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妻快跑 第25章 第 25 章

赵文成踟躇不定：“店里工钱很高……”

黎氏拧了他一把：“这个罗娘子，是个被夫家厌弃的！公爹年老了，没听得村妇们的流言蜚语，你作为阿耶，可别掉钱眼子里，继续与她来往，连累了儿女的名声！”

赵文成很是不愿：“别处可没有那么高的工钱。等她日后嫁人，有了夫家庇佑，不就行了。”

“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找到好人家……等等！”黎氏脑海中灵光一闪，升起了一个天真的想望，光是一个念头，就让她产生了一阵越来越隐秘的兴奋和自得：“我娘家大侄子正好年前死了妻子，差一个续弦的，你说我去给他做媒怎么样？”

赵文成犹豫：“这、这罗娘子可是城里人……”

黎氏一听，脸就拉了下来，不悦极了：“她一个下堂妻，我大侄子可是家里的长孙，配她绰绰有余。”

赵文成一想也是，当晚就与赵老爹说了此事。

赵老爹还未回答，黎氏就在一旁搭腔：“她一个被休的妇道人家，孤苦伶仃，身边没个男人依靠，可不得被人欺负？她嘴里不说，心里肯定是想要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的……”

赵老爹面上却有些愠怒，他看着儿子：“你也认为该给你内人外家侄子做媒？”

黎家长孙黎耀宗是个不成器的，自小就偷鸡摸狗，不务正业，黎老爹给他娶了个性格泼辣的婆娘，管束了他几年，去年死了妻子，又故态复萌，拢了妻子的嫁妆，在镇上寻花问柳，痛快吃喝。

败完家中钱财后，就在村里和山上晃悠，三天两头无所事事，肆无忌惮地调戏偷窃，村里人怨声载道，却无人敢招惹他。这人就是个混不吝的，谁也不怵，谁也不怕。远近村子都听说过他的“光辉事迹”，可谓臭名远扬。

赵文成察觉到父亲表情不对，噤声不语。

“蠢夫，愚妇！”赵老爹火冒三丈，指着儿子的鼻子，瓮声瓮气地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罗娘子带咱家发财，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黎耀宗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不知道？”

兴致勃勃的黎氏当下如遭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嘴巴喏喏，不敢作声。

赵老爹的妻子赵娘子却是心里一动：“当家的，别气，气坏身体不值得。老大夫妇也是好心，就是黎耀宗是个败家玩意，不合适。说起这个，我大哥二儿的幺儿是个老实的，知根知底，从小就听话懂事，也不懂得花天酒地，罗娘子是城里人，配她正好，她跟了我哥家的幺儿，那是十世修来的福分。”

黎氏欲言又止，满脸不忿。婆婆外家的那个幺儿自从就结巴，一棍子下去屁都打不出一个，年轻时姑娘家都嫌他们家穷，有个嫁过去的没两年就跑了，如今都四十多了，她们家耀宗哪里比他差了？

赵老爹听了老妻的话，闷着头，沉思许久，说道：“你大哥家幺儿确实是个好的，是个厚道适合过日子的，罗娘子虽说是个好人，到底不是黄花闺女，到底委屈他了……这样，改日你回娘家去探探口风，若是你大哥大嫂同意，咱们就做好事一回，给他保个媒。”

赵娘子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回我大嫂可得好好谢我，给她家找了这般发达的媳妇。”

黎氏没忍住，说道：“城里的人娇生惯养的，那罗娘子肯嫁进来，跟咱们过地里刨食的日子？”

赵娘子瞪了她一眼：“眼皮子浅的东西，她嫁给了忠仁（她大哥幺儿名字），那赚钱的买卖自然就阖家经营，村里的地儿，佃出去就是。”想到这里，她喜笑颜开，已经能预想到过上城里富太太的富贵日子是何等快活：“若这桩婚事成了，咱们家就是最大的功臣，李家都得低咱们一头，到时候让忠仁把咱家的人都接过去，你爹做那掌厨的大师傅，文成负责采买，那里面的油水多着呢！文功识字，叫他算账收钱。”

