到这个年纪，忍了一辈子，提起前几天被老伴打，只有愤怒没有委屈。

骆应晖父亲还是前后几个村出了名的老色鬼。

骆家一共五个孩子，骆应晖最小，上面两个哥哥，两个姐姐。

虽然大哥和二哥的老婆都是泼辣不讲理的人，但男人懂得happy wife happy life的道理，没任何外心，只有骆应晖紧紧随了他爹吃喝.嫖.赌的根。

老太太听到常景殊打算离婚，一下激动起来：“你要是离了这好日子不就白白拱手让人了吗，你千万不能离，等他回来我说他，他不能跟他爹一样在外作啊，再作这个家就没了！”

骆嘉冷笑了一声：“狗改不了吃屎，还管什么！”

常景殊凶她说话注意用词。

奶奶：“你这孩子难道想看你爸妈离婚吗。”

骆嘉：“出轨的人没什么好挽留的，我只心疼我妈。”

老一辈的思想观念固执己见，离婚对她们来说是件很丢人的事：“唉，忍一忍，我这一辈子不也就这么过来了吗……”

骆应晖当天打来一通电话：“想吃什么、缺什么、要什么都给常景殊说，让她给你买，别不好意思不开口。”

老太太刚开口让他在外面别再犯混，他不耐烦地把电话挂上。

庄淙知道奶奶来后又是请客吃饭又是买了很多补品，骆嘉觉得他热情的有些过头：“你这样搞的我很不好意思。”

“怎么了？”

“去年你外婆过生日的时候我都没送那么多东西。”

“东西送的是心意，不是数量，这没什么可比较的。”

骆嘉侧躺着身子，忽然问他被长辈带大是种什么感觉。

“我人生中绝大部分的爱是他们给的。”

骆嘉很羡慕，因为她从来都没体会过长辈的疼爱：“剩下的呢。”

他目光悠悠地盯着她，反问：“你给吗。”

骆嘉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闭上眼睛。

庄淙看出她的回避，没有为难，而是问：“你没被老人带过吗。”

骆嘉摇头：“外公外婆去世早，爷爷奶奶偏心大伯二伯，我又是个女孩，出生后不愿意带。”

农村重男轻女思想严重，骆应晖虽然排行老五，却最不受宠爱，常景殊生的又是个闺女，骆嘉就没感受过老一辈子的爱。

“我外婆也是你外婆，她特别喜欢你。”

骆嘉嗯了声：“有空去看看外婆。”

庄淙揉了揉她的头发：“元旦放假我们过去一趟？”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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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年末，庄淙几乎每晚都有饭局，学校的事情也很多，两人每天相处的时间只有晚上的几个小时。

跨年那晚，骆嘉难得下午没有课早早回家，想着如果庄淙今晚没有饭局的话，两人就出去跨年。

骆嘉正在看餐厅，手机弹出消息，庄淙说晚上有饭局，骆嘉盯着屏幕发呆半天，缓慢打下三个字——知道了。

晚饭煮了泡面，骆嘉开了瓶啤酒，电视上放着跨年晚会。

段思谊发来在酒吧的热闹视频，骆嘉拍了张泡面的照片发给她。

段思谊：“今晚你就吃这！？”

骆嘉：“泡面是最好吃的食物。”

段思谊：“反正庄主任也不在家，要不你来胡同酒吧一起跨年。”

骆嘉说不行：“明早要赶早班机去海南，我今晚要早睡。”

段思谊：“你去海南干什么？”

骆嘉：“去看庄淙的外婆。”

段思谊：“他外婆怎么在海南？”

开门声响起，骆嘉放下手机抬头看过去。

庄淙喝了不少酒，身上散发着酒气。

骆嘉皱眉捂上鼻子：“怎么喝这么多。”

庄淙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抬头看到茶几上的泡面，同样皱眉：“你就吃这个？”

骆嘉刚拿起他的外套准备放到卫生间的脏衣篓里，庄淙猝不及防地从后背抱住她。

呼吸一滞，骆嘉像被定住，一动不动。

庄淙蹭了蹭她的头发，笑意从胸腔中溢出，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声音沙哑磁性：“有人在家等候真好。”

骆嘉笑了笑，拍了拍他放在腰间的手，示意松开：“我去给你倒杯水。”

