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装置三部曲 第328章 第 328 章

视频进入静音模式——韩呈栋开始严厉训斥已经止住哭声的韩呈文。

他神情冷峻，不时指向萧天桦的医疗箱，和四周正在等待救治的重伤员。

威尔斯的唇角紧紧抿起。

——是在责备韩呈文的突击小队贻误战机，造成了他部队的重大伤亡吧？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刚刚在这么残酷的战场上拼杀过，他怎么忍心！

韩呈文低着头，神情沮丧，眼睛红肿，怀中紧紧抱着那个瘦弱的孩子，偶尔点头，抽泣几下，没有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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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呈栋突然顿住，目光垂下，落在韩呈文怀中的孩子身上。

他刚刚醒来，茫然地眨了眨眼，旋即抬头，好奇地望向韩呈栋。

目光定格在韩呈栋的飞行头盔上，孩子展颜一笑，挣扎着伸出双手，似乎要他来抱。

威尔斯的眼泪当即滑落——每次他返航火星，回到居所，德里克就是带着这样的温柔笑容，扑入他怀中。

可是那日，他风尘仆仆地赶到203号基地，失去记忆的德里克已经认不出他，一有响动，见人进屋，就会瑟缩着蜷缩到墙角。

除了乔薇儿，他谁都不肯亲近。

他胸口一阵绞痛——那笑容像把利刃，刺入他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德里克，为什么会对韩呈栋展露笑容？是他头盔上的联盟徽章令他安心？还是那条暗纹雕刻的霸气应龙令他喜欢？

视频中，韩呈栋一怔，马上收起了严厉的神情，唇角浮起一丝淡笑，抬手遮住德里克的双眼，把那片血肉模糊的惨状挡在他视线之外。

想了想，他又俯身和德里克耳语了几句，移开了手掌，指向韩呈文。

德里克抬眼，看到抱着自己的是一位漂亮姐姐，笑容明显更加灿烂了，很听话的将头埋入了她的怀中。

韩呈栋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德里克的头，沉默不语。

站在萧天桦医疗箱边，查看他伤势的魏博文走了过来，眼中泪光闪烁。

看到韩呈栋失神，他叹了一口气，挥手唤来医疗主官，示意他赶快将这个羸弱的孩子放入医疗箱，不要耽误了救治。

随后，三人走向另一侧的甲板。

威尔斯顺着他们的背影望去，那侧的甲板上，是一排排覆盖着联盟旗帜的阵亡官兵。

画面在这一刻定格，随即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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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斯突然理解了韩呈栋昨日提到203登星战时那难以压抑的悲痛之情。

回想起来，那一天，或许是年轻的韩呈栋一生中最为痛苦的时刻。此前，那个被誉为空天军战神的男人对阵海盗，几乎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

这，也许是他第一次经历了如此惨重的伤亡。

而这一切，竟是因为威尔斯为了感谢朋友的帮助，意外地送来了一套之前情报中并不存在的、由他这个精通空战的指挥官亲自调试并操作的点对点防空系统。

乔海鹏的手下，也是他帮忙训练出来的。

他的确是韩呈栋这么多弟兄殒命的帮凶。

但是。

一连串疑问在威尔斯脑海闪过。

——为什么韩呈栋要突袭乔海鹏？

海鹏已经有几年没再劫掠商船了。那段时间，他协助纳斯奇船队押运暗物质，足以维持203基地的开销。他唯一接的一票生意，是帮我救出德里克。

——那天也太巧了。

我刚调试完地对空防御系统，韩呈栋的护卫舰就到了。

若早半小时，他能轻松取胜；若晚半小时，我不在控制室，海鹏的人不熟悉那套系统——结果同样。

威尔斯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是巧合，还是有人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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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斯满腹心事的顺序点开了标注为《德里克》的视频。

在飞龙舰队的保育院里，德里克一天天长大，从一个瘦弱不堪、谨小慎微的矮小男孩，逐渐成长为挺拔的少年。

最初，他那忧郁的眼神中透着无限的小心翼翼，时时刻刻察言观色，生怕惹怒周围的大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年、两年、三年，德里克变得越来越开朗、自信。他开始和周围的孩子打闹、争吵，逐渐展露头角。他的眼中，终于闪耀出快乐的光芒。

韩呈栋显然不愿泄露舰上其他孩子的影像，许多视频都进行了模糊处理，但威尔斯仍然可以看出，德里克身边有很多朋友陪伴，他过的十分开心。

十二岁生日一过，德里克就像一颗被移植到肥沃土壤中的树苗，补足营养之后，开始迅速成长。或许是继承了达芙琳身上伍德家族的基因，德里克的身高蹿得飞快。在一段视频中，背景中的萧天桦连声抱怨——他为德里克准备的生日礼物，一套在地球高端定制的高中毕业礼服，送到舰队时，德里克竟已穿不下了。

这让威尔斯也笑出了声。

德里克越长越英俊，继承了纳斯齐家族的黑眸，伍德家族的金发和精致立体的五官。他眼神中开始带上几分高傲。

这个孩子的性格可不像他。

德里克没有他那般的阴郁。他更像达芙琳，看起来平易近人，却时不时会突然脾气爆发。

他的笑容带着几分狡黠——在好几部视频中，敏感的威尔斯都能捕捉到德里克眼中的小算计。

这个儿子，还真是出乎他意料的优秀。

德里克从军校毕业时，胸口别着象征着年级第一的金色星芒徽章——那样的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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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斯为他取得的成绩而骄傲。

