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雁阵南飞。
浩战大捷,柱国大将军高升异姓王,另立新府于旧都南疆赤金城。
前厅不断支起的简易饭桌瞬间坐满。
围坐在正厅几张桌子上的,是京城那十几位高官,他们自顾自的拉着李天征寒暄。
此时小厮自门外一路呼喊至正厅:吉时到,锣鼓响,挂牌匾,府邸成,鞭炮燃!
只见有股浓烈的硝烟混合着冷气,穿过热闹的前厅,蔓延至侧院小姐房内。
侍女白槿微微抬眸,悄悄观察着桌案上,双手托腮思考事情的小姐。
李苏筱满脸愁容,还自言自语的嘟囔着:“该怎么办呢?如此一来,我怕是撑不到当上皇后了。”
李天征年近三十五才老来得女,自小娇纵,更是生的一副好模样。
虽不如其他女子那样惹眼。可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清秀的眉骨,叫人记忆深刻。
不过,今日李苏筱可是早早起床,跟父亲母亲请了安,只是在外面呆了会儿后,觉得屋外太冷、人群太杂。
她懒得应付客人,便跟父亲扯了个理由后,悄悄溜回房内。
右侧开着窗子,外面忽然刮起阵阵寒风。白槿连忙起身关窗,免得冻着小姐。
起身时,李苏筱与她对上眼神。
李苏筱并未因被吵到生气,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轻声道:“怎么了。母亲回来了?还是能讨得太后欢喜的鸽子烤好了?”
白槿不好意思的抿嘴一笑:“小姐,夫人听说兵部侍郎的色痞儿子,被您找人骗的输个干净,又卖到怡香院洗碗卖艺才能赎身后,让候爷在正厅应付,夫人去赎人了。还让你在房间里等着……”她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夫人赵云霄赵氏,开朝将军赵德营长女。
她曾随父上马征战沙场,文舞双全,婚后便回至家中,一心照顾家事。
李苏筱猜到她大概想说什么,便三言两语的苦笑一声应和过去:“哈哈,还有呢,别的说什么了吗?”
白槿闻声顿时怔住,思考一番后回话:“别的倒没说什么,就是夫人这次很生气。”
“那是自然,虽说他父亲是礼部尚书,可他还有一个在宫中当贵妃堂姐。”李苏筱点头赞同。
李苏筱自幼体弱多病,同白槿与母亲一直生活在赤金城,对京城之事知晓不多。
“你怎么知道的小姐?”白槿好奇询问:“当朝贵妃不是户部尚书张氏长女吗?而且,半月前贵妃不是才让人送来,她同胞阿弟张氏长子,与你联姻的婚书吗?如此一来,日后我得时刻跟着你,免得贵妃刁难你?”
半月前,贵妃派人送来一纸婚书与三书六礼求婚。今日本已邀请张氏做客,但奈何张氏不给面子。
听闻张善宇不满婚事,因吃错东西,整日腹泻无法出门。
可李苏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来的客人太多,母亲怕我找麻烦,提前给了邱管事一份贵客关系名单,让她找人保护着。”她邪魅一笑:“但是,昨天晚上我偷偷从她那儿,给顺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白槿听后恍然大悟:“但是,小姐我听说张氏不是,又飞鸽传书说要于三日后,下聘订下婚事,次月成亲,以免夜长梦多吗?”
“对,但是他们竟找人,代他下聘。”李苏筱对此事愤愤不平,紧握拳头,很是生气
“他们怎么这样?又不是那个人成婚,为何找人代下聘……,对了,小姐,他们找的谁呀?要是旁人可不行,亲书表兄弟倒还可……如果不是这样,那我们大可直接拒绝。”白槿想到什么说什么,直言不讳。
“就是被我卖到春院那个色痞。”李苏筱长叹一声,虽然不满,但是她还不能拒绝,毕竟除了张氏跟他们当户对外,其余的多多少少对他来说都有些下嫁。
“怪不得呢?小姐真棒,就是让他们正式也知道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白槿洋洋得意的说。
“锅里煮那个,就是他们送来的飞鸽!不愧是宫里养的,精良饲料吃着就是不一样。”李素乔没忍住,撇嘴一笑。
“我说呢,小姐,怎么跟平常我们军营里的鸽子不一样?”白槿也跟着会心一笑:“但是他们送来了,正好就当赔罪了。不过今日小姐姐的鸽子可真是好,我闻到了都要口水直流。”
“只是太后这个爱好有些怪,非要吃军营里的军用鸽子。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大街上跑的鸽子去的时候,五谷杂粮肉质也不好,军营里的鸽子都是吃的精饲料,只是味道鲜美,不过不知道我做的,能否让太后吃了,之后还日思夜想。”李苏筱默默伤心,他没见过太后,也不知道太后口味是怎样的,故然有些拿不准。
白槿连忙安慰:“一定会的小姐,院里的丫鬟们都跟着享福了,她们吃了都整日想着,这俗话说,众口难调,可我能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喜欢。”
李苏筱连忙点头:“嗯。但我这么做,一来也让这个贵妃知道我不是好惹的,二来也可拖延一些时日。”
白槿从桌上拿起茶壶,倒上一杯茶与李苏筱解渴:“也是,张氏毕竟正儿八经的名门氏族,大房一脉更战时个个忠勇,十子五女,只是如今只剩两女一子。”
“二房兵部侍郎一脉又虎视眈眈,晾他们也不敢刁难小姐。”李苏筱接过茶品了一口,才慢慢说道。
“确实。不过,小姐,真不知道你是怎样想的,真不应该考虑张氏。张氏大房只剩这一个男丁,日后肯定要三妻四妾。”白槿再次径直说出心里话,她知道小姐不会生气。
“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不重要,他想要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当不成皇后,我必要做张氏主母。”
“为何?小姐,候爷不是说了吗?婚事可交由您自己做主,为何非张氏不可呢?”
