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 第16章 江湖相重

公元1260年的冬天，黄河北岸的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三日。时值仲冬，正是一年最冷的时节，平时风陵渡上驴鸣马嘶、人群熙攘，如今却少有几个行人。便是有谁想要强行赶路，也被渡口几尺厚的大雪阻了念头，只好暂且在地住下，待到雪停再做打算。镇上最大的客店安渡老店，便因这场风雪又多了许多客人。门外北风呼啸，酒旗招展，新酒一出便升腾起张牙舞爪的雾气，门内却是酒热其身。天南海北的旅人三杯过耳，便起了谈兴，那管熟不熟识，索性几张桌子拼在一起，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一个山西口音的汉子说：“这世道，连赶个路都不叫人安生，老天爷真不叫人有好日子过！”

湖北口音的货郎却道：“是了，如今天下处处皆是战火，便是没有这要命的天气，这一趟货走下来也不一定还有命在。”

广东口音的行商问道；“老兄自湖北来？不知如今襄樊之势何如？”

那货郎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自神雕大侠在襄阳飞石击杀鞑子可汗后，蒙古内诸多势力便开始内斗，原本边境得以许久无虞。谁知那继位的忽必烈，野心和才干比他兄长更甚。不过数年时间便厉兵秣马，整顿势力，数月前前更是派出五万铁骑围攻襄阳......”

听到这里，众人心中疑惑，那广东人更是直接问道：“我虽不通兵法，可区区五万兵马，如何能围住一座偌大的城池？”

货郎闻言，叹息道：“你道那五万铁骑便是寻常的兵马吗？”他一口饮尽碗中烈酒，像是驱散一番身上的寒意：“那其中有五千披坚执锐重骑兵啊！”

众人闻言，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大宋地处中原，物资富饶，民众众多，在与蒙古交手的诸多战役中，就论人数而言许多时候宋军反而是更占优势。但蒙古人之所以能在对宋战争中所向披靡，正是因为他们有着一支尖刀一般的骑兵部队。而守城的多是步兵，每到出门迎战城门开合之际，往往来不及摆开阵型就会被骑兵杀得七零八落，故而难以抵挡。而重骑兵与普通骑兵又有不同，将士与马匹一同身穿重甲，刀枪不入，一个足可对付一二十个普通步兵。在攻城之战中作用尤甚，数万大军又有五千重骑，着是一个危局！

山东口音的汉子凛然叹道：“不过数年，鞑子的兵马已然发展若斯！若这五万铁骑当真攻破襄阳，他们便能直驱中原腹地，如此，我大宋危矣！但见你在此，可知这危局已解，快快道来缘由，让我等也高兴一番！”

货郎点点头，脸色换了喜悦的神色，正要说些什么，那广东行商却忽地抢道：“襄阳有郭靖黄蓉两位大侠。那郭大侠武功盖世，黄女侠更是足智多谋，定是他们想出了什么好的办法！”

众人恍然，却见那货郎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你们可就错啦！原是那洛城守将贪生怕死，早已悄悄归降。有一支兵马借道洛城，沿途又屠灭了经过的村庄，待到守军反应过来时，鞑子早把襄阳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便是这郭黄两位大侠有神仙之能，传不出半分消息的一座孤城又能有什么办法？”

山东人气得重重地捶打了一下桌子：道“便是因为这些没骨头的畜生，害了真正为国为民的好人！”

有性子急的人连忙问道：“难道是有人搬来了救兵？”

货郎还是摇头。

一个川渝口音的汉子呸了一声，笑道：“那些贪生怕死的人要早有着增派援军、进攻反击的胆量，我大宋又何至于今日的半壁江山？”

众人默然。

店中原本四处玩闹的小童似是全然不懂刚刚还热火朝天的气氛怎么忽然冷却了下来，只被这货郎绘声绘色地讲述所吸引了注意，急着想知道接下来如何，于是连连扯着他的袖子，露出询问的目光。许是小孩的渴盼的神情触动了这货郎心中某些柔软的情绪，他的神色和缓了下来，讲述道：

“数月前，我还是城墙上一个擂鼓的小兵，只在那场战争中伤了身体，这才另谋生计。”

“那日鞑子兵临城下，整个城池被包成了一只密密麻麻的铁桶，城下笙旗招展、剑戟如林、尘沙漫天。一片片黑色的铠甲泛着金属的光芒，如同刀锋一样泛着冷意，远远望上一眼就让人心惊胆寒。那守城将领吕文焕抱着两个如花似玉小妾往城下看了一眼，差点没当场尿了裤子，几次转向郭大侠、黄帮主，嘴唇哆哆嗦嗦、欲言又止，却被他们气势所慑到底没说出什么混账话来，只不住地嘀咕着什么‘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娘娘保佑’什么的......哼，即使我不通兵法谋略，却也知襄阳阻挡鞑子南侵那么多年，一旦城陷，等待所有人的将是灭顶之灾，与其害怕，倒不如拼死一搏，至少与那群畜生鱼死网破！”

“他们假道攻城，打的便是出奇不易，号角一吹便奉上了最猛烈的攻势。攻城车重重的撞击着城门，迎着箭雨像发了疯一般架上云梯不断地的爬上城墙，有人大喊着‘得郭靖黄蓉首级者赏十万两，先入城者皆升三级’，于是那些人就更加疯狂，倒似练成了什么金刚不坏的武功似的。”

“从日升打到日落。鞑子打起火把时，城下如同盘旋翻涌着好几条燃烧的火龙。我看见身边的战友一个又一个地倒下。或者是被呼啸的流箭射死，或者是被燃烧的火油烧死。惨叫声、血腥味、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只要在那里呆上一天，就会知道世上最可怕的炼狱是什么样子。”

“可即使我们拼尽全力，鞑子后续的军队如怒涛狂涌践踏着尸体攻城。指挥我们的十夫长喊得嗓子都哑了，我也用尽全部的力气重重击打着鼓面，手臂从酸到痛再到无知无觉.....”

