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的江湖漂流记 第29章 云散风流

月没参横，天色将明未明，沈如晴牵着马顺着官道一直走，慢慢地见天边一抹微亮渐渐地撑开了晦暗，直到身后城郭不见，两边野草绿树，远处苍松叠翠渐渐分明。

又走了许久，日头渐盛，恰巧路遇一茶摊，沈如晴拴好马，说道：”店家！来碗茶！“

”一间茶摊，客坐三俩，明月松间，东山高卧，不恋浮名，身心自在…….“，坐在旁边的人咂一口茶，念上几句，仿若喝的不是茶而是酒。沈如晴见此人年岁约六十，身着青衫，束发簪玉，一身清风道骨。

”姑娘，你的茶！“，店家说道。沈如晴喝了一口，温润之意顺着喉咙流下，忽地微微笑了一下，一瞬间好像明白了旁边的人说的身心自在是何意，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

转而又忧愁起来，想不明白为何红珠会与悟心在一起，二人会不会是杀害朱宝宝盗走铁盒的人？悟心与西域断魂刀是什么关系？要是那样的话，悟心岂不是快集齐六个铁盒了？下一个目标就是玄空丁月香？

想到此处沈如晴心中渐渐明了，这次一定要赶在悟心之前取到丁月香手中的铁盒！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愈近愈紧愈猛，马蹄扬起尘土弥漫…..她回头一望，心中震惊，此人居然是陈不二！宝珠楼坍塌，他竞也从里面逃了出来。看他那气势冲冲的样子，八成是冲着自己来的！

沈如晴蓦然身影一闪，桌子霎时被陈不二的掌风劈成两半左右飞去！陈不二喊道：“小姑娘好本事！我们兄弟四人在宝珠楼摆赌局多年还没失手过….如今碰上你们两个不仅毁了赌局，还把我们吃饭的家伙给砸了…..可惜我那兄弟蔡不四和池不三是个痴人，不肯离开宝珠楼，抱着半个棋盘活活被埋在里面….”，说到此处陈不二眼眶中竟泛起了点点泪花，但旋即又恢复嗔怒，“今日唯有杀了你….才能给我那兄弟报仇…..”

”啊！我的桌子！！“，店家心疼自己的家当，”你们要打要杀能不能去别的地方，我这是小本买卖……啊！！！“，忽地，一声闷响，店家被陈不二一掌拍飞，吐血而亡。茶摊的客人全都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跑了，只剩刚刚那位自言自语的老人。

”啰嗦！“，陈不二冷冷地说道。

沈如晴不禁心中一惊，杀人要命的事在他嘴里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二十年前，贪嗔痴财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令人闻风丧胆一般，四人亲如兄弟，几十年来未曾分开过。若不是二十年前为了赏金去追杀曹肃也不会被他剑法所伤，四人自此入了宝珠楼销声匿迹，如今四人之中只有两人出了宝珠楼。

”唉…..“，老人惋惜地叹了一声。陈不二的眼神立即透出冷冷的杀意，沈如晴心忽地提了起来，生怕陈不二再杀无辜之人，提剑向左微微挪了一步挡在老人身前。

“小姑娘！你若是乖乖听话，或许我可以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沈如晴面色微变，心忖自己伤势还未痊愈，若是硬拼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但是气势不能弱，冷笑道：“你这么不舍你那两位兄弟怎么不陪他们一起留在宝珠楼，说到底不还是想活命？”

陈不二脸上生寒意，似被沈如晴戳痛心底的隐秘，活命？谁不想活命？更加暴怒，五官似乎都被怒气撑大，“哼！废话少说！看掌！”，呼地一掌直奔沈如晴肩头，这一掌气势不小，沈如晴不敢硬碰硬，顺势向后跃出一丈，脚踏七星步，斗转星移，并拔剑架准备出击。

旁边的老人又叹了口气，这一叹不知是替沈如晴激怒陈不二而无奈，还是感叹贪嗔痴财四人大难临头各自飞。

沈如晴无奈，说道：“老人家喝完了就赶紧走吧，免得一会儿刀剑无眼伤了您！”，老人摇摇头，搬着凳子坐到了一边。

陈不二眼瞅沈如晴步伐，疑惑道：“七星步？小姑娘你师承何人？”

“甘州清凉观无情道长…..”