李苏筱得意一笑:“对于陛下来说,李氏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宫里多少人盯着,既如此,要么就如太后一样,做个道观逍遥皇后。这也是为何我会苦心研究,烤乳鸽讨好太后一事。”
“那张氏呢?小姐是怎样想的啊?”
“要么后退一步,做个张氏主母。做皇后解陛下之忧,做主母也可让陛下告知天下。陛下是个爱惜臣子的好陛下,就算他要针对李氏,大不了兵权被收走,想想我李氏满门忠烈与张氏满门赤子,届时天下臣子又岂能放任?”李苏筱语气坚定,满怀自信!
白槿彻底恍然大悟,如同解开心底谜题,“原来是这样,我说呢。小姐这么做,自是有打算的。对了,小姐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经附近几家有名的乐妨司,所有男乐技请来了。”
“好极了,近几日来的人多传得远。众多官客来临之际,还请乐妨司唱曲献舞一事,传得宫里与各地所有人都知道!”李苏筱撇嘴一笑:“毕竟,这么好的机会,得让他们更加相信,我不值得他们多心。哼!”
“小姐放心,我一定把事办好。”白槿一口答应。
“对了,贵妃肚子里的娃娃,知道是男孩是女孩了吗?”李苏筱虽然对她有所提防,但她也是个不容易的女子,母亲性格温和,阿弟一心书籍、功名,还有一个妹妹却也才十二三。
白槿思索一番后,才想起这件事,“贵妃的身孕才四个月,听御医府咱们的人说,大概率是个公主。”
李苏筱叹了口气,既是惋惜,又是感慨,只因世间皆传,李苏筱与当今小皇帝才是天造地设。
外祖父是开朝功臣,父亲又身居高位。小皇帝无论是对安天下,还是顾己身,都应与李氏成亲。
“可惜了,太上皇果然老谋深算,说什么生个太子就做皇后,生个公主就暂定贵妃,不过是安抚张氏的话罢了。”
“吃着碗里的,还想着我们小姐,如此一来,既告慰了天下,又安抚了我们,真是好算盘。”白槿叹了口气,也替贵妃张氏感到不值。
“你派人将库房那几根上好的人参,灵芝,还有各种补品都送过去点吧,让她好好养身子。”
白槿点头回应:“好,我知道了。”紧接着,她便起身关上窗子,来到库房着手送礼一事。
李苏筱在房里呆得无聊,便去厨房里研究起烤乳鸽的各种做法。
她做得认真,没瞧见窗外高悬的太阳已至夕阳。
次日清晨。
有人瞧见京城的公公们,正快马加鞭的赶着马车进城。
为首的是郑公公,太上皇眼中的红人,他携一道秘密圣旨自京城而来。
只因几天前,太上皇心疾突发,一刻时辰后驾崩于后宫。
临终前却让小皇帝,颁下一道赐婚圣旨。
宣南疆夕和九州,异姓王李天征之女李苏筱,东疆骠骑将军严白泉之子严祉赐婚一事。
严家如今可是一个巨坑。
没人知道半月前,论功行赏时为何会有人,突然匿名举报严百泉为逆贼同党。
也无人知晓情况是真,亦或为假,更没有人愿意趟这趟浑水。
但为两家赐婚一事,大战之前,太上皇便与李天征提过,毕竟李氏已封无可封。
他本打算让李苏筱做皇后,收回权力。
未曾想竟被张氏捷足先登,有了身孕,此事只能搁置。
直至今日严家出事,太上皇似是临终前,担忧小皇帝不能做稳皇位,李张两氏会联姻权倾天下。
于是便让小皇帝,将李苏筱指婚给严氏,若查清为诬陷,一是赐婚表圣恩,可若要成婚,太上皇也早已安排好一切,足以让李氏付出一些代价。
若是实情,他们也可借李氏,除去严家这一隐患。
众口难调,如此一来李氏便落下个残害同胞之命,可不做又没办法,不论怎样皇室都不亏。
且小皇帝也有意,让权势滔天的李氏助义兄严祉一家平反。于是便临时下旨赐婚。
消息传的很快,不一会便传便整座城!
