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在就到了乌鸡国,乌鸡国因乌鸡而名,其皮肉骨皆为黑,但通体羽毛白胜雪,故又称为白凤。
唐三藏一行在入城守卫那里告知来意后便被宫里的人安排到皇家寺院暂作歇息。
听闻乌鸡国的国王喜好佛法,对途径此地的得道高僧一向敬重有加。新鲜的水果,上好的茶叶,雕工精细的木床,天蚕丝的棉被,房间里应有尽有,却独独没有那乌鸡国远近闻名的特产,乌鸡汤。
“听人说乌鸡国的鸡和别的地方的不一样,二师兄,你知道鸡长的什么样子吗?”
可怜的沙僧以前在天上的时候人嫌狗不待见,到了人间又是个黄沙滚滚鸟不生烟的地,竟连只鸡都没见过。
八戒慢悠悠的剥了根香蕉,腿翘在桌上,“天上那些神仙成仙的时候不少鸡犬都跟着升天了,天庭上那些鸡仙狗仙,你一个都没见过?”
沙僧挠了挠后脑勺,“倒是听人这么说过,但我在天上这么多年也没听说哪个神仙本体是鸡或是狗的。哦,对了,二郎神的哮天犬就是个狗仙!”
八戒咬了口香蕉,扔了皮,又拿了个桃。
“哮天犬那是咬了吕洞宾被记恨了,要知道这天上的鸡和狗可不称鸡犬。”
“那叫什么啊?”沙僧问。
“鸡不叫鸡叫凤凰,狗不叫狗叫天狼。”
沙僧一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天庭食堂开饭我闹肚子,在厕所门口遇到了擦着嘴出来的天狼真君,难怪难怪。”
“不过凤凰不是和龙族同宗吗,怎么是鸡变的啊?”他转过头接着问。
八戒吃着桃继续讲解,“你看,不是还有鱼越过龙门变成龙了吗,种族啊就是种说辞,鲤鱼跃龙门,野鸡变凤凰,这不都是一个样。”
沙僧点了点头,遗憾的说,“可惜我在天上的时候跟凤凰族没什么交集,也没能看到鸡长什么样。”
“大师兄,你在天上那会看见过鸡吗?”扭过头,沙僧又问起了孙悟空。
猴子歪在椅子上,半眯着眼,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气。
“看见过,当初我头一次到天上做官的时候是太上老君接的我,他就给我讲了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事,哪吒就是只鸡。 ”
“啥,哪吒那小娃子是只鸡?”
“然后又到了太上老君的地方,他指着自己那头青牛说,自己这坐骑前两日跑到太白金星的地方刨地去了,玩忽职守被罚套了个金刚鼻环。”孙悟空双手枕在脑袋下面,接着道,“所以,那也是只鸡。”
“啥,青牛也是鸡!太上老君…太上老君骑鸡!?”
“之后,我们又碰到二郎神。”
沙僧瞪大了眼睛。
孙悟空翘着腿换了个方向,“太上老君说那是二郎神在押送犯了天条的神仙下凡,那些神仙,也都是鸡。”
会咬人的鸡早死,爱咬鸡的狗乱叫,天上地下,也就只有一只爱蹦跶的猴子,所以,总会有乱叫的狗杀鸡儆猴。
沙僧叹为观止的摇摇头,呆呆的开口,“原来天上竟有这么多鸡我都不知道。”
他转过头又问在中央喝茶的唐三藏,“师父,那人间的鸡长什么样子,你看见过吗?”
只见三藏法师放下茶杯,抬起眼眸,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
夜半熄灯,沙僧和八戒相约去了城里有名的乌鸡店喝鸡汤,别说什么出家人不吃荤腥,唐三藏期望的是他们吃的是饭店的鸡。
仰面躺在床上,唐三藏看着桌上一片狼藉,悟空横在椅子上啃桃。
他笑了笑,说,“悟空,你可曾听过朝三暮四的故事?”
自然,除了啃桃子的声音无人回应。
唐三藏丝毫不介意,自顾自的讲解起来。
“从前一个养猴子的老人,他在院子里养了许多猴子。日子久了,能和猴子沟通讲话了。
老人每天早晚都分别给每只猴子四颗桃子。几年之后,经济越来越不充裕了,而猴子的数目却越来越多,所以他就想把每天的桃子由八颗改为七颗,于是他就和猴子们商量说:“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早上给你们三颗桃子,晚上给你们四颗,你们同不同意?”
猴子们一听急了,吱吱大叫,很不满意。
于是老人便改口说:“那么我早上给你们四颗,晚上再给你们三颗,这样该可以了吧?”
猴子们听了,顿觉满意,高兴地在地上翻滚起来。”
唐三藏讲完依旧无人回应,孙悟空懒得理会他话里的调侃。
漆黑的房间一片寂静,眨了眨眼睛,困意袭来,唐三藏在闭上眼睛前轻轻说了一句话。
“悟空,朝三暮四,朝四暮三还是不一样的,那一个桃子什么时候给,很重要。”
无风,无尘,无声。
除了湍急的河水在黑暗中流动一切仿佛静止一般。
“怎么,你也是来劝我的吗?”
