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妻快跑 第24章 第 24 章

李大娘怀着种种忧虑，到底睡着了。

没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动静，两个儿媳在厨房忙活着，催醒了李大娘，她赶紧起来置办东西，准备回娘家去。

罗娘子说了，过年店里生意忙，是不放假的，一直忙到元宵为止。

按照惯例，过年前两日历来是要回娘家一趟的，今年店里忙，便只能趁着这两天回去了。

不仅是李大娘，她二儿媳妇黎氏也得赶着两日假回家探亲去。

婆媳备齐了年礼，叫起丈夫，架了家里的牛车，又借了同村叔伯的驴车，分别去往各自的娘家村子。

今年赚了钱，李家人这趟回村便舍得买东西。在往年的年礼基础上，李大娘另添了一匹麻布，两匹棉绸，半扇猪肉，三斤糖，五斤盐，一担粟米与一担麦子，还有一些珠花线头等玩意。

今年不能过来拜年，李大娘心里惴惴不安，娘家老母却没有责备，反而欣慰不已：“你家人有出息了，主家的事情要紧，你且忙活去，勿误了主家的生意。”

就连向来对她稍有微词的大嫂都一改往日黑头黑面，亲亲热热地唤她妹子，叫她告假了多回娘家看看。

李家村是附近最贫困的村子，前十多年西边多战事，赋税收了一轮又一轮，家里的男丁又多数征去服了劳役，李大娘嫁到李远家后，没少回娘家拿东西补贴夫家，以至于她大嫂每次见到她，立即就拉下一张脸，十多年了都没给过她好脸色。

李大娘如今被她热情地挽着，受宠若惊，见着家里数十年如一日黑黢黢的泥砖房，跟她幼年时别无二致的桌凳，又看到高高兴兴拆着糖糕吃的几个孙甥，个个都瘦不伶仃的，麻衣穿在身上像套了麻袋，眼睛湿润，感慨万分，将将要落下泪来。

“哎呀，如今你们傍上了贵人，牵着全家人都有了活干，置办了这么多的物什，怎么哭了呢！？”

李大娘的大嫂是个性格泼辣的人，见她哭了，顿时受不住，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笑着嚷道。

李大娘抹了抹眼角，摸了摸大嫂的手臂，笑道：“我这是高兴，如今主家生意好，给钱大方，等过些时日，巧月好事也近了。”

大嫂：“嗬呀，说起来，你家的易小子今年也有十七了？也是时候相看娘子了！”

“可不是，易小子现在都没有开窍，直叫我们着急。”

“你心中有看中的姑娘没有？我们村、隔壁王家村这岁数的姑娘不多，要早些下手。不然别家挑了去。”

说到这个，李大娘忧愁：“可不是，当年值战事，养不活，生有姑娘的都溺死了，只留下小子养着，如今长大，哪里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嗨呀，谁说不是呢！我们村赵老头家的破烂货，都敢叫价三十两彩礼。真是狮子大开口，也不瞧瞧自己女儿是什么货色！”大嫂说到这里，想起了赵文才一家，眉头拧紧，“说起来，六爹的六个女儿，四个都能嫁人了，她们爹妈是糊涂的，最大的引弟都二十岁了，还不打发出去！小心岁数太大，人老珠黄，到时候真要嫁人，卖不上价！”

想到那两夫妇，李大娘脸上流露一抹不喜：“可不是！前两个月，有个王家村的来问我，想求取瓦婷，一听三十两彩礼，马上吓得改了口，说买不起。她娘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跑来我家质问，说是我故意吓唬人家，搅了她们女儿的婚事！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大嫂同仇敌忾与她骂了王二娘一通，两人有了共同的敌人，往日嫌隙顿时烟消云散，吃完午饭后，坐在厅堂里，亲亲密密说了许多各家各村的八卦阴私。

赵家一片和谐，李二媳妇这边，气氛却是凝滞。

原本，眼见着女儿拉了许多物什回家，李二媳妇的母亲是极为高兴的，这些日子女儿到市集上做工，她们家便也长了脸，日日在外头聊家长里短的时候，都要炫耀一番。

如今女儿探亲拉了许多东西，李二媳妇的母亲自然又要炫耀一番，正巧，赵文成的妻子黎氏也回了村子，得知李二媳妇与赵文成都在同个地方干活，两人仿佛一见如故，互相吹捧，两人都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互相商业互吹也就罢了，还爱捧一踩一，摆出高人一等的姿势，把村里的其他人贬得一无是处。

她们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狗眼看人低的模样，顿时就惹得围观的村民不悦，其中一个村妇拔高了声音喊道：“呵，说了半天，我还以为你们东家是什么名门千金，原来是秦家的下堂妻！”