“希夷剑？哼！武林中除了曹肃的水镜剑法老夫谁也不服！”

陈不二掌法忽然身形一缩，掌法突然变得又疾又多，密密麻麻，一掌接着一掌朝沈如晴面门拍来。沈如晴左闪右避，将要出剑又被逼得向后退步，无法出剑只得抵挡。

二人一攻已退，顷刻间，已退至老人身边。掌风剑气激起的尘土飞扬，老人大袖一挥遮住茶碗避免尘土落入，接着咂摸一口茶，嘟囔着：“都凉了！”，左手中指轻轻沾了茶水，旋即反转弹出。

陈不二面色忽紧，感觉腿上被什么东西给打了，掌势突然偏转。沈如晴趁机出剑，使出一十八式，初始剑如飞沙走石，纷乱晃眼，挥洒开来，走如游龙，飞入疾风。

逼得陈不二连连后退，顷刻间，二人之间攻防换位。陈不二嗔怒成性，越是嗔怒越是疯狂，打起来不要命，朝着沈如晴的扑过来，身形徒然急转，右掌避过剑锋从侧面假意攻来，实则左掌攻其左胁下。

“啊！”，陈不二觉得自己左胳膊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啪！！”一掌，沈如晴左腰受了一掌，所幸不重，但也向后滑出数米。恰好退到老人身旁，她只觉得后背被轻飘飘一推又飞了出去。

老人咂摸一口茶后，忽然念道：“汉室将衰兮四夷不宾，动干戈兮征战频。哀哀父母生育我，见离乱兮当此辰。纱窗对镜未经事，将谓珠帘能避身。一朝虏骑入中国，苍黄处处逢胡人。忽将薄命委锋镝……..”

沈如晴震惊，心忖道“这是曲子十八拍的曲词，这人冷不丁的念这个，倒像是念给我听的….他看出我刚使得是希夷一十八式，看样子是个隐世高人！”

希夷一十八式正是师祖根据曲子胡笳一十八拍所创的剑法，沈如晴认为这是希夷剑中最难学最厉害的剑法，当初自己一遍一遍的练，不分日月，不分寒暑，师父却说十八式不是最厉害的剑法。

当下只要能制住陈不二的就是最厉害的剑法，”还愣着做什么？“，老人催促道。

沈如晴当即想到了破解陈不二之法，第一式”哀此乱世叹薄命“，连挽数道剑花，激起飞沙走石，左挑右拨，未成曲调先生情。瞬时将陈不二的掌法左右拨开，起势太猛，陈不二徒变掌形，舍身进攻至沈如晴身侧，贴背而转。

老人不紧不慢的念道：”马上将余向绝域，厌生求死死不得。戎羯腥膻岂是人，豺狼息怒难姑息。行尽天山足霜霰，风土萧条近胡国。万里重阴鸟不飞，寒沙莽莽无南北….”

沈如晴忽觉得身后生风，连忙回剑抵挡，使出第二式”大雁南飞无踪迹”，霎那间，二人剑掌相交，打得难舍难分，其势汹汹。

陈不二又惊又怒，心知是自己小看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但大话已放，此时退缩真不符合陈不二疯癫个性。

“如羁囚兮在缧绁，忧虑万端无处说。使余力兮翦余发，食余肉兮饮余血。诚知杀身愿如此，以余为妻不如死。早被蛾眉累此身，空悲弱质柔如水。”

第三式“如羁如绊莫如水”，陈不二见其剑势越来越猛，自己似有狼狈不堪之意，便打边开始破口大骂。二人分分合合，打成一团，老人依旧念着剩余的唱词，似在给沈如晴助兴。

“老头子再不住嘴！等会儿连你一起收拾！”，陈不二怒斥道。

二人已不知交手了数百回合，均有疲累。第四式“漫漫胡天何处去”，倏尔沈如晴看到陈不二一个破绽，一剑刺去。陈不二见状一惊，顺势挥掌抵挡，却被沈如晴挥来的剑削去半个手掌，顿时乱了掌法。

第五式“日月长兮不可过”，陈不二腰部中了一剑…..第六式、第七式，陈不二身中书剑已再无反抗之力…..

