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的江湖漂流记 第28章 前路茫茫

陈檀感觉似乎有一股凉气从前面吹过来，再细一听还有阵阵水声，心忖应是快到出口了。朱九的话让几人心中咯噔一下，”你什么意思！“，陈若烟问。

朱九似笑非笑，没有回应，转身向后看去。与此同时，沈如晴忽然感觉腰间被一柄匕首抵住，”你要做什么！！“，沉声喊道。

几人这才发觉，魏小苏手中一柄明晃晃的匕首，不久之前还是柔弱不能自已的脸颊上忽然目光锐利，嘴唇紧绷，一副冰冷的模样与宝珠楼中的杀手无二。

”哈哈哈哈……“，朱九放声大笑后厉声道，”快给我解开！“，见裴隐几人无动于衷，沉声道：”小苏！“

”你若是敢伤她分毫，我定将你二人碎尸万段！！“，陈檀喝道。

魏小苏内心如一方铁块，得朱九命令后面无表情，手中匕首狠狠向内刺了半寸，血色立即在腰间湮开，陈若烟吓了一跳，不敢相信魏小苏竟然如此狠。

魏小苏挟持着沈如晴慢慢移动到朱九身边，手中匕首在伤口又用力地左右转了几转，沈如晴闷哼一声，额头上大颗的汗珠，滴滴答答往下落。

”裴隐给他解开！“，陈檀冷声说道。

”谢了！！“，朱九厚颜无耻说道，随即稍微活动了下左腿，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装的，左腿只是受伤并未伤及骨头，几人见此情形均是恨得牙痒痒。

朱九、魏小苏按着沈如晴慢慢后退，几人不敢上前一步，怕发疯的魏小苏又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二人越走越远慢慢在拐角处消失。

陈檀足尖点地，飞身而去，刚转过弯。忽地，陈檀瞬间变了脸色，脚下急停，剑柄抵住墙壁，地上、墙上均划出一条长长的划痕，脚下差些踩空，原是过了拐角没走两步就突然出现一个出口，对面是绝壁，下方是深渊，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令人心惊肉跳。

陈檀忙喊道：”你们慢慢走过来！！“

”这朱九好狠毒！刚刚就应该一刀杀了他！“，陈若烟怒声道，”现下该怎么办！“，前无出路，后有追兵。

陈檀的手紧紧的握着剑鞘，骨结发白，手背根根青筋爆出，面上虽是无情，但一想到沈如晴落到两个疯子手里，不得不担忧的紧。

”你们快看那儿！“，雪生忽然大声喊道，眼神中点点兴奋，手指着对面绝壁上小小的瀑布，隐隐约约看到背后岩壁凹凸不平，凸起的石块一左一右像是天然的阶梯通到崖底。

此处像是一座山峰像是用斧子劈开的，两面绝壁遥遥相对，相距并不远。陈檀看准脚踏石后，飞驰而跃，顺利落到瀑布后面的石头之上，紧接着一飞一跃、一左一右迅速的下落。鸢飞鱼跃，在半空中画出一道道彩虹。

崖底、水底森森白骨，分不清是兽骨还是人骨，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雪生播着手里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快走吧！这种鬼地方又冷又湿待久了会生病的…“，陈若烟催促道。崖底微暗，仅有淡淡的天光透下来，四人顺着崖底的溪流向外走，不知走了许久。忽见眼前一亮，竟是走到了夹缝的尽头，夹缝中水流越走越宽，蜿蜒迤逦，应是要汇入来魏州时的那条河。

陈檀喉头发紧，暗念：“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现朱九的踪迹，倘若….倘若他们走的不是这条路…..阿晴一个人要如何逃走…..如何…..”，他不敢再想去下。

“你放心…沈姑娘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陈若烟见陈檀一路上都是走在前面，一句话也不说，片刻不停歇。

“嗯”，陈檀小声应了一下，心中还是定不下来。

倏尔，“瞧…..”，雪生话还未说完，只见陈檀发疯般狂奔过去，不远处河边上躺着两个人，正是沈如晴，她半身浸在水里，脸色傻白，腰上伤口又深了不少，衣上血迹斑斑，陈檀见后心痛不已，手忙脚乱想帮她捂住伤口，另一个正是魏小苏，身上数道剑伤，早已没了呼吸。

沈如晴迷蒙着睁开眼睛，看到陈檀的眼睛，恍惚间又看到了熟悉的神情苦笑着说道：“说好一起合作找铁盒…每次我都拖后腿…..”