“当这样的战争持续到第三天时，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那天我望着天际熹微的晨光，想着家中操持家务的媳妇儿，刚刚出生的孩子，忽然就止不住的流下了眼泪。我想当个逃兵，我要远远逃离这一切，我不打了，我要当个无知无惧的懦夫，就算被发现、被处死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

“于是我放下兵刃，悄悄直起身体，踮起脚尖朝城下走去。可是天还将亮未亮，我走着走着，不慎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我低头一看，是隔壁家的六子。他只有十六岁，平时是个机灵活泼的小孩，脸上还带着稚气。可是现在他毫无生气倚在城墙上的某个角落，左手处一片血污，手臂末端空无一物。即使如此，也还闭着眼不住地喊着‘杀、杀、杀’。”

“我从军多年，竟还不如一个孩子的勇气！我再迈不出一步离去的步伐，撕下衣裳的布条给那小孩缠住没绑紧的伤口，默念着平常郭大侠经常说得那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回到了一开始的位置，打着最后一觉的念头抱膝闭上了眼睛。”

“我是被一阵奇异的声音吵醒的。朝那怪声的来源的方向望去时，我这才发现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震颤。一直风清气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然布满了墨色如铅的黑云，放眼一望，仿佛有一条蛟龙在云中翻涌，大风刮得呼呼作响，城墙上暗红色的战旗飘展开来猎猎飞舞。城下鞑子战马不安地抖动前蹄，不住地发出嘶鸣！”

“忽然，鞑子原本整齐的队伍出现了骚乱，再一看时，哎哟，他们的队伍后面出现了无数发了疯的野兽！老虎、狮子、豺狼.....这些平时独来独往的野兽以一种前所未见的规模成群结队地出现在一起，它们张着血盆大口，嘶吼着朝鞑子的军队冲了过去。”

“那密密麻麻的兽潮我便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已经头皮发麻，更何况直接面对他们的鞑子！便是他们其中有胆子大的，可那些战马就是披上重重铠甲，对这些猛兽也是天生的畏惧，不住地发出嘶鸣后退起来。可后面都是他们自己的兵，排的密密麻麻，根本无路可退这就胡乱冲撞起来。一匹发了疯的马便能扰乱十匹畏惧的战马，马上的士兵许多控制不住摔在地下便被马蹄踏成了肉泥......到最后，蒙古人的军队如彻底地混乱了起来！”

“有人大喊了一声——真主不仁，神明降罪！许多人与之响应。黄女侠听后大喜，她挥舞几下旗子，城中仅剩的弹石箭雨密不透风地向城下撒落，忙道：‘天降神兵，祐我大宋’，便带着大伙儿一起冲了过去，与那猛兽前后夹击，一举反败为胜，击溃了鞑子的残兵！”

故事说完了，店中鸦雀无声，一时默默。过了许久，才有人茫然道：“这可真是，比那话本小说还要精彩！”看看那货郎手臂上的累累伤痕，却又不能不信这是真的。

“这正是了！寻常猛兽独来独往，便是三五成群都极为少见，的出现，若非天神降临，如何会有此等奇迹！”

“一定是上天有感于将士们的诚心，才派下天兵天将过来相助！”

“或许是鞑子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震怒神明，才有如此惩罚！他们绑着小娃在拖在马后肆意横行的时候，一定没想过会有如此报应！”

“说的也是，可惜世间神明太少，帮不了所有好人，也惩治不了所有坏人！”

“能劈一个是一个，要是那些烂掉的东西都能被猛兽一口吃掉，这世道或许会比现在要好很多！这样想来，这猛兽倒不比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可怕了！”

“天理昭昭，善恶有报，快哉快哉！”

不知不觉间，人们心中那股热气似乎又上来了，连连饮酒，好不热闹，不少人下了决心要去那座有神庇佑的城市，无论力大力小总要为这锦绣山河尽份心意。山东大汉直说要去从军，广东行商承诺自己到襄阳时货物价格便宜一半儿，并连连向那老兵敬酒。

外面风雪融融，室内血热酒酣，角落里一个黑袍毡帽的旅人微微勾起了嘴角。那四处嬉闹的小童不知何时已在他的身边。他摸了摸小童的头，支手干尽了了碗中的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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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要这么写而不是过儿再杀一次蒙古大汗呢？

第一，我觉得忽必烈因为前车之鉴不会学他哥那样浪到前线，杀他会比他哥麻烦很多，去了几乎就是九死一生，不过过儿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第二，过儿要赢，但是他的赢应该不可复制，就像蒙哥那次，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因为襄阳的结局是一定的，不可能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第三，杀统帅没用，因为一个死了还会有下一个，蒙哥的死是直接牵扯政治所以才有这么大的效果。

综上，金庸先生写飞石那里真的很绝，既体现了过儿的能力，又不可复制不影响城破结局。所以这里我绞尽脑汁想出的办法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巧合，下章具体解释，可能没有金庸先生那么合情合理，还望大家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