是谁在说话?唐三藏眨了眨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一阵笑声传来,人未至声先到,“我劝你做什么,师兄是来恭喜你的啊。”
来人身着一袭白衣,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呵,猫哭耗子假慈悲。”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再次回应。
白衣人弯起眼睛,依旧是那副心情极好的样子。
“求仁得仁,得偿所愿,师弟,大喜呀。”
“少在那说风凉话!”
“啧啧啧。”白衣人摇摇头,似是诗兴大发,不住吟词感叹,“有道是男配女,富配贫,妖精配书生,道士配寡妇,真乃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对面一声冷笑,似是感觉到对方的不满意,换了句赞美试探。
“才子配佳丽?”
“呵。”
“王八看绿豆?”
“呸,你说谁王八!”
白衣人大笑起来。
良久都未再有声音,直到漆黑的河流上传来一声叹息。
“我知道你想说我们不合适,但我不是师父,我还做不到控制自己的所思所想,或许,或许在你们所有人眼中她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但在我眼中她很好很好。”
白衣人向前走了两步,“哪怕她从没见过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哪怕我所做的一切到头来一场虚空。”
白衣人轻叹一声,摇摇头,“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别唱了…太难听了……”
白衣人笑了笑,“你们确实不合适,师弟呀,你知道道士配寡妇,和尚配什么吗?”
“……尼姑?”
白衣人摆摆手,“是鲜花。”
“……”
白衣人委婉的提示道,“师弟…你偶尔可以多照照镜子。”
……
“合不合适,与你何事!”对方怒道!
白衣人大笑起来,“奈何奈何,你奈我何?”
一曲哀伤凄凉的二胡缓缓传来。
唐三藏嘴角抽了抽,在这种背景音乐中眼前的景象渐渐消失不见,只有那条河还在那里。
旁边的地上蹲着个人,唐三藏很快注意到他,毕竟一个一边拉着二胡一边痛哭流涕的人实在难忽视。
“这位施主可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唐三藏展示出标准的慈悲心。
“呜呜呜,苦啊,我的命实在太苦了。”那人抹了抹眼泪,说,“我10岁就当了皇帝,父皇正值盛年便退位给我,可国库的银子负债十万啊!”
“……”
“18岁娶的皇后,我去庙里呆了一年为国祈福,回来后太子都满月了。”
“……”
“好不容易熬到中年国家太平,有个道士路过乌鸡国,手持浮尘一看就是世外高人啊,我跟他结拜兄弟,但他却把我推到井底,霸占我的妻儿和皇位。苦啊,我的命好苦啊!”
唐三藏看着眼前人静默无言,不知从何安慰,值得叹气一声,谆谆教诲,“施主你怎能连如此简陋的骗局都未层看穿,要知道,真正得道的道士可不会手配浮尘。”
那人停下哭声,疑惑的问他,“道士不配浮尘配什么?”
唐三藏恨铁不成钢的看向他,缓缓开口。
“配寡妇。”
“……哈?”
阴差小鬼四散而逃,孙悟空又一次的来到了地府。
阴间空荡荡,拿出个桃子啃了起来,应那便宜师父的要求去找那个落魄皇帝的鬼魂。自从踏上取经路孙悟空觉得自己真是佛了不少,要是以往有人敢让他来做这种找人的活那八成是想找死。
可能这十万八千里走下来自己还真就立地成佛了,不过绝不是放下屠刀了,肯定是被那秃驴烦的。
来到忘川河前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一束孤零零的狗尾草在空旷的地府尤为显眼。
“大圣爷,久仰久仰。”
孙悟空看向前方的奈何桥,眼睛眯起。
“你是……阿难?”
“哈哈哈,没想到大圣您还听过我的名字,我还以为只有像我师叔师伯那般有名望才会被人记得。”
孙悟空又啃了口桃嗤笑一声,“五百年才能走过的桥,我早该想到。”
他抬眼看向石桥,“你的五百年还没到吗?”
“五百年只是一个数字,这代表一个很久很久的时间。”
孙悟空抿起嘴巴,“你的佛骗了你?”
“哈哈哈,但这里也没有风吹,没有日晒,没有雨淋,我也依然骗了我的佛。”
孙悟空皱眉,只听阿难继续道。
“大圣,天作地来地作天,在上的依旧是天,在下的依然是地,五百年只是一段时间,一切说辞都不重要,因为它改变不了什么。”
有一日阿难对佛祖说 :我喜欢上了一女子。佛祖问他:你有多喜欢这女子?
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孙悟空终于啃完了桃,把桃核随手一扔,抹抹手,背过身继续找人了,留下一句,“朝三暮四朝四暮三,可不一样。”
“大圣,你丢了颗桃核,只怕日后要长成一颗桃树了。”
“一颗桃树,一株狗尾,不是挺好的吗?”
是啊,挺好的,在这寸草不生的阴间还能有一颗桃树,一株狗尾,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