“没事…..我也说过我可以自己找，找到之后与你同享……”，陈檀笑着说。

“不行！！”，沈如晴气息弱但仍坚定地说出这两个字，说罢自己也觉着好笑，一笑又扯着伤口痛，脸上表情甚是纠结，陈檀一路上的心急如焚在此刻也得到了释放。

“你为何躺在这里？魏小苏又是怎么回事？”，裴隐似有不明，”难道是朱九？“

沈如晴摇摇头，”是红珠！“

几人一脸纳闷，面面相觑，陈若烟开口道：”红珠是谁？“

”是我师姐…她和一个人突然出现把朱九劫走了….那个人好像…..看着有些面熟…..像…是…..“，沈如晴努力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喃喃道：”是….和尚…….是…对！是悟心大和尚！”，最后这两个字沈如晴是看着雪生说的，雪生听后一愣。

山中气候变幻莫测，头一会儿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就已经云合雾集，狂风在山缝中来回穿梭，时疏时紧。陈檀抬头望着渐渐融合的乌云，铁盒的线索到宝珠楼这里又断了，深感前路茫茫不知走向何处。

回长安途中，沈如晴时而掀开马车窗的帘子向外望去，远处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山峦叠嶂慢慢向身后飞去，路边郁郁苍苍就像刚出敦煌城时城外也是这般苍翠。可心中却是舒展不起来，想到如今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事情毫无进展……

“想什么呢？”，陈若烟递给沈如晴一粒药丸。

她摇摇头，脸上却是一般苦涩之情，顿了一会儿，问道：“十二楼的楼主都会武功……”，沈如晴本不想问她人私事，却实在好奇，话还没说完便被陈若烟抢了去，说道：“想说我怎么不学断水剑，不会武功还能让望西楼生存下去？”

沈如晴点点头，陈若烟笑盈盈，眉眼弯弯成一轮明月，说道：“这有什么好想破脑袋的，我不想学便不学….我不想做的事谁也不能逼迫我做…..”

“噢…..我以为是因为断水剑的弱点….这样看….倒是我们想多了….”，沈如晴笑着说。

“断水剑的弱点？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陈若烟心中一震，暗念：”难道陈檀连断水剑只可全力使用三次都跟她说了？“

“嗯….不是说找到水镜剑谱就可以将内功心法补全就可以了吗？”

陈若烟一愣，心想：“原来说的不是这个”，心中松了一口气，“对！是这样！我不愿学断水剑，我阿爹也拿我没办法….既然陈檀想学，那就让他学好了，我有他就好了….反正不管怎样，十二楼总楼主之位一定是望西楼的，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说到这里，陈若烟忽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争来争去就那么有意思吗？”

沈如晴也恍惚了一下，想到争来争去四个字说起来是如此简单，背后却是大雪山庄多少条人命，切齿说道：“江湖就是如此，你不争就要被别人争….你不杀别人就要被别人杀….一入江湖路，终身不得愿…….”

一时间，二人都陷入了各自的心事。陈若烟心中也愤恨，阿娘医好了断碑手的人却被断碑手的仇人害死，阿爹和初任楼主陈望西痴迷断水剑，明知断水剑中只得使用三次，三次之后命去一大半也要练习，陈檀也是明知如此也要求阿爹教他断水剑。

“水镜剑谱要是到了我手里….我就一把火把它烧了…谁也别想得到！”，陈若烟忽而说道，语气甚是轻快可笑，打破了马车内的沉寂。

二人对视一眼，忽然大笑起来，笑声飘出马车随着远处的山峦向远方飘去。数日之后，几人来到距离长安城不远的一处镇子先行休整再入城。

夜色如墨，月光如银若水洒在屋顶，衬得人周围笼罩一层朦胧的光。窗下落花尤香，沈如晴在陈檀窗下徘徊时不时抬头看向头顶明月，时不时看向窗上剪影，她想问他几句话？想问他在归月楼时为了自己使用断水剑，宝珠楼又时时刻刻挡在自己前面，难道仅仅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他就不怕我得到水镜剑谱后就跑了？为什么他在看着陈若烟时我心中会有些难受？为什么他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会扑通扑通直跳？一时不见他就想念的紧？我….是心悦于他吗？他对我又是如何？想到这里沈如晴脸颊一红似一朵荷花出水芙蓉。

忽地，她见陈若烟朝这边走来，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尴尬，忙躲了起来。

陈若烟替陈檀把脉之后，忧心提醒他：“你还有两次机会，年底就是十二楼的比武大会…保险起见，在这之前你不要再使用断水剑了…..”

陈檀不理会她，自顾自擦拭着手中的红珊瑚钗子，细细端详，喃喃说道：“我记得….我的命卖给了望西楼，就算只能用一次断水剑也会把这次留给望西楼。”

“那你还要在归月楼为了她用断水剑！”，陈若烟大声喊道。

沈如晴躲在窗下本不想偷听，正要走却恰巧听到陈若烟的这一句话，止住了脚步，心中一惊，想到了江湖传闻望西楼二陈是青梅竹马，出双入对，心中忽然一下子空落落的，终是自己自作多情，静悄悄地匆匆离开了。

陈檀停下了手，没有吭声……陈若烟刚刚还是小孩子脾气，看陈檀又在看钗子，这些年他时不时就要把它拿出来看一看。有时还打趣地问这支钗子是不是哪个小姑娘、小娘子给他的定情信物，他就是不吭声。

她双眼机灵一转，忽然喊道：“我知道了！难道沈姑娘就是那个小娘子？”