黎氏不甘地问道：“那我呢，娘？”

赵婆子瞥了她一眼：“你是个脑子蠢笨的，胜在嗓子大，好说话，跑堂洒扫的活就归你了！”

黎氏听到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登时高兴起来：“家里的两个丫头也可以跟我干活，听那些人说，王二娘她家的两个丫头都在那店里干，每月能领九钱银子咧！”她眼中闪过一抹嫉妒，“咱们家的两个丫头如今虽然说许了人，到底未嫁，到了那店里，若是得了来往贵客的青眼，将她们收入门内，兴许还能成为城里的姨娘呢！”

赵婆子一听，喜形于色，但很快她又想到了长孙，脸就拉了下来，皱巴巴的脸皮满是不高兴：“此事，你莫要到处嚷嚷，文锋还得科举，如此言而无信的事，有损名声，你若害了孩儿，我绝不饶你！”

黎氏一噎，也想起了这一茬，悻悻闭了嘴。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那科举千千万万人去考，有多少能考上？赵文锋都要二十了，才考中秀才，等他考中进士，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在这期间，家里人就得忍饥挨饿？真真是没道理！婆母就是偏心！

若是家里的丫头争气些，入了城里的内宅，一家人跟着吃香喝辣，家里的兄弟也能水涨船高，可不比等家里的长孙考官强？

白白耗费许多钱物，净买些没用的东西！那些笔墨纸砚，不能吃不能喝，若是都换成钱物，家里人也不用日日吃糠咽菜，她也能偷偷从家里米缸里腾些粟米白面，接济一下娘家吃不饱饭的哥嫂家里。

赵老爹与赵文成难得放了两日假，剩下半天的功夫，不耐烦在家里应付啰嗦的婆娘，叫家里的小子到镇上打了一瓶浊酒，与几个老头吃喝到天黑才回来，赵婆子与黎氏叮嘱他们的话不耐烦地应了，心里却对罗燕飞是发憷的，后悔白天掺和到外侄子的婚事来。

第二日，天色依然昏暗，赵家村的几户人就抖抖索索地起床，这天气越发冷乎了，鹅毛大雪飘飘扬扬。

赵家村、李家村、王家村与黎家村是挨着的，最靠近官道方向的是赵家村，众人却约好在李家村碰头，再一道过镇上，到市集上去。

众人都惦记着店里的生意，没人拖赖，没一会儿陆续到齐，且还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按照王二娘的意思，赵引弟、赵瓦婷两姐妹今日就不再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大儿子赵富宝与小儿子赵福宝，小儿子因从小体弱多病，被李大娘驳了回去，换上了她大儿李鸿福的大女儿李巧月。

可到了聚集地，除原先的人马之外，还多了一个王二娘。

李大娘问道：“王二娘，你跟来干什么？”

王二娘大大方方地道：“你嫌我家福宝身弱，不肯叫他跟来，我跟来就是了。”

李大娘忍着怒气道：“东家可不认识你，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店的！”

王二娘脖子一缩，随即理直气壮地道：“两个丫头本来就是我家的，缺了的空位，我作为她们的娘，填补上就是了。”

李大娘生气地道：“店里要的是能干活的人，你两个丫头能干，你跟你的心肝宝贝儿子可顶不上你两个女儿！”

王二娘死皮赖脸地道：“哪里干不了了？我干活利索着呢！”她骄傲地挽着儿子的手：“我家富宝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十个丫头片子都抵不上！你说什么胡话！”

李鸿福看了看天色，说道：“婶子，店铺不是我家开的，更不是你家开的，你两个女儿在东家那里过了门路，才能拿那么多的工钱，要不要你跟你儿子，要东家说了算，不是你说是就是！”