庄淙结婚的目的很明了，他只是想找个合适的人生活，想要的是有人为他留一盏灯，等他回家的日子。

这个人可以是骆嘉，也可以是别人，只是恰好那个时间段，骆嘉出现了。

庄淙洗完澡出来看了眼时间，突然出声问道：“今晚市中心有跨年活动，不然我们也去热闹热闹。”

朋友圈都在发街上热闹的氛围，骆嘉刚才刷着刷着就有点动摇：“明天还要早起。”

“不回来太晚。”

骆嘉点头：“我去换件衣服。”

庄淙看着她里一层外一层把自己裹的密不透风，头顶的两只熊耳朵耷拉着，生怕别人把他俩认成父女，庄淙也换件显年轻的外套。

出门太急忘了拿手套，一下车，寒风拼命往领子里钻，骆嘉双手握拳缩进袖子里。

庄淙看出她冻的发抖，拉起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放，骆嘉下意识想要挣脱。

“别动，我兜里暖和，给你捂捂。”

两人的手相互紧握放在一个口袋里，骆嘉浑身的燥热不是来自口袋的温暖，是心跳加速的紧张。

“哥哥，你女朋友这么好看，买一束玫瑰送给她吧。”小女孩看起来六七岁的样子，怀里抱着玫瑰，仰起冻得通红的脸蛋，往庄淙手里塞了一支。

庄淙：“多少钱。”

小姑娘：“十五块钱。”

他刚掏出手机被骆嘉阻。

“太贵了。”骆嘉冲他使了个眼色，小声道。

庄淙笑笑说不贵，扫码付钱。

小女孩高兴地笑：“谢谢哥哥！”

庄淙让她先别走：“纠正一下，这是我老婆，不是女朋友。”

雪落肩头，染白了头发，小姑娘打量着他们，吐了吐舌头，害羞地说：“祝哥哥姐姐白头偕老！”

这个祝福的分量太重，骆嘉的心跳突然慢了半拍。

庄淙反应很快，冲小姑娘笑：“也祝你新的一年健康成长，学习进步！”

小姑娘一听到学习两字忽然皱起眉头：“哥哥，我不要学习进步，我要你祝我赚大钱发大财。”

庄淙被逗笑：“好，好，祝你生意兴隆，赚大钱。”

小姑娘听的心里美滋滋，蹦跶着跑远。

庄淙看着那团小小的背影陷入人群中逐渐消失，感慨道：“这么小就不爱学习，你说咱女儿以后要是这么小就不爱学习了可怎么办。”

骆嘉低头闻着花，没想那么多，脱口而出：“那就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听到她这么说，庄淙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明知故问道：“谁唱白脸，谁唱红脸。”

一股冷风吹乱了头发，骆嘉反应过来后脸颊发烫，庄淙明白她不会回答，自问自答道：“我唱白脸，我做这个坏人。”

常景殊之前也提过要孩子的事被她用话打岔过去，骆嘉能想象到笪瑄只会催的更紧，但庄淙答应过她，那边的战火只能由他一人扛。

对于未来，骆嘉现在也拿不准，或者说，她压根没想过会跟庄淙有孩子。

都说父母越相爱，生出的孩子越漂亮。

她对庄淙没有感情，更不想把孕育生命这么神圣的事情作为一项必完成的任务。

骆嘉的手心已经完全温热，刚想抽出反而被握的更紧，她不再动，抿着唇低声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市中心有很多卖气球的小贩，零点的苏宁大楼会有倒计时，到时候上万人一同放飞气球。

庄淙问价，对方说一百一个。

骆嘉干笑两声说不要：“他明明可以抢钱，却给你一个气球。”

庄淙笑：“图个纪念，一年只上当一次也无妨。”

骆嘉：“只准买一个。”

庄淙：“行。”

气球只剩粉色和黑色，骆嘉虽然嘴上说随便哪个颜色都行让庄淙来选，但她在心里肯定他会选粉色，但结果他选了黑色。

“黑心啊。”她打趣地指了指。

庄淙：“不然再买个粉色。”

骆嘉把他拉回来：“不要！”

倒计时十秒，当气球飞上天时，骆嘉才注意到后面有字，这会儿已经飞远，字体模糊看不清。

“你知道后面写了什么吗。”她问。

他点头。

“写了什么。”

买气球的时候庄淙就注意到粉色和黑色气球上的字不同，粉色是一句‘新年快乐，平安喜乐’，黑色上写的话有些肉麻——爱让悬崖边变平地

庄淙不好意思坦白：“就是一句祝福的话。”

“什么话。”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