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千金闯江湖 第12章 古怪的昱渡城

“我觉得这里有些古怪。”

桑芷钰再次感受到路人投来的隐蔽目光，不自在地用身旁白马遮住身体，低头打量了眼自己的衣着，缓缓靠近另外三人。

“进城时就已经够奇怪的了。”卫旭握紧手中红缨枪，眸中流露出谨慎之色，“入城者稀少，而出城的队伍排成长龙，各个裹得严严实实，进城后却是这般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并非毫无异常。”

凌风的话顿时引起了几人的注意，皆停住脚步，扭头看向他。

他微抬眉峰，眸色晦暗不明，“从进城到现在，路上一个女子都没有。”

另外三人闭眼回忆，再睁眼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真如他所说，硕大一座城内竟见不到任何一位女子。

那日出了宁远城后，他们便避开主城一路南下，如今身上物资耗尽，才决定在附近城内休整一晚，谁料这个被他们选中的小城池处处透着诡异。

“莫非昱渡城内禁止女子上街？”桑芷钰想起自己在书中见过的各地习俗，心里嘀咕，难怪那些路人打量她的眼神如此怪异。

卫旭眉头紧锁，露出烦躁的神色，“我总感觉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话音落下，几人陷入一片沉默，低垂眼帘凝神思索，空气中唯余他们轻浅的呼吸声。

静站在一旁始终未出声的闻人谦用扇骨摩挲下巴，眼眸一转，忽然开口：“先去客栈吧，与其在此空猜，不如询问此间民。”

四人在城中心找了家客栈，里面如他们所料没多少客人。

店小二懒洋洋地趴在门口椅子上，余光瞥见他们后，蹭得一下起身，瞪大眼睛望着四人，没等他们开口，朗声朝店内喊了声“掌柜”，然后牵起马缰绳，一脸谄媚地将人往里请：“四位客官请进，小的帮您们将马牵到马圈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跑得飞快，深怕慢一点就将四人放走了。

掌柜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至门口，瞧见四人后瞳孔猛地震颤，原本颓废的神情瞬间变得激动起来，仿佛见着了救星，忙将人往里面带，搓着手，脸上堆满了笑，“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没等回答，桑芷钰心直口快地问道：“敢问掌柜，城里可曾发生什么事？为何路上没有女子？”

“这……”掌柜脸色一变，欲言又止，怕说了自己到手的银子就没了，不说吧又糊弄不过去。

闻人谦掏出十两银锭，捏在手中上下抛了抛，唇角微勾，“我们准备在昱渡城住些时日，倘若你说真话，这锭银子就是掌柜你的，若说假话，城里应该不止这一家客栈吧？”

言罢，他将银子扔给掌柜，掌柜连忙伸手去接，捧起银子就用后牙咬了一口，摸着银子上的牙印谄笑道：“不瞒客官，昱渡城近来确实出了桩怪事，坊间女子接连不见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故而再无女子敢出门上街。”

又是失踪？

四人对视一眼，眸中写满了诧异，这可是城里，总不能再出现野兽作乱吧？

闻人谦手指轻敲桌面，冲掌柜道：“继续。”

掌柜吐了口气，慢慢道来：“起初只是私下传闻，随后失踪的女子渐多，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是拍花子，有人说是妖孽作祟，可到底是何缘由仍然无人知晓，城里顿时人心惶惶、市井萧条。”

“再后来，女子日渐闭门不出，男子上街采买劳作，日子似乎恢复了常态。可看出城的人数就知道，失踪之事依旧时有发生，咱老百姓毫无办法，甚至我这店都因为过路者稀少，快要开不下去了。”

说着，掌柜脸上笑意减淡，眼角愈发湿润，他意识到自己情绪不稳，连忙提起袖子抹了把泪花。

“这儿的官府不管吗？”桑芷钰唇角轻抿，眸光渐冷，下意识握紧双拳。

“官府？”掌柜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嗤笑，“他们能有什么用？不在这时添乱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能捉到真凶吗？”

桑芷钰愣了一瞬，旋即想到昱渡城位属南州，虽依归朝廷管辖，但并未受其掌控，此地百姓比起朝廷更信任武林正派，于是问道：“附近的江湖门派呢？你们没去恳请他们帮忙吗？”

掌柜神色黯淡，幽幽叹了声气：“当然找了，只是昱渡城距离那些名门正派甚远，求助了许久也没见人来，唯有这么拖着了。”

见几人再未出声，他估摸这桩生意怕是做不成了，将收入怀中的银两掏了出来，给几人指了出城的路，叮嘱道：“你们快去城门口排队吧，要是去晚了可能就赶不上今日出城了。”

闻人谦拦住正要开口的卫旭，转向桑芷钰，双手抱拳微微俯身，“桑姑娘，我们恐怕要……”

“就此别过吗？”桑芷钰接过他的话，唇边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我明白。你们既然得知此事，定要追查到底。只可惜我本事不济，否则也想尽一份力。”

她眸光坚定而了然，“我会安心留在客栈，等你们凯旋。届时，我们再一同上路。”