赵云霄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李天征也正焦急地忙着想办法。
屋内。李苏筱听闻此事,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上。
白槿刚从前院打听完消息,就赶忙推门进来禀告:“……小姐,夫人正从前院往此处来呢?要不要我去迎迎。”
李苏筱这才有力无气的动了动,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那我爹呢?跟娘一块来了吗?”
白槿怔了怔,仔细回想起来……刚准备开口回话。
当当当。
敲门声响起。
母亲赵云霄在门外大声呵斥:“筱筱,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李苏筱顿时怔住,心中自是清楚,母亲肯定知道自己的确在屋内,才会赶来。
但她还想再等等,看父亲这个和事佬是否一起。
片刻。父亲李天征安慰的话,也快速传来:“夫人别着急,筱筱说她身体不舒服。估计在睡着呢,要不我们等午饭时再说?”
赵云霄撇开李天征的胳膊,再次敲门喊话:“听着,李苏筱,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开不开门?。”声音明显比刚才有些不耐烦。
李苏筱没再阻拦,也自知拦不住,赶紧让白槿开门,将父母迎进来。
床榻前。
“筱筱。”赵云霄极力压制刚才的愤怒,静下心来,耐心与她讲述:“宫里的贵妃娘娘,一早便派人送来了婚书,是京城世子张家张善宇,亦是娘娘的亲弟弟。”
李天征生怕夫人忘了圣旨一事,小心翼翼的出声提醒:“夫人,今日陛下又派人送来赐婚圣旨!”他心中清楚,严家现如今遭人指证,估计自身难保,可圣旨已下,女儿多少要知晓些情况。
“对……还有一个,东疆骠骑将军严家。你选一个吧!”母亲赵氏赵云霄,还不知李苏筱心中想攻略小皇帝一事,便苦口婆心的坐在床边,跟女儿商量这件迫在眉睫的事。
李苏筱心不在焉的回了句:“东疆严家如何?”
素来爱用武力解决的平昌王李天征,今日也试着思索了好大会。
片刻后才应声:“严祉,武将之家,十二岁就随父从军。年纪尚轻,但未来可期!虽脾气犟了些,可无论是谁,只要你愿,阿父都有法子。只是……”
“只是,严家现如今,被扣了顶反贼同党的帽子。日后恐生死难料……”李苏筱笑了笑,起身上前倒了两杯茶水,恭敬递上,故意试探起二人:“……不然,严家?……还是张氏呢?”
李苏筱本打算张氏作为退路,可心中还是想再努力努力坐上后位,如此一来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
权势登顶又如何,李苏筱会同太后一样在道观躲清闲。
有太后随时跟着,小皇帝自然放心。父亲日后自会保小皇帝高枕无忧。但此事赵云霄夫妇还不知情。
毕竟自李苏筱记事起,母亲不知为何,拒绝与李苏筱谈起京城之事,更别提皇宫那些。
另一边。赵云霄还以为李苏筱是认真的,一想严家日后那动荡不休的日子,很是生气。
突然,砰的一声,重重敲响一旁桌面,一跃而起。又想到女儿或许说的是气话,她这才强压下怒火:“……你想好了吗?”
李苏筱没明说,只说自己有打算,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们夫妇二人也没再逼问,转身离开。
屋内,只留下李苏筱一人,顿时她盯着手中的茶水出了神,故作深沉的哼了句:“有意思……”说罢,盯着东边窗外远处发起呆。
滴答,滴滴答答,窗外开始下起小雨。
城南街角处,一辆马车背道而驰。
不一会儿,这辆普通马车便被几个利索的下人,改成随军马车的样子。悄悄摸摸的,尾随外出的军队驶向城外。
*
两日后,车队逐渐行驶至官道大路尽头,进京十字拐口处。
夜幕已至,车队停到驿站旁,准备安营扎寨休息。
后排那辆马车趁四下无人,悄悄驶向东边的民道之上。
马车内,李苏筱与白槿正在交谈。
白槿啧了声:“哎,小姐,没想严祉也挺惨的,刚入仕途的他!因为追爱,被家族抛弃的贤德母亲!更有被人诬陷为内奸同党,有苦难辨的父亲。
李苏筱点点头,想起出发之前,听下人给父亲汇报。
贵妃似是猜到,李苏筱心中所想。
宫里通知,小皇帝要上山参拜为民祈福,一切事宜过后再议。
这样看来,皇贵妃当真不是个简单的人。
不过李苏筱心中自有盘算,撇嘴一笑:“自古有臣妻、贵妻、知音妻、改命妻、抢妻、夺妻等等十几种话本。可是,白槿,你说哪出戏精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