黎氏一时茫然，还以为她是在妒忌自己家傍上了贵人，得意地道：“黎婆子，你说什么胡话，我们东家可是城里一等一的贵人！你是攀扯不上的。”

黎婆子膀大腰圆，一张圆脸看起来和善，眼角眉梢却是闪烁着凶光，恶狠狠地道：“你们还不知道呢？我前些天打听过了，那什么罗娘子就是个被夫家休弃的下堂妇！亏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还把石头当宝珠咧！”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皆是哗然。

黎氏气得涨红了脸，惊怒交加：“你胡说八道什么？少在这里信口雌黄。”

黎婆子像是捏住了黎氏的命门，见状得意地道：“前些天我家大儿也想去‘罗娘子鱼膳’做个伙计，就到城里打听罗娘子的来头，结果你们猜我们打听到了啥？那个罗娘子是个生不出蛋的老母鸡！她夫家秦家忍了她好些年，前些日子忍无可忍，终于一纸休书，将她赶了出去！”

她哈哈大笑：“占着茅坑不拉屎！黎大家的，黎氏，你们东家就是一颗沾着屎的石头，亏你们把她当宝！”

听了她的解释，村民们霎时来了劲头，议论纷纷：“好久没听闻人休妻了，这罗娘子必不是个好东西！”

“就是，生不了孩子，另娶过就是，没必要闹到休妻的地步，一定是她做了什么错事，才让夫家忍无可忍，将她赶出去！”

“这人就是不知足，生不了孩子，好好侍奉公婆就是，表面说是生不了，或许背地里偷了人，叫人发现，瞒不住了，才被人休了！”

“那王家村的邓老六不就是！说是不事公婆，实际偷偷给老六戴绿帽，两人才和离了。”

“你别说，还真就是。我听说啊，这城里人可会玩了，那些个小娘子就不是好相与的，私会郎君、偷人，比比皆是，寡廉鲜耻，真真教父母蒙羞！”

“是啊，还是咱们村里的姑娘忠厚老实，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你看路边的沽酒娘子，抛头露面，入夜了不知道多少男人去找她……”

“黎大家的二姑娘在那店里跑腿，进进出出那么多人，磕磕绊绊的，你说——”这人意有所指地拖长了语调。

李二媳妇就是黎大家的二姑娘，这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李二母亲闻言气得蹭一下就从石凳上站起来，指着那人鼻子骂道：“你个瘪三呲什么狗尿！嘴巴那么臭，怎么不去吃屎！”

那人对黎氏笑嘻嘻地道：“黎桃，你家两个姑娘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吧？跟那些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整日厮混，好人家哪里敢上门提亲呀，小心你家的姑娘没人要！”

其他人哄笑着附和：“没人要我要了！”

“对对对，我不挑！只要嫁妆十两银子，狗屎我也要了！”

黎婆子：“嫁不出去的姑娘，跟她一个村子都没脸见人。黎大家的，你教的好女儿？！”

李二媳妇母亲被这番阴阳怪气的话气得一个倒仰，差点儿昏阙过去。黎氏赶紧扶住了老人，一边惊慌失措，大声叫人。

围观的众人见出了事，这才住了口，纷纷作鸟兽散。

等黎氏、黎大家的人赶到，黎大媳妇正瘫坐在石板凳上，气呼呼地喘着气。赵文成的妻子黎氏黑着脸，两人均是脸色难看。

“娘子，这是咋了？”赵文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憨厚地问。

没想到他的话却像是点了炮仗一样，黎氏当即跳了起来，破口大骂：“你个没用的东西，跟谁不好，跟个下堂妻！累得我被那些个癞皮狗指指点点，女儿的名声都被你毁了！”

“你说啥？”赵文成茫然又困惑，看着暴跳如雷的妻子，不悦地道：“要没啥事我就回屋喝酒去了，你发什么瘟！”

“喝喝喝！喝死你个遭瘟的！”黎氏正要叫住丈夫好好掰扯掰扯他那名声尽毁的东家的事情，却见周围的村头巷尾探头探脑的村民，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顿时就压低了嗓子，但怒气依然从喉咙里挤出了出来，咬牙切齿：“跟我回家去！再与你细说！”

黎大家的挽留，黎氏不理，扯着丈夫就回了家，一进屋门，便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将今日听说到的事情抖索出来。

赵文成惊讶不已，有些迟疑地道：“罗娘子是下堂妻？我们在厨房后头干活，却是没听人说过……”

“别去了！”黎氏斩钉截铁地道：“这种女子开的店，想来也不是好店，不然哪会有那么高个工钱，这份工不做了，咱们可不能沾一身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