“哈哈哈哈哈！！！好！”，老人忽然站起来，拍手说道。

“老头子，你到底是谁！”，陈不二躺在地上，满口是血，说话囫囵不清。

“我是谁不重要，我知道你是谁….当初贪嗔痴财相争第一，却处处排第二，你陈不二更是第二中的第二……”，老人笑着说道。

陈不二最听不得就是别人说他老二，这老人更是说他为老二中的老二，双眼怒嗔，旋即一动不动了。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沈如晴说道。

“出手？”，老人纳闷道，“我只不过动了动嘴，你与贪嗔痴财结的怨，可不要揽到老夫身上……“

沈如晴一时有些尴尬，转而问道：”还是请教前辈姓名，将来好报答…..“

”不用将来，此时老夫倒是真有件事要你帮忙…….“

沈如晴忽然惊醒，这老人与我是第一次见怎就说这般话，似是有意在这等我，警觉道：”是何事？“

”请你开铁盒啊！“

老人此话一出，沈如晴当即后退一步，拔剑应对, ”前辈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只是清凉观小徒，下山历练，既没见过铁盒又何来开铁盒一说！“

老人嘿嘿一笑，我也不拐弯抹角，就直说了，“六个铁盒是你爹沈何做的，你是他女儿，你能不知道怎么打开？”

沈如晴不吭声，老人接着说道：“十年前沈何从大雪山庄消失，我苦寻这么久也只找到你一个陆氏传人…….”

“什么陆氏传人，你大概是搞错了……”，沈如晴嘴上不信，但是回想起沈何的种种行事以及他亲手做的各种工具，心中还是不由得有些慌乱。

老人摆摆手，笑道：“老夫还没糊涂，当年陆家人制作的各种机巧器具巧夺天工，出神入化….“，说着自顾倒了一碗茶，抬手示意沈如晴坐下，接着说道：”当时正值外敌入侵，陆家为了帮助皇室御敌，做了不少攻城略地的器械……器械一经推出令人无比震撼，配合我朝士兵拿下不少城池….陆家深得皇恩…..“

沈如晴心中惊讶，想到阿爹从来没有说过这些，对老头说的话还是半信半疑。

”后来陆家见战争惨烈，伤亡惨重，百姓苦不堪言…..觉着这些器械在自己手里竟成了杀人的工具，愧疚不安，所以决定不再做这些器械……而皇帝害怕他们会去敌方反过来对付自己，哪会真的放他们走….所以请各大高手追杀陆家…..陆家自此开始更名换姓，四散逃亡，荣光不再…….“，惋惜之情从老人眼中溢出。

一阵冷风吹过，沈如晴不禁打了个寒颤，清晨还是万里无云，不知何时已经乌沉沉。四周一片沉寂，身后林子沙沙作响，二人并列而坐，各自望着前方旷野。

半响，沈如晴才开口说道：”老人家说得这些又与我何干，我姓沈不姓陆，更不知道什么陆氏机巧…..“，说罢，便告辞欲走。

”那关于沈何的事….你也不想知道吗？“，老人双眼放精光，听出沈如晴停下了脚步，微微一笑，似是吃定了她会回来。

”阿爹？“，沈如晴疑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老人哈哈笑道，”老夫乃是玄空派东舵主，别人都叫我梅叔……“

沈如晴闻后，轻蔑一笑，说道：”我与你们玄空派的可真是有缘，前有丁月香，这又来个梅叔…..“

梅叔并不介意，说道：“信与不信….姑娘不妨先当个故事听听，听过再决定帮不帮老夫这个忙……”，说着抬头望了望天空，“何况风雨欲来，这茶摊的顶棚还可以遮雨…..”，沈如晴又折回来坐下。

“汉室将衰兮四夷不宾，动干戈兮征战频。哀哀父母生育我，见离乱兮当此辰.......”等曲子词，引自唐 刘商“胡笳十八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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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云散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