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又明把车钥匙扔给门童。大步走进谭氏集团总部大楼。
专属电梯直达顶层。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略显匆忙的身影。
他推开自己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里面并非空无一人。
沈宗年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面前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手边是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
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透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谭又明。
“早。”他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
谭又明脚步顿了一下。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他以为沈宗年还在为之前的事情冷淡他。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有个项目需要和你这边对接一下数据。”沈宗年指了指电脑屏幕。“周岭已经把资料发给你助理了。”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私人情绪。仿佛前几天那个在慈善晚宴后不告而别。并且持续几天对他消息已读不回的人不是他一样。
谭又明心里那点因为见到他而悄然升起的。细微的雀跃。瞬间被一种莫名的憋闷取代。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打开电脑。果然看到了助理转发过来的邮件。是关于城东那块地皮开发的联合项目。之前一直是下面的人在跟进。看来是遇到了需要他们这个层面决策的问题。
“看到了。”谭又明滑动着鼠标滚轮。目光落在屏幕上。心思却有些飘忽。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沈宗年偶尔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和咖啡杯与杯碟碰撞的细微声音。
这种熟悉的。共处一室各自忙碌的场景。曾经是谭又明觉得最舒适自然的状态。但今天。他却觉得这安静有些压抑。
他忍不住抬眼去看沈宗年。
沈宗年专注地看着屏幕。眉心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那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甚至带着点生人勿近的疏离。
谭又明想起那个上锁的抽屉。想起里面那些属于自己的。被精心收藏的点点滴滴。
一个能那样细致地保存着关于他一切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难以捉摸?
“昨晚……”谭又明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不适的沉默。“La Rive Gauche的鹅肝还不错。就是有点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起这个。或许只是想试探一下沈宗年的反应。
沈宗年敲击键盘的手指没有停。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反应比谭又明预想的还要冷淡。
一股无名火蹭地窜了上来。
“林薇说那家的甜点师傅是从巴黎请来的。”谭又明加重了语气。目光紧紧盯着沈宗年。“她好像挺喜欢的。”
沈宗年终于停下了打字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谭又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像两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是吗。”他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那下次可以再去。”
说完。他重新低下头。目光回到了电脑屏幕上。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谭又明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噎住了。
他感觉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得到想要的反应。反而显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
他猛地靠向椅背。胸口起伏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要他直接问。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淡?你书房抽屉里为什么藏着我的照片?
每一个问题都显得那么奇怪。那么越界。
他们之间。从来不是可以这样直白质问的关系。
至少以前不是。
这种认知让谭又明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无力。
他盯着沈宗年看了几秒。对方却已经完全沉浸在工作里。把他当成了空气。
谭又明赌气似的也把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手指用力地敲击着键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试图用噪音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沈宗年似乎毫无所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时间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缓慢流逝。
助理敲门进来送文件时。敏锐地察觉到办公室里不同寻常的低气压。放下文件后就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生怕被殃及池鱼。
直到沈宗年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周岭。便拿起手机。对着谭又明示意了一下。“我接个电话。”
然后便起身走到了窗边。背对着谭又明。压低了声音通话。
谭又明看着他挺拔却透着一丝孤绝的背影。心里的火气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
那是一种混合着困惑。委屈。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的情绪。
他忽然发现。他好像一点也不了解沈宗年。
不了解他为什么要把那些旧物锁起来。不了解他为什么时而靠近时而远离。更不了解他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沈宗年就像一座沉默的冰山。他所能看到的。永远只是浮在水面上的一角。而水面之下。是庞大而复杂的。他从未触及也无法理解的世界。
这个发现让谭又明感到一阵心慌。
沈宗年很快结束了通话。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有点事要处理。先回公司。”他一边合上电脑一边说。“数据你看完没问题就直接批复。细节下面的人会跟进。”
他的安排清晰简洁。完全是工作模式。
谭又明张了张嘴。想问他晚上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吃饭。但话到嘴边。看着沈宗年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知道了。”他听到自己干巴巴地回答。
沈宗年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个字。拿起自己的东西。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他离开的背影。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谭又明一个人。
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很久都没有动。
阳光移动。从桌面缓缓爬升。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谭又明看着那束光。心里空落落的。像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意识到。沈宗年正在以一种他无法阻止的方式。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退开。
而他。甚至连原因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