闻人谦俯身的动作一顿，对上她满含支持的目光，眼睑微敛，温声道：“好，我们必当尽快查明真相。”

听闻他们非但不走，甚至还要留下来帮忙，掌柜当即大喜过望，热络地问道：“不知诸位客官要几间上房？”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桑芷钰身上。

城内失踪案悬而未决，她又是几人中唯一的、不会武功的姑娘，她的安危自然成了首要考量。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安排住宿，以确保她的安全。

桑芷钰被这几道目光注视着，脸颊微微发烫。她当然明白大家的担忧，若为安全计，与人同住一屋最为稳妥，可该与谁同住呢？

闻人公子虽恭而有礼，但终究男女有别。卫旭年纪较小，却毕竟也是男孩，多有不便。

目光下意识飘向一旁沉默伫立的凌风……她与他相处时间最长，数次被他所救，且在山溪村曾隔着帘子共处一室，若实在不得已，与他、同住一屋，似乎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让她耳根更热了几分，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张了张嘴，那句“我与兄长一间”在唇齿间几经辗转，却因着心底的矜持与羞涩，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口。

正当她犹豫难决，气氛微妙之际，一个清亮干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只见卫旭双手抱胸，歪着头淡淡道：“就要四间房呗！反正咱们耳力都好，桑姐姐房里若真有什么不对劲，咱们肯定能立刻听见，瞬间就能赶过去。”

桑芷钰闻言微怔，心头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方才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思量，在这干脆利落的安排下，倒显得有几分多余。也好，本就这样最为妥当。

“你说得对。”闻人谦点点头，看向桑芷钰，语气温和：“桑姑娘，你觉得呢？”

凌风安静地看着桑芷钰低垂的侧脸，唇线微不可察地抿紧，随即移开目光，恢复了平素的沉默。

桑芷钰抬起头，已换上得体的浅笑，她轻轻颔首，声音平静：“如此甚好，劳烦掌柜开四间上房，最好是相邻的。”

“好嘞！”掌柜虽觉得几人气氛微妙，但生意要紧，麻利地取下钥匙，将人往楼上带，“天字一到四号房，正好相邻。”

——

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窗棂之上，为临窗的软榻洒下一片清辉。

榻上摆着一方梨木棋枰，桑芷钰指尖拈着一枚白玉棋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少年。他正垂眸凝望着棋盘，侧脸被月色勾勒得格外清晰。

她犹豫片刻，轻声道：“其实，你可以随闻人公子他们去查案的，不必整夜在此陪我。”

凌风抬眸看了她一眼，烛光在他幽暗的眸中微微晃动，“我答应过你，不会再让你独自一人。”

桑芷钰心头一暖，脸颊微热，急忙移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温润的棋子，她转而问道：“不知闻人公子和小旭查得如何，这都三日了，竟一点消息也没有。”

“若有线索，他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凌风神色不变，执起一枚黑子放入棋盘。

桑芷钰微微颔首，将翻涌的心绪压下，重新凝神于棋局。

这一看，她不由怔住，棋盘上只差一子便可连成五心一线，指尖的白棋久久悬在半空，目光稍稍掠过棋盘，再次落于正凝神思索的少年身上，只见他微蹙的眉宇间透着专注，浑然未觉即将到来的败局。

红唇轻咬，她心中泛起一丝涟漪，这一子，她该不该为他留下余地呢？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瓦片响动。桑芷钰闻声探头，恰好撞见闻人谦和卫旭轻巧地落在窗外檐上，二人手搭窗框，显然要翻窗而入。

“闻人公子、小旭？”桑芷钰面露惊讶，随即会心一笑，侧身将窗口让出。想来是客栈夜深闭户，他们才迫不得已择此蹊径。

二人皆是一愣，而后足尖轻点墙面，飞身掠入室内。闻人谦收起折扇，目光在榻上对弈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桑芷钰身上，唇角勾起一丝浅笑：“这么晚了，桑姑娘还未歇息？”

“白日里睡多了，这会儿反倒精神。”桑芷钰将棋子放回棋罐，关切地问道：“你们连日奔波，可查出什么线索了吗？”

闻人谦总是噙着笑意的嘴角弧度消失，眉头轻拧，“说来蹊跷，早在大量女子失踪前，城中就流传着妇人失踪的传闻，可衙门宗卷里根本找不到这些失踪妇人的记录。”

卫旭接话道：“我们这三天把近一个月报官的人家都走遍了，发现真正失踪的都是些容貌清秀的年轻姑娘，且在夜间行走时刚拐入巷子就消失不见了。家人们只知道是遭人绑架，其余一概不知。”

“自从女子闭门不出后，最后一起失踪案发生在五日前，我们去了那姑娘最后出现的地方。”闻人谦神色凝重，微微摇头，“可惜时日已久，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仅听得见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桑芷钰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沉默良久，忽然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闻人谦：“若是此刻有女子独行暗巷，你们说那些贼人可会出手？”

闻人谦仔细端详桑芷钰的神色，声音下意识压低：“你的意思是……”

“我原为饵。”桑芷钰一字一句道，清亮的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烛光，仿佛有星星坠入其中，“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