“你小点声！”，陈檀说道。

“你紧张什么？反正你与十年前相比容貌早已大变….谁也认不出你来！萧玄知！”，陈若烟说道。

陈檀心中一震，已经很久没人叫他这个名字了。自从十年前他被陈霄汉所救，以为大雪山庄只有自己活了下来，跟随陈霄汉到了长安之后一心练武只想为大雪山庄复仇不做他想，直到他偶然在敦煌城认出了那支玉笛，知道沈如晴也活着，不是只有自己孤零零的走在这条路上，想到这些冰冷的眼神中竟隐隐透着欣喜。

“我说过不要叫我这个名字！”，陈檀冷静的说道。

“你不高兴吗？大雪山庄除了你之外的幸存者…..不想和她相认吗？说不定她也很高兴你也活着！”

“不了…..“，陈檀心里有些失落却还是坚定地告诉陈若烟，复仇之路迷茫又危险，当初那些人又是多么狠毒杀害无辜的人，既然她活了下来，就让她好好活着罢…自己似乎也不该把她再牵扯进来….

夜色凉凉，夜风习习，她正望着月亮而他正望着她。月色溶溶，繁星灿灿，笛声呜呜凄凉，夹着夜风围绕在沈如晴周围，慢慢地飘向更远的地方。

陈檀飞身一跃上了屋顶，轻声问道：”伤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沈如晴想说些什么，又不晓得开如何开口，只好假装心不在焉地。

”你……“

”你…….“，二人同时脱口而出，都愣了一下，开始笑了起来。沈如晴不小心发现他的鼻梁是那样高挺，眼睛是那样清亮，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说不出的舒服。

陈檀抬了抬手，示意她先说。沈如晴摇摇不肯，陈檀便开口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找到水镜剑谱之后做些什么？“

沈如晴愣了一下，没有回答。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没有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说在敦煌生活的那些日子是梦幻的，那么那一夜就是梦幻中钻出的梦魇，跃动的火光，四溅的鲜血…..当她再睁开眼时，一切都已消失不见。

在清凉观，红珠日日排挤，无情道长面无表情时时指责，全都化作了手里的一招一式。她时常跑去高山附近，夜晚的月亮高高挂在山头，竟是出奇的亮，出奇的大，只是越亮她越是觉得孤单，渐渐地复仇慢慢占据了她的身体，消磨了其他的想法。

陈檀见她半响不说话，神情落寞，心里有些难受，说道：”天地之大，总有一些你发自心底想做的……“

”那你呢？“，沈如晴问道。

陈檀笑了笑，”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年底的十二楼比武……“

”你答应她帮她夺总楼主之位？“

”嗯…..水镜剑谱的事只好暂且先放一放，这些日子你就在长安城好好养伤….“

沈如晴闻后有些失落，心想”是啊，若不是喜欢又怎么会帮她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的守着望西楼呢？“

”你刚刚想问我什么？“，陈檀忽然问道。

沈如晴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翌日清晨，陈檀推开房门发现门缝中塞了一封信，”今日一别，各自珍重，他日若得水镜定送与君阅……“

陈檀心中一震，捏着信望着前方，心中生出无数念头，她还是不能放弃找水镜剑谱，与其让她独自冒险，还不如留在身边…..

这时陈若烟前来催促他快点出发，见其愣在原地心不在焉，”怎么了？“，又看到他手中的信，惊呼：”沈姑娘走了？还要一个人去找水镜剑谱！！！“，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追啊？“，陈若烟大喊道。

陈檀脚步一时不听使唤，竟不知如何迈步！忽听，客栈伙计经过，说道：”别追了！我见一位姑娘天不亮就走了，这会儿早就走远了，追不上了！“

陈若烟有些生气，将陈檀一步一步推到马匹跟前，说道：”喜欢就是喜欢，你不说谁知道！这下好了吧！人都跑了！“

俄顷，陈檀忽而一笑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笑自己昨夜还在开解沈如晴，她既然能独自一人从千里之外跑来长安，定然心中的事早已坚定明了，况且三次断水之后，我也会重走陈望西和陈霄汉的老路吗？也只能护她一时，她早些离开，或许也是好的。

陈若烟见陈檀奇奇怪怪的举动，纳闷说道：”怎么还笑起来了？”

陈檀一跃上马，拉紧缰绳，抛下一句：”回长安！“

此时，裴隐牵着马似乎也要先行离开，陈若烟适才还说陈檀磨磨唧唧不肯吐露自己的心事，这会自己也是一般，看着裴隐不舍他离开，送出去不知几里路。

裴隐笑着说：“若烟！”

陈若烟心中微甜，心道：“他不再叫我陈姑娘、陈楼主….而是..…”，莞尔一笑，问道：“什么事？”

“我还有公事要先行一步…..等我回长安…我有句话想对你说….你…你可愿在长安等我？”，裴隐眼神温温柔柔、清清亮亮，好像从未对一个人有这样的眼神，他不想再隐藏自己的心意，不想再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我等你…..”，陈若烟眼眸微微低垂。

二人对视一眼，伴着马蹄声哒哒，裴隐纵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