王二娘梗着脖子道：“我不管，这空缺原就是我家的，就该由我们家补上。”

李鸣讥讽地道：“瓦婷姐她们干得好好的，你做甚么不让她们继续干？”

王二娘当然知道两个女儿干得好好的，诚然两个丫头把工钱全交回了家里，但谁知道工钱竟然有那么多？且有活干跟没活干在村里整日游手好闲，能是一回事吗？有活干，大儿子找媳妇也容易许多，要不是怕李家人反对，她恨不能把家里的几个女儿都带过去，能赚一天的钱算一天。

反正她是绝不可能躬身让出两个女儿的空额的，谁来都不行！

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李大娘等人又气又无奈，多出一个人，李大娘原想叫大孙女回去，但想起忙活不过的活儿，以及东家隐隐透露的可能招人的信息，还是没开口叫人返回。

店里的生意忙，到底耽搁不得，众人便只好按时出发了。

到了官道，来往行人便越发多了，李大娘叫二儿媳妇牵紧大孙女的手，防止被人冲撞了去。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发现身后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李鸣看着那躲躲闪闪的女子，惊诧地道：“咦，那不是瓦婷姐？”

那女子发现自己暴露了行踪，僵硬地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个死丫头，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王二娘也看到了那道人影，可不就是她二女儿赵文婷，当下勃然大怒：“作死的丫头！昨天就跟我犟嘴，不肯让出位置给她弟弟，如今还不死心，够胆子跟上来？！我打死她个贱货！”

说着，就要扑过去，将赵瓦婷暴打一顿。

李大娘赶紧去拦人，她一动，李二媳妇与李巧月自然不能坐视不管，纷纷去拦阻王二娘。

王二娘面目狰狞，两条瘦棱棱的手臂鬼爪一样干硬尖利，李大娘三人险些阻拦不住，她身躯被拦住了，犹挥舞着双手去抓扇赵瓦婷，像是面对仇人似的拳打脚踢：“你个烂心肝的贱蹄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忤逆长辈！我叫族老开祠堂，将你浸猪笼，沉村里的塘！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这晦气的赔钱货！”

李家人早就听说过赵文才夫妇苛待女儿，到底没真正见过，如今不觉心惊，这哪里是女儿，分明是对待仇人的态度，还是掘了他们家祖坟的仇人！

“好了，好了——住手！”李鸿福一声大喝，示意李鸣等人扯开王二娘，他盯着她，沉下了脸：“你要教训女儿，回你家里去教训！别拖延了走路，耽搁了店里的生意，我绝饶不了你！”

李鸿福平日对待村人与亲戚朋友，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毕竟做生意讲究一个和气生财，如今他板着脸，顿时较往日不同，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王二娘如被人掐了脖子的鸭子，涨红了脸，鹌鹑一样缩起来。

“这都是什么糟心事！”李大娘与儿子在前面带头，李鸿福回头看了眼。王二娘跟赵瓦婷都跟了上来，不肯回去。

王二娘在前，对着儿子嘘寒问暖；赵瓦婷落在后面，神色萎靡，眼神却是发了狠，山上饿狼一样的目光。

“真是狗皮膏药，黏上来就甩不掉的玩意！”李大娘脸色不悦，却一时没有办法。

叫又叫不走，总不能当街把她们母女打回去。

到底是家里的亲戚，不能做得太绝。这四野八乡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个个沾亲带故，面子上也过不去。

只是若是罗燕飞生气，他们李家便是连带着的，这个闷亏只能吞了。

李鸿福冷冷地道：“她们爱跟就让她们跟着，要不要人，还不是东家一句话的事！”

李家人心里都不痛快，但到底是店里的生意要紧，快赶慢赶，终于在天亮前赶到了“罗娘子鱼膳”。

而罗燕飞，带着婢女桂花与李嬷嬷，正站在门口，听到动静，目光如炬地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