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势到亥时才敛了锋芒,衡山脚下的镇子浸在冷白的雪光里,巷尾“归雁客栈”的暖黄烛火像枚落进寒夜的星。陆清辞推开门时,姜茶的甜香裹着热气扑过来,温晏宁打了个寒颤,指尖冻得发木——他身上套着陆清辞递来的旧长衫,玄色布料洗得发皱,领口绣着枚极小的衡山剑纹,硌得颈侧发痒。
“两间上房。”陆清辞将碎银拍在柜台,老掌柜抬眼瞥了两人一眼,指节蜷着旧茧,把铜钥匙推过来:“后院最里间,仙门刚搜过前院,别出声。”
后院的廊下挂着盏残灯,风吹得灯影晃,温晏宁跟在陆清辞身后,忽然攥紧袖口:“这衣服是仙门弟子服?”
“早年的旧物,没铭牌,不会被认出来。”陆清辞推开房门,烛火跳进屋里,映出案几上的冷茶,“你领口的巫藤纹,得用布条遮上。”
温晏宁低头扯了扯衣领——那暗纹是母亲绣的,藏在襟口内侧,只有凑近才看得清。他摸出随身的布条裹住颈子,忽然问:“陆道长既不是衡山弟子,为何要接这趟险事?金丹期寿元近千年,躲在藏经阁里不好么?”
陆清辞正解外袍,玄色布料落在榻上,露出月白中衣的袖摆:“藏经阁的残卷堆了三层,写满了‘巫门余孽’‘仙门正道’,可浮尸漂在江面上,不是字能盖住的。”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温晏宁,烛火落在他眼睫上,凝了点碎光,“寿元长,不是用来躲的。”
温晏宁指尖颤了颤。百年前地窖里的寒夜,母亲抱着他说“钥灵的寿元绑着灵脉,要活着,要守着”——原来寿元这东西,有人用来躲,有人用来扛。
寅时的衡山还浸在墨色里,雪又落了起来,沾在“衡山医堂”的青瓦上,像覆了层霜。陆清辞领着温晏宁从侧门溜进去时,药童正趴在柜台上打哈欠,铜环碰撞的脆响惊得他跳起来:“您是?”
“掌门请的查案人,陆清辞。找林砚秋。”陆清辞亮出令牌,语气淡得像雪。
里间的门帘掀开时,温晏宁攥紧了袖中的缚灵链——林砚秋穿月白长衫,面如冠玉,嘴角噙着和江边初见时一样的温和笑,只是眼底藏着点化不开的阴翳。他的目光扫过温晏宁,像片凉薄的雪:“这位是?”
“药童,阿宁。”陆清辞侧身挡住他的视线,将浮尸咒印的拓本放在案上,“这纹路与医堂药材有关?”
林砚秋的指尖刚碰到拓本,温晏宁的锁链忽然发烫——不是之前的温吞,是像被火燎过的疼,巫纹瞬间亮起红光,差点从袖中透出来。他猛地按住袖口,余光瞥见案几上的药炉:熏香里混着极淡的腥气,和浮尸胸口的咒印味一模一样!
“是噬心纹。”林砚秋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思,“百年前巫门的邪术,靠血脉催动——难道巫门还有余孽?”
他说“余孽”时,目光又黏在温晏宁身上。陆清辞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林主事的茶里,加了牵机草?”
林砚秋的笑僵了半分:“牵机草凝神,是掌门特意加的。”
“牵机草性烈,与凝神丹相冲,会蚀经脉。”陆清辞将茶盏放下,“林主事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外面忽然传来药童的惊叫:“林主事!后院的药罐翻了!”
林砚秋脸色骤变,起身往后院走。陆清辞立刻拽住温晏宁的手腕:“跟我来——他的蛊,藏在后院。”
后院的腊梅浸在雪光里,墙角摆着十几个黑陶药罐,罐口封着黄符,朱砂纹正是噬心咒印。温晏宁刚掀开一张符纸,罐里便传出细微的虫鸣——浓稠的黑液里,无数细小黑虫蠕动着,背甲上刻着极小的“衡”字。
“是噬心蛊的幼虫,用巫门血脉养的。”陆清辞的声音发沉,“百年前巫门灭门,不是巫术失控,是仙门用这蛊屠的族。”
温晏宁的指尖抖得厉害,缚灵链的红光映在罐壁上,那些虫子忽然疯狂撞向罐口,嘶鸣像淬了毒的针。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林砚秋的声音,冰得像碎刃:“两位看得够清楚了?”
林砚秋的袖中飞出十几根银针,落地时化作黑色蛊虫,扑向温晏宁的脚踝。陆清辞拔剑的动作快得像风,湘魄剑的青光裹住蛊虫,瞬间将它们烧成焦灰。温晏宁攥紧锁链甩出去,巫纹的红光缠住林砚秋的手腕——链身的烫意顺着他的经脉往上爬,林砚秋痛得嘶吼:“巫门余孽!百年前没斩尽,是我的错!”
他从怀里摸出瓷瓶,一只背覆巫藤纹的巨虫扑出来,翅膀扇起的腥风裹着毒液——是成年噬心蛊!
陆清辞将温晏宁护在身后,剑刃与蛊虫的黑气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温晏宁的锁链猛地缠住蛊虫的翅脉,红光暴涨如焰,那蛊虫发出凄厉的嘶鸣,转瞬化为灰烬。
“不可能!”林砚秋倒退两步,眼底是疯癫的怨毒,“噬心蛊是不死的!”
“在钥灵面前,没有不死的蛊。”温晏宁的声音发颤,却带着百年积压的恨意,“你用巫门血脉养蛊,今日,该还了!”
就在这时,前堂传来掌门的脚步声,沉得像锤:“林主事,何事喧哗?”
林砚秋脸色骤变,点燃烟火——绿光冲上夜空,是仙门的缉捕信号。“你们跑不掉的!”他嘶吼着扑过来,陆清辞却拽着温晏宁撞向后院的墙,碎瓦和雪块砸在肩上,两人滚落在墙外的雪地里。
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陆清辞拉着温晏宁往山下跑,松枝上的雪落了满身。温晏宁忽然停步,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气,泪混着雪水滑进衣领,冰凉刺骨:“百年了……我终于知道,母亲为什么让我别信仙门。”
陆清辞站在他身边,雪积在他的发顶,像覆了层白纱。他抬手拍了拍温晏宁的背,动作笨拙却轻:“不是所有仙门人,都像林砚秋。”
“那你呢?”温晏宁抬起头,眼底的泪还没干,“你会不会有一天,也用这蛊来杀我?”
陆清辞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百年的恨,有此刻的脆,还有点像雪芽似的信任。他缓缓摇头,声音轻却坚定:“不会。”
风雪裹着松涛卷过来,温晏宁忽然笑了,笑得很轻,像破冰的春汛。他攥紧缚灵链,链身的温意顺着掌心往上爬:“接下来去哪里?”
“武陵桃源。”陆清辞转身往山下走,雪光落在他的玄色长衫上,“提纲里说,那里有巫门的幸存者。”
“你连提纲都知道?”温晏宁挑眉跟上。
“我写的提纲,当然知道。”陆清辞的笑声混在风雪里,比江风暖了些,“走了,再晚,仙门的追兵就要来了。”
两人的身影没入风雪,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通向武陵桃源的方向——那里有巫门的幸存者,有未说尽的真相,还有藏在雪下的、属于他们的命数。
这两天学校开运动会 ,主播就这样躲在窗帘后面给你们更新 [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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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医堂藏蛊,旧恨初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