只是，想到德里克能有今天的出息，竟是仰仗着自己头号敌人的照拂，他心中便五味杂陈。

他隐隐有些担心——得知真相的韩呈栋和萧天桦，还会一如既往地善待德里克吗？

自己为韩呈栋伴航，凶多吉少，今后恐怕再也无法帮扶他。

而父亲还在地球，就算自己这一次能将功补过，也难免让老人家受牵连。

至于让德里克回归纳斯奇家族，被人当作政治棋子？

且不说德里克是否愿意——他第一个不会答应。

威尔斯抬起头，目光微微黯淡。

他忽然想起德里克的母亲——达芙琳。

“达芙琳，你究竟去了哪里？” 他轻声自语，胸口泛起一阵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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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的记忆，犹如镌刻入了威尔斯的脑海中。

感恩节，达芙琳如期而至。

一年多未见，她依旧明艳动人，步履间流露出从容优雅的气度。

那一刻，他多么想让时光倒流，令一切都回到从前。

达芙琳坐在他对面，眼带期盼，语气温柔：

“吉姆，弗雷德里克哪里去了？怎么不来迎接我？生我气了吗？”

“看来，我需要和他多相处一段时间，免得他忘了，我才是他妈妈！”

“如果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带我去见德里克吧，我真的很想他了！”

“其实，这次回来，我打算和你商量，让我带德里克去地球住两年，让他看看母星的大好风光，感受不一样的生活！”

那一刻，他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望着达芙琳喜悦的脸庞，内心翻涌着无法言说的愧疚。

他缓缓讲述起事件的始末。

……舰队出发在即，自己将营救德里克的任务交给了父亲和伍德家族，天真地以为赎金能解决一切。但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德里克不仅没有被顺利接回，反而在海盗窝中受尽折磨。

……返航途中，他托朋友出手，将孩子顺利营救了出来。

……但韩呈栋的护卫舰却对他朋友的基地进行了一次突然袭击，德里克……不幸丧生。

他忘不了达芙琳的绝望、痛苦和责备。

“吉姆，你居然如此轻率地对待德里克！”

“你可以不爱我，可是德里克，他毕竟是我们的孩子！”

“他，是你们纳斯奇家族的长子！”

“我知道你不喜欢德里克，可……我当初说过的，我可以带着他离开纳斯奇家族。可，可你执意要我把他托付给你来照料！”

“可是……你……天啊，想想看，他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他才八岁！他才八岁呀！”

他试图上前安慰达芙琳，她却抬手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吉姆，我真是看错了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她声音冰冷，目光中再无一丝温情。

默默看向虚空，达芙琳抹去了眼中的泪水，搁下了一句话，“吉姆，这事不会就这么结束——害死我儿子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转身快步离去，仿佛人间蒸发，从此消失在威尔斯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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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往事，威尔斯心中充满苦涩。

尽管两人之间并无浪漫的爱情，但他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友情深厚，相处也算融洽。

将德里克留在身边，何尝不是因为他也曾经想过，要和达芙琳好好过日子？

韩呈栋和楚寒玉完婚之后，他觉得阿罗德叔叔的劝告很有道理。

——我和寒玉，终究是错过了，而达芙琳，既娶了她，我就不能辜负了她。

他细细观察，达芙琳似乎并没有心上人，但她不喜火星枯燥无味的生活，总是待在地球上，去各处探险，行踪不定，只回火星过感恩节和圣诞节。

是以，每次回航，他都休长假陪伴德里克和达芙琳过新年，一家三口共同度过的时光也算温馨。

然而。

203登星战后，不仅儿子弗雷德里克，挚友乔海鹏和他妹妹乔薇儿丧生，妻子达芙琳也与他彻底决裂。

他的世界仿佛瞬间崩塌，内心的痛苦无法言喻。

没有一个目标支撑，他简直无法继续活下去。

于是，他替自己编织了一个信念——夺回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楚寒玉。

他要让那个高傲冷血的联盟打手，韩呈栋，也尝一尝妻离子散的痛苦；他要让韩呈栋明白，失去至爱之人，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他很快加入火星独立势力，自此与韩呈栋展开了长达十年的对抗。

达芙琳说过，她不会放过令德里克丧生的始作俑者。

对威尔斯而言，这个始作俑者，就是韩呈栋。

——我已经没有什么不可以失去了。

——余生，只求为死去的儿子和朋友们报仇雪恨！

这样的深仇大恨在他心底燃烧。

日日灼心，夜夜难眠。

他一次次铤而走险，一次次逼近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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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德里克——没有死。

他望向高悬监控室中央的那幅定格画面——德里克在毕业典礼上搂着另一个黑发少年，二人仰头，指向被他们抛到半空的头盔，笑得阳光灿烂。

他突然就泄了气。

视频显示，韩呈栋的确是为了营救人质而突袭203号小行星。

他的部队在这场战斗中，损失惨重。

他不得不怀疑，

——始作俑者，不该是韩呈栋。

——那个令他们两败俱伤的受益者，才该是那个始作俑者吧？

他抬手折叠了所有视频资料。

人、物、景，幻化成万千幽蓝光点，消散开去。

他的心也沉入谷底。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那幕后做局的人，会是谁？能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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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斯将军，韩舰长和萧天桦上校原定于17：30分，同您核实203登星战的具体情况。不过，韩舰长说，如果您还需要一些时间浏览视频，可以推迟15分钟。”

一直默默旁观的12号机甲战士突然发声——这次，语气客气了不少。

“不必了——”

威尔斯瞥了眼计时器——还有两分钟。

“